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微乱,甚至有些急促。
此刻,他的心里,没有天下,没有秦暮烟,没有任何人,只是想着,快些回宫,回宫看看那人。
白衣女子看着帝乘兮离开的声音,没了方才的讽刺,眼神微微复杂。
你只道这是结束,谁又知道这不是一个开始呢?
世间繁复,所有的事都有着他们该有的因果,这是你们逃不掉的命运。
我会说到做到,只是,到时候,也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即便做不到,也会有人,强制让你们做到。
三十年的寿命,不会是一句空话。
你要记住……
四处烟雾弥漫,没了方才的纯粹之感,变得混沌难受了起来。
梨书胸口发闷,浑身止不住的寒冷,不适之感一波接着一波的传来,一种隐隐不安,即将拖离的感觉十分真实。
她看不见阎北似的存在,但是她知道,他能够听得到她说的话。
“阎北似,我不要回去!”梨书轻声,却言语坚决。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梨书的直觉就告诉她,这种不适的感觉代表的是什么。
“梨书,好自为之。”阎北似淡漠的声音,没有半分的起伏。他早就说过,帝乘兮用禁术将她召回,就连他也阻止不了这种逆天的禁术,更何况,
帮他执行禁术的人,还是……
阎北似神色不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侧沉睡的弟子。
面容娇小,完全一副没有长大的模样,一身白衣却是恰到好处的穿在身上。
“南歌,这一次,我会如你所愿,不会再阻拦。”轻声呢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句话么。
梨书满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发泄的对象,“阎北似,你混蛋!”
把她扔到帝乘兮的面前,她别无选择;爱上帝乘兮,她一样别无选择;现在,就连回不回去,活与不活,她一样不能选择。
从前,她以为这些不过都是她的命中注定,现在发现,这一切不过就是阎北似的一场计谋。
他救下他想要救的人之后,如她一般的棋子,便可以尽数的丢弃!
回应梨书的,除却越来越难受的感觉,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他用禁术将你召回,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不知是何原因,这句话突然的再次重现在了梨书的脑中,莫名的让她不安。
禁术召回,究竟是怎样的禁术,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帝乘兮,既然你不爱我,又为何如此的大费周章。
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和你的秦暮烟一同双宿双飞么?我已经死了,又是为什么,非要将我救回去,不停的看着,你们之间的恩爱缠绵。你这样,未免太过于残忍。
这最后的神识,让梨书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模糊。
她不想回去,真的不想,好不容易的解拖自由,这么快的就要重新回去,她不想,却,毫无办法。
备受瞩目的祭天礼之后,皇帝突然重病,回宫之后,一直养于九华殿,就连政事,都尽数交予了王爷重臣暂管。
可是,九华殿内的情形,无一人知晓。
也没有宫人的侍候,只有尉迟陌每日将饭食送进。
“喂,到底怎么回事呀?”顾红妆躲在殿门口,将尉迟陌悄悄的拉到了一边,小声的问道。
帝乘兮的所谓祭天之事,近身的几人,大多都知道实际的情况,只是皇帝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殿中,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梨妃的切实情况。
尉迟陌摇摇头,“皇上不允许任何人进殿,我也没有看见。”
“那怎么办?”顾红妆焦急又苦恼,又不能随便乱闯。
“不过,”尉迟陌突然的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
“皇上命我去棠梨宫,将成熟的梨子摘下来。”尉迟陌笑的很有深意。
梨子?
顾红妆一个激动,直接的抓紧了尉迟陌的右手,“你是说?”两只眼睛,颇有光亮的看着尉迟陌。
这梨书爱吃梨子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的。
“嗯,现下便要去棠梨宫,你去还是不去?”相较于顾红妆,尉迟陌显得要淡定许多。
“去去去,我陪你一起去,一起去。”得知到梨书很有可能醒了过来,顾红妆的心情,可谓是十分的雀跃。这次的事,帝乘兮的举动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对于他的敌意,似乎,没有那么的多了。
梨书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勉勉强强的维持着被窝中的温暖。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帝乘兮,此刻正在自顾自的下棋对弈,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的时间。
这里是九华殿的内室,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日,她在冰室之中醒过来的时候,或许是早就知道,所以没有半分的激动异常。帝乘兮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她快要被冻僵的时候,帝乘兮才如梦中醒过来一般,急忙的将她抱了出去,安置在了九华殿内。
从始至终,梨书都没有半点的反抗,也没有说话。
她所有的情绪,早在救下秦暮烟的时候,被全部耗尽。
从那日之后,她就待在了九华殿中,身子虚弱的她,没有办法离开,也没有办法下床,殿中也没有一个侍候的人,只有帝乘兮,终日的躲在这殿中陪着她。
无论何时,白天或是晚上,只要她睁眼,必然可以看见帝乘兮。
她不说话,他也一样不说话。
她睡觉,他便自己与自己对弈;她醒着,他还是一样与自己对弈。
“皇上。”门外的声音,准时的响了起来。
是负责送膳食的尉迟陌。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过来。
帝乘兮随即放下手中的棋子,将尉迟陌送来的饭食一一摆好,对着梨书,“吃饭吧。”
这是两人每日,唯一说过的话。
通常,也只是帝乘兮提醒着梨书吃饭,她并不回答他。
梨书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到了那盘梨子上,眼神微有闪烁。
失血过多,伤及经脉,她的左手已废。
帝乘兮看着梨书的动作,稍稍一顿,再没有任何的异常,心里,却早已经是波涛汹涌。
赎罪么?还是其他的什么,他不知道。
自从她醒来,已经有将近三日的时间,他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反倒是满满的恐慌害怕,于是,他封了九华殿,也封了自己,就这么留在这一方小小的殿中,不分昼日的陪着,一步也不离开。
梨书把玩着手中的梨子,这是栽在她园中的梨子,她认得,更加是没有忘记,那一日,她撑着残破的身子,摘下了一个酸涩无比的梨子,那么难吃,那种味道,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
“帝乘兮。”轻轻浅浅的声音,突然的响了起来。
帝乘兮一个激灵,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他没有发现,如今,原来只要她的一句话,他也可以激动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在。”
只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平和一些,那用了十几年的自称,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
却不曾想,压抑的太久的平静,去让他更加的不自然起来,说话的声音,竟然都是掩不住的激动颤抖。
梨书愣了神,旋即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容,将手上还没有削皮的梨子,轻轻的搁在了帝乘兮的手上,“这梨子,你端走吧,我不想吃,以后,也不会再吃了。”
帝乘兮旋即愣住,“这是你,你宫里的梨子。”谁也没有发觉到的,这样的语气,甚至于带上了一丝乞求的意味,如同那日,帝乘兮将那满满的棋子塞进梨书手里,那说话的语气,便如今日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充满乞求的意味。
梨书一笑,“我知道,可是,很难吃,以后我也不会再吃这么难吃的梨子。”酸涩,难以入口,是真的很难吃。
“它已经熟了,不会难吃。”帝乘兮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梨子,不知道是在解释着什么。
他知道梨书的意思,那没有成熟的梨子,的确是难以入口,可是,这梨子已经成熟,便不会再难以入口。
“是么,不过,我既然已经尝过那酸涩的滋味,留在我脑中的,就只有那味道。”就如同这手臂上的伤痕,就算好了,她也还是受过那刀割的感觉,留在她脑中的,也只剩下那痛入骨髓的感觉。
帝乘兮握着梨子,慢慢的将手臂收回,定定的看着梨书,长久,没有再开口。
梨书的意思,他懂。
他又怎么会,不懂。
血气上涌,一股腥甜之气自帝乘兮的喉间泛上,溢满整个口腔。
帝乘兮旋即起身,掀了帘子预备离开。
梨书笑,从始至终,都是笑着的,甚至于,带上了一丝报复的意味,“帝乘兮,把我送回去,封了我的棠梨宫吧。”
帝乘兮顿足,捏着珠帘,浑身都迸发出一丝戾气,“你就待在这里,永远待在这里。”他可以容许她不吃梨子,可以容许她不说话,可以容许她恼他,但是想要离开,他不会容许。
莫说她自己,就是老天爷,他也不会容许她离开。
梨书苦笑,“这九华殿,真是华丽的牢笼。”
“嫂嫂,嫂嫂,你真的好了?你真的没事?”帝云舞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着梨书,好半天都不能缓下来自己的兴奋之感。
梨书也被这样孩子气的云舞逗笑了,“再被你这么晃荡下去,我可能又要不好了。”
“啊。”帝云舞赶忙的撤了手,“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忘了嫂嫂手上还有伤。”
话音刚落,梨书登时便沉默的下来,微微的变了脸色。
帝云舞懊悔,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刚见到嫂嫂,她就失言了,方才九哥还对她好一番嘱咐,即刻便忘了,帝云舞小心翼翼的瞅了瞅梨书,“嫂嫂,你,你没事,我不是有意的。”
许是真的吓到了云舞,梨书赶忙的收拾了情绪,安抚着云舞,“没事的,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你六哥是怎么同意让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