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电脑前,在搜索引擎中迅速地键入肖川留给她的地址,搜索显示是天上珍珠北京分公司的地址。
少女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呀,瑶琴姐,我是王雪梅啊?你忙啥呢?昨天你大婚,没给你电话,还不错吧?”
电话彼端传来慵懒的声音:“哦,雪梅啊?不,从今天开始,你只叫黄樱。”
“哦,对的,对的,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
“我昨晚喝多了,还没起床,下午就去斐济岛度蜜月了。新闻方面,我都安排妥当了,千万记住,这几天你一定不要抛头露面,躲在家里就好。”
“嗯,知道啦,瑶琴姐,那祝你蜜月愉快。那十万元我已经打到你账上了,你查收一下。先不和你多说了,你忙吧。”
“好的,亲爱的,等我回来,先挂了哦。”
“哎呀,瑶琴姐,你等一下,昨天收摊儿时遇见一个人,长得还不错,看样子是个富二代,好像在天上珍珠工作。他说他能……”黄樱最后两个“帮我”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的瑶琴姐打断了。
“你去找过他了吗?”
“还没有,但我看他人挺傻的,像这样的富二代,咱见得多了,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什么漂亮妹子都能上。要不,我去耍耍他,讹他个十万什么的,当然,肯定会孝敬姐姐你的啦。”
“不行,你要低调点,你听好了,你不可以去找他,天上珍珠的人,你是玩不过他们的。这是命令!”
“啊?这样啊,好啦好啦,瑶琴姐放心,我肯定听你的啦。那先这么着喽。”黄樱等待着瑶琴姐先挂电话,她不敢自己先挂,这是她的瑶琴姐要求她的。
“哼!”黄樱重重地把手机砸在床上,凭什么我的命运要你来安排?就是怕我有钱还是怎么着?你的策划,你的策划,去你妹的策划,你这么玩,我就能成为网络红人吗?还要问我要十万策划费,我的钱来得容易吗?我不去找天上珍珠的那傻子要十万,给你的十万,我怎么拿回来啊?
黄樱照了照镜子,连续两天在地铁站装哭,红肿的眼睛已经消肿。镜子里的黄樱,皮裤下修长的双腿,被黑色丝袜紧紧地裹着,玲珑凸显,微微扭腰四十五度,柔顺的亚麻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背后。她再仔细看看自己的脸,清秀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嗯,这是一副绝世的容颜。“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黄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是黄樱!是王雪梅啦!”一个低沉的男音在镜子前回荡,是黄樱的假声。
“嗯!魔镜,你最聪明啦!么么!”黄樱对着镜子飞吻了自己一下。她决定这一次不听瑶琴姐的,什么叫我玩不过天上珍珠的人,不就是看不得我有点钱嘛!去度你蜜月吧,姐姐我可没这么傻,什么事都顺着你的意思啊。黄樱对着镜子,抹着口红,她决定还是去会会天上珍珠的那个傻子富二代。
准确地说,如果不是瑶琴姐以命令式的口吻不让黄樱去,对她好好说清楚,她是可去可不去的,但你不让她去,她就偏要去。“我凭什么要什么事都听你的,这一年来,你压榨我的,还嫌少吗?我呸!孟瑶琴,你这个死贱人!”
黄樱,不,王雪梅,十九岁开始北漂。带她来北京的,正是孟瑶琴。王雪梅对于孟瑶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如果不是孟瑶琴,也许今天她还在杭州的夜总会里坐台呢!孟瑶琴把她带到了北京,甚至让她转身一变,成了一名模特,如今,还有机会跻身演艺圈,做一名演员,最后全国闻名——这是王雪梅的梦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敢奢望,有一天这个梦想会成为现实,或者是无限地接近现实,但是如果这次孟瑶琴的策划得以按计划推进的话……但另一方面,王雪梅恨着孟瑶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被孟瑶琴摆布的感觉……望着窗外飘洒的细雨,王雪梅的思绪被拉回到三年前,当时,她才十七岁。
那一年,王雪梅高中退学后,从家乡的小县城来到杭州。她在足浴场子做过技师,在餐厅洗过盘子,都是又苦又累的差事,直到看《吴越晨报》上的分类广告,知道有家KTV夜场在招公关。
王雪梅知道公关是什么,无非就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被客人毛手毛脚地亲亲搂搂,尚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反正是远离家乡,没人知道她是谁。最重要的是,这份工作比去捏脚、洗盘子要赚得多、赚得快。
但很快地,王雪梅便知道自己错了。那一天,她连续赶了两个场子,两轮下来,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宾馆的床上,而且不是什么五星级宾馆,而是一家普通的快捷酒店。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男人光着屁股在刮胡子,王雪梅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下体隐隐地还在疼。这是她的第一次,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拿走了。
王雪梅回忆陪酒的时候,这个客人自称叫马涛,来自大连,是来杭州出差的。在唱歌的时候,他就不断地问王雪梅能不能出去,多少钱出去。王雪梅是明确地拒绝了。但她现在像电视剧里那样要死要活地和马涛拼命已经没有意义了。
王雪梅抡起一个枕头轻轻向马涛砸去,示意自己醒了,说:“喂,你打算付我多少钱,我是第一次。”
马涛的电动剃须刀没有停下,依然传来“嗡嗡”的声音,没有回头地说:“一万,已经给你们经理了。”
王雪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打电话给经理求证一下,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了,正想裹上被子下床去拿充电器,却被马涛一个饿虎扑食,死死地压在床上,摁住双手。“一万,两次!再来一次。”
王雪梅没有哭,就这么笔挺地躺着,任凭着马涛的活塞运动,疼痛一阵阵袭来,这是一种直达脑髓的疼痛。王雪梅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终于来了。
马涛完事后,迅速地穿好衣服,望着躺在床上虚脱无力的王雪梅,丢下一句:“你再睡一会儿好了,我要赶飞机回大连,房费付过了,到下午两点,起来后你自己走就好。”
王雪梅去洗澡,足足洗了一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自己的下体,似乎这样就可以穿越到二十四小时之前。当王雪梅把房卡交到前台的时候怒了,马涛根本没有付房费,连开房时的身份证用的也是她的。当天晚上,王雪梅上班时遇见经理要钱,怒疯了,马涛一分钱也没给经理。
从那一天起,王雪梅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仇恨”。
她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对方应该是一个很爱自己的男人。无论她怎么发脾气,他都对她不离不弃。这个男人不必大富大贵,但可以让她衣食无忧;不必一年一度地出国旅游,但每年暑期能去一趟海边。她的第一次应该是在一个夏天的夜里,和男朋友都喝了一点儿红酒,海景房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宁静的大海,夜幕中繁星点点。男人跪下来对她说“雪梅,我爱你”,然后、然后,然后才有然后。
她发誓,如果有一天,她再见到马涛,一定要阉了他。如果有人愿意帮她阉了马涛,她愿意分文不取,被他睡上一年。但王雪梅知道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马涛,甚至不知道马涛这个名字是不是真名。但王雪梅已经把那张丑陋的脸连同恶劣的灵魂深深地刻进了心里,只要马涛没整容,哪怕过去十年,她也一定能把他给认出来!
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城市,没有人可以抚慰她的灵魂,仇恨让她变得充实,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马涛有没有整容,王雪梅不知道,但她相信,如果马涛再见到她时,肯定认不出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被他夺去贞操的女人。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无所谓了。在经理的开导下,王雪梅开始出台,有了之前的教训,每次都是先付钱,再出台。就这样混了一年,王雪梅的手里有了一点儿钱,她去整形医院开了眼角,削了下巴。等手上再有点钱的时候,王雪梅想再去丰胸。
十九岁的那一年,是王雪梅生命的转折点。在大连的一个酒吧里,她遇见了孟瑶琴。王雪梅向经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想去看看大海。王雪梅没有选择青岛、三亚,而是去了大连。她想去看看大连实德队的安贞焕,这一周正好是大连实德坐镇主场对战前来挑战的杭州绿城。
到了大连,王雪梅想起在大连的马涛,仇涌心头,而仇涌心头,又见不得仇人,最后只好买醉。在大连的一家酒吧,王雪梅点了一个很帅气的小鸭子陪自己喝酒。这里比起杭州,没人认识她,她可以将心事对着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小帅哥和盘托出。
王雪梅的故事还没说完,小帅哥在一个侍者前来耳语几句之后起身离去。小帅哥起身表示抱歉,指指角落的一个位子,说自己有个熟客,要去陪一下。王雪梅允诺。
等了十五分钟,小帅哥还没回来,王雪梅怒了。借着酒意,她走上前去揪了一下小帅哥的耳朵,说:“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小帅哥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熟客”。这位熟客目测身高至少有一米七,一袭黑色紧身衣的御姐范儿,貂皮大衣叠起搁在沙发上。“熟客”起身,慢慢地挪开王雪梅揪住小帅哥耳朵的手,慢条斯理地说:“小妹妹,我看你也是一个人,要不咱们一起喝吧!”
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王雪梅已经记不得了,总之,醒来的时候,没有和那个大连的马涛那次一样一丝不挂,而是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
“你醒啦?”身边的美女裹着浴巾出来,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湿漉漉的,“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我知道这里有一家日本料理的三文鱼特别好吃。”
王雪梅想起,眼前的美女就是昨夜在酒吧刚刚认识的孟瑶琴,比自己大四岁,她说自己可以喊她“瑶琴”,如果愿意的话,叫她一声“瑶琴姐”,她也会很开心。
“哎呀,瑶琴姐,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我是不是喝多啦,真是不好意思啊!”王雪梅望着大床就明白了,她是被孟瑶琴带回来的;再看着身上的睡袍,应该也是孟瑶琴帮忙换的。
“傻妹妹,真搞不懂你喝那么多干吗。我的大衣都被你吐得不能穿了。”
“啊?这样啊!”王雪梅感到一阵脸红,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没关系啦,一件衣服而已嘛,我懒得要了,让昨晚那位小哥拿去,他扔了也好,洗干净后转手孝敬他老妈也好,都无所谓了。关键是,咱姐妹喝得开心就好。”
被孟瑶琴这么一说,王雪梅更加不好意思了,说:“瑶琴姐,我赔你吧!”
孟瑶琴抬手,示意王雪梅打住,说:“行啦,你要认我这个姐姐,就啥也不说了,你赶快起来洗漱一下,我们去吃点东西,我也饿了。”
那一顿日本料理,孟瑶琴和王雪梅两个人便吃了一千八百元。这是王雪梅吃过的最贵的一顿饭。结账时,孟瑶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让服务员开了张发票,抬头是“老虎置业”。
餐后喝咖啡时,王雪梅问:“瑶琴姐,老虎置业是你的公司吗?我好像记得这是一只股票嘛!”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懂的啊。不是我的公司,一个朋友的。你买股票吗?”
“想买,但我什么也不懂。我们那里有个报纸叫《吴越晨报》,我记得有一期的封面头条就是这个公司,写他们是借壳西湖雨伞公司上市的,西湖雨伞是我们那里的公司。”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懂得还真多呢!没事,你回去后找个证券营业部开个户,就买这只股票好了,能涨!”孟瑶琴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不急不忙地说,眼神中充满了肯定。
“真的啊!姐姐你一定有内幕消息,你好厉害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在欢场打磨了近两年的王雪梅早已经学会,但这一次,她肯定自己不是在拍孟瑶琴的马屁。她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位姐姐,人漂亮又大气,而且对刚刚认识的自己,还这么好。从离开家乡去杭州,除了场子里的经理对自己偶尔会嘘寒问暖外,再也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了。感动这东西,就像蜡烛,只要点燃了,就可以继续燃烧。
“其实我也不懂啦,我一个朋友是这个公司的。但我从来不问她,说这股票能买的是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孟瑶琴在手机里调出一张合照,放在王雪梅眼前,“这是我最好的闺蜜,她叫石菲儿,是专门研究股票的。”
“哇,好漂亮的姐姐啊!”王雪梅抢过手机,仔细端详着手机里的石菲儿。石菲儿和孟瑶琴是两种风格的美女,如果说孟瑶琴是个热情似火、大大方方的美女,那么石菲儿就是冷艳型的,冷艳得让人觉得很难搭讪。“姐姐的朋友们都好厉害啊,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啊?我是演艺经纪人,当然,我自己也演过两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