丝之恒在风平浪静里过了两天,这两天杨律师联系了我,把赵以敬名下的房产和其他的一些资产转到了我的名下,捏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红本,心里砰砰有点不踏实。从杨律师那里出来,忽然很想见赵以敬。爱着的时候,只要和他的直线距离在100公里之内,就恨不得哪怕扫一眼,也想见见。
我给赵以敬打了个电话:“在哪儿呢?有时间一起吃午饭吗?”
赵以敬淡淡笑着:“只要是你,就有。”
他下午还要去证券公司,我反正闲着没事,便约在了证券公司附近的一个饭店,吃完了他正好可以办事。我先到了找个包间点好菜等着他。不多时,他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疲惫,但眸子很亮。
“杨律师和我说都办完了。”赵以敬坐到了我旁边,握住了我的手,定定看着我:“三天没见你了。”
我敲了敲他的手背:“坐到对面去好不好,待会儿服务员进来笑话。”
“谁规定两个人就一定坐面对面?”赵以敬沉沉笑着,“我就喜欢坐这里。”
严肃的赵以敬,无赖黏糊起来也不含糊。我抿唇含笑任他握着,随口问着:“赵信俭还在医院没出来呢?”
“还没。”提到赵信俭,赵以敬的神色凝了一下,冷笑着:“他至少会装一周。拖着吧,有他跳出来的时候。”
“你又想到下一步了?”我问着。
赵以敬点点头,看着我说道:“成悦锦复审的结果出来了。”
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这个结果,我也很在乎:“通过了吗?”
赵以敬顿了一下,摇着头:“没通过。专家鉴定以后,认为不是成悦锦。”
我愣住了:“为什么会这样?上面不是还有厂标吗?”我想不通。
“真的成悦锦已经近百年了,如果不是有心,很难保存。所以谁也没见过,专家找了很多资料。不过资料上只描述了当年成悦锦的盛况,并没有详细的锦的信息。后来查到一本可信度很高的私人编撰的《扬州风物志》,在角落里有一条。”
赵以敬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缓缓说着:“当时我那位先祖的厂名叫华悦,所有产品的厂标是一个”悦“字。但唯独成悦锦的厂标和其他的锦不同,它的标是两个叠起的”悦“字,表示成双成对的意思。用来区别成悦锦和其他产品。但这个区别,现在已没人知道了。”赵以敬的眉头蹙起。
“送去的那块锦,上面的厂标是一个悦,是吗?”我问着。赵以敬点点头。神情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似乎早已预料到。
我不禁问着:“你怎么不惊讶?”
赵以敬淡淡地笑了:“因为我很早就知道它不是成悦锦。”
“你知道不是还指鹿为马?”我呆在了那。赵以敬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我完全跟不上了他的思路。
“将计就计罢了。那时股东们大多不同意文化丝绸上线,不看好前景。姚清莲又拿出了那块锦,正好用来堵住反对者的嘴。”赵以敬眉眼舒展,笑得深意,“文化丝绸,才是公司未来的主动脉。”
“那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成悦锦,不是说那个区别,大家都不知道吗?”我好奇地问着,别说别人,我曾经脑海里的那些陈年记忆里,都没有这个细节。难道赵以敬也记得往事,甚至更细?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切切地看着他问道:“是不是你记得什么?”
“那是八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去哪儿记得?但我知道它不是,说起来话长,以后我告诉你。”赵以敬抬腕看了下表,匆忙夹了一口菜。
“又卖关子。”我撇撇嘴。“那怎么办,你还要找真的成悦锦吗?”
“真的我一直在找。”赵以敬抬眸深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说着,“不过,眼下这不是当务之急。”
说话总说半句,真是急人,但是看他吃饭很快,估计下午的事也很紧急,我忙收起我的好奇心,不再占用他的嘴。只是把清蒸鱼里的刺细细挑了出来,把没有刺的鱼肉放到他的碟子里。
他怔了一下,再看向我的眸子,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我的心又要跳出来了,忙低下头嘟囔着:“不要看了,我又不是吃的。”
他唇角扬起,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很动情:“清扬,有你,我这辈子很值。”我心里突了一下,原来不止我这么想,他也这么想。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世间还有什么是比两情相悦更幸福的呢?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人生已经足够好,在遇到你之后才发现,浮生无你是虚度。
看着赵以敬,我笑得脉脉。
两天后,成悦锦没有通过复审的消息不胫而走,股价开始大幅跳水。公司里小杨此时才握着张帆的手连声道谢:“兄弟,真是谢谢你啊。我媳妇现在抱着我吓得直哭。幸亏听了你的早抛了。”
我的心抽了起来。股价大跌,这应该是赵以敬的第二步动作吧?但是会跌到什么程度,谁也掌握不了。何时抄底,也是拼的技术和速度。
张帆拍着小杨的手说道:“不过我劝你啊,有余钱,再投点进去。”
“为什么?”小杨不解,“人家都是买涨不买跌,谁这个时候出手啊,张哥你和我开玩笑呢?”
张帆摇头笑道:“也就你这点出息,才就会跟风,玩个短线。真正的赢家,都是逆市而为。才赚得到钱。你想想,丝之恒的实力,该是这个价吗?动动脑子吧,早晚有一天涨回来。”
小杨点头:“有道理。”
我听着张帆的话,也觉得有理。但是这一出价格战,就不知道能扛到什么时候,怎么收场了。
小杨转而垂头丧气说道:“不过我是买不了了,钱都给媳妇买车了,这下也没本钱抄底了。”
我忽然像被当头敲了一记,抄底是需要资金的,赵以敬还有多少资金?难怪他上次要把资产转给我一部分,剩下的,是不是都豁出去抄底了?可那些够吗?抄底需要的可不是一点。
那刻忽然顿悟到,钱对谁来说,都是不够的。以前和顾钧过穷日子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一百万就是个天文数字了。像赵以敬这样的人肯定不缺钱。但现在才知道,越是有钱人,越缺钱,缺口越大。
正在胡思乱想着到哪里搞钱,忽然想起了凡苓,她做投资,不知道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我打了凡苓原来在北京的手机号,竟然通了,我惊喜地问着:“又用这个号了啊?”
“是啊,又干起了投资,这个号老客户多,不能再装失踪了。”凡苓听到是我,语气很轻快,“丫头你在忙什么?”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弄到资金,可以做股票抄底用的。”我问着。
“你玩股票?”凡苓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你不是那种人,怎么,又帮赵以敬想办法呢?”
看来凡苓消息也挺灵通,不过凡苓的投资也多在丝绸行业,自然对丝之恒比较关注。我叹口气:“我就是想问问,怎么能筹到资金,你那里现在有准备投的钱吗?”
“我刚投了一个项目。”凡苓淡淡笑笑,“也是家丝绸公司,是项不错的技术,手边倒是还剩点,但是你的赵总对我这点看不上的。杯水车薪。你别瞎操心了,赵以敬的主意比我多多了。他还能没办法融资?也没听肖彬说他需要钱……”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收住了口。
我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着:“你又和他在一起了?”这不是我认识的凡苓的风格,她是个潇洒的女子。
“他前几天找我了。”凡苓顿了一下,无奈地苦笑着:“直到现在,我还没学会拒绝他。”我的心狠狠一抽,是啊,当他冷漠的时候,她学会躲着疗伤,可当他热情的时候,她还没学会拒绝。连爽利的凡苓,在感情面前,都变得迟疑不决。
我没法再问,只好说了句:“那你保重,谈感情的前提,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说完心事重重地挂了电话。
忽然有点想赵以敬了,和肖彬对凡苓的忽冷忽热比起来,这个男人对我,从来都是情难自禁。即使我的身边有别人相伴的日子,他仍然会守在我的对面拼力争夺。这是不是我最大的幸福?忍不住给赵以敬发了条短信:“在做什么?”
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回复,也许在忙。我下午正好要去南京和客户签单,顺便去得早点,如果中午他有空还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我都开车进了南京,他的短信才回过来:“我在证券公司。”我把车头一挑,上次吃饭那个地方嘛,我明白的。车子在证券公司门口停了下来,刚好也看到他的车停在外面,我把车熄了火,给他回短信道:“我在楼下等你。”
还不到十一点半,我正好趴在方向盘上歇一会儿。刚朦胧地有点儿睡意,忽然车窗被人敲着,我看着车外的赵以敬,淡淡一笑把车门打开。他坐到副驾上深深地看着我笑道:“怎么突然过来了?又想我了?”
我的脸抽了抽,这个人的自信从来都这么爆棚:“我来突然袭击,检查检查你有没有干坏事不行吗?”
“哈哈。”赵以敬竟然笑出了声,“就你的小笨脑子,还能动这个心思?”
妇可杀不可辱,我反驳着:“我现在学会了。”
赵以敬拍拍我的手:“好了好了,随你查。快下来,困成这样了,我开车带你。”说着把我推搡出了驾驶座,我和他换了位置坐好:“去哪儿啊?”
“你不是想我了吗?”赵以敬目光直视着前方,唇际扬起,那个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我不是那意思--”我使劲找补着,但车子早已经一轰油门开了出去。我看着两旁也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家庭院式酒店,他打了个电话,有人带着我们到了后面的一处小院子,木门竹篱,蛮有田园风情。屋里的陈设也很田园,一楼靠着窗有一张木制的桌子,摆着水果,坐在桌旁就可以看到窗外的修竹葱葱,我坐在椅子上笑着:“在这儿吃饭,你很奢侈啊。”
他坐到我对面:“那要看和谁吃。”
不一会儿,服务生送来了午饭,我和他一边吃一边聊着,我忍不住问他:“成悦锦没通过复审的消息,是你放的吧?”
“嗯。”赵以敬微蹙眉应着,“我不放,赵信俭也会放。不如占个先机。下一步,就是比资金和速度。”
“那你回购的资金还够吗?那可是不小的一笔。”我问着。
“也不用太多,比赵信俭多就行了。之前我已经操作融券了,现在正好反手买入。他也未见的有多少资金。”赵以敬稳稳地说着,顿了一下道,“只是这个时候,要严防其他人趁火打劫。”
“什么意思?”我不解。
“我本来不愿意走这步的,如果赵信俭聪明,就不该非要逼到这个境地。他一个劲地拖着,成悦锦复审不通过,他又暗地里造势,搞得公司股价大跌,如果有人想恶意收购,那就危险了。而且股价跳水,对公司影响太大。所以我必须尽快把这步走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赵以敬边说边沉思着。
恶意收购,我也曾耳闻,如果有人资金雄厚借此趁火打劫,那后果是很严重。我问着:“那怎么办?”
赵以敬顿了一下,扬唇轻笑:“围魏救赵。”
他的话我又听不懂了。但看他信心满满,我也有些放心了。我看着他认真地说着:“以敬,虽然我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做,但是如果需要,我可以全力支持你。如果你缺资金,我的公司虽然小,但抵押出去,也可以有点周转,虽然杯水车薪,总比没有的好。也许杠杆的力,就差那么一点点呢?”
赵以敬怔住了,过了半晌,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眸子亮亮的。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开玩笑。”我解释着,“你的事,我们要一起面对……”我的话没有说完,赵以敬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俯身封住了我的唇,声音动情得微颤:“清扬,不需要,有你就足够。”
我还想说话,他的吻已经缱绻而至,深情缠绵,我只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烟草香味,已经让我砰地萌动,我环上了他的腰,与他唇齿交缠。他的拥抱,他的触碰,都让我全身战栗着。赵以敬的呼吸沉重起来,把我打横抱起上了二楼。
只有在他的怀里,我才明白一个女人在爱上的时候,身体会有多么强烈的感知,不会再木,不会再呆,只会像绵延的丝绸,顺滑绵软。“清扬,我爱你。”他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一样醇厚沉稳。爱,这个字眼好甜蜜,此刻我无比坚信地确认着,我爱着这个男人,他呢?也是爱着我的吧。
洗澡后昏昏沉沉睡着了,等我醒来,赵以敬已经穿好衣服打开电脑看着,许是怕吸烟呛到我,右手拿了一支烟揉着过瘾,没点着,被他揉得碎烂。我穿好衣服环着他:“看什么呢?”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还在跌。”正在说着,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后应着:“嗯,我知道了。明天看清况,准备买入。我马上过去。”
我急忙收拾好,跟着他一起出去。他开车到了证券公司,我又转到客户那里签单。心里却在想着赵以敬的事,如果要买入,那就说明,股票要止跌了。
晚上回到小镇,看着丝之恒的股票走势,还在跌着,但是幅度似乎小了。我不知道赵以敬会用什么办法停止跌价。更不明白他的资金够不够,只能陪着他一起等待。
第三局,看着很复杂。止跌,回购,还要防止别人趁火打劫,三位一体,很紧张。他一个人要应付这三盘棋,怎么应付得来啊?
我却是干着急,帮不上忙,只能在网上瞎看。晚上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一则消息,丝路的DKII系产品,被人举报甲醛含量超标。有关部门已经介入彻查。
我忽然全身轻松,豁然开朗了,唇际泛了一个会意的笑:赵以敬说的“围魏救赵”,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起丝路的DKII系产品,我化成灰也忘不了的。当初与韩国的李先生谈那笔大生意的时候,被丝路用尽各种心思撬单,又是损坏小样又是栽赃陷害,还导致我从丝之恒辞职的,就是丝路的这款DKII。
而这款产品,用的正是顾钧的专利技术。如今峰回路转,赵以敬反戈而击的漏洞,也恰好是这个DKII。还真有点儿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