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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祖孙相见(2)

夏特利还在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说到高兴处还比划着做给老伯爵看,老伯爵此刻心里却是翻腾滚涌。这个小孩子太神奇了,这么容易就打动了他冰冷坚固的心了吗?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生活着,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习惯了冷漠,习惯了没有感情。如果不是因为道尔柯特家族几百年来承袭的伯爵爵位需要这个小孙子来继承,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去想要见到他。而在没有见到他以前,老伯爵根本不对这个在美国穷苦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抱多大的希望,他甚至想到只要是个普通平凡资质的孩子,哪怕有些坏习惯都不要紧,因为他的内心对这个孩子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的考虑,老伯爵安排了自己独自一人与孙子见面,他有点担心,如果在盛大的迎接场合与孙子见面,如果这个孙子毫无教养又或者丑陋无比的话,他在盛怒之下的难堪会被所有人互相传播,所以他在这个大书房里一个人接待了夏特利。

然而事实的发生却让老伯爵又意外又惊喜,这个孩子不但外表英俊,举止文雅,而且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每讲一句话都进一步地感染着老伯爵。夏特利是那么乖巧、可爱,他一点儿也不惧怕严厉的老伯爵,反而一见面就称赞老伯爵是最仁慈最可亲的爷爷。这纯真的童心,纤尘不染的亲情,怎么不让老伯爵动心呢?

夏特利又讲了很多自己的故事,但老伯爵已经听得不太仔细了,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观察他的小孙子上,看他讲话时眼睛不停地转动,小眉头有时还一皱一皱的;听他的声音,脆生生地银铃般的响着,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只不过老伯爵已经是个习惯于严肃的人,虽然他内心的冰山开始慢慢消融,但他的神情却变化不大,因为他还不能让自己这么早就被这个孩子全然打动,他还是要观察一段时间的。

在夏特利讲述声里,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是晚餐的时间了,仆人已经来敲门报告了。

老伯爵可能是坐了太久的缘故,两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起身的时候,患病的那条腿格外的疼痛,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夏特利看着老伯爵痛苦的表情,连忙伸过手扶着老伯爵的胳膊说:“爷爷,您的脚痛,是吗?让我来帮你吧。”

“你帮我?你能行吗?”

“当然啦,我已经长大了,您看我长得多么结实啊,以前我也帮过霍布斯先生的,来试试吧。”

老伯爵已经站起来了,他一手撑着拐杖,另一只手撑在了夏特利的小肩膀上,两个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地走出了房门,长毛的狮子狗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了起来,跟着他俩出了书房。

门口的仆人看到这情景大吃了一惊,但老伯爵严厉的表情,让他迅速地又转开头去。老伯爵的脚疾已经是老毛病了,平日里发作的时候脾气格外的暴躁,仆人们扶他总是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谁都害怕做这件事,今天却是新来的小伯爵让老伯爵撑着走出了门,这实在让人吃惊不小。

老伯爵似乎有意要试试夏特利,他走路的时候在撑着夏特利肩膀的这一只手加重了力气,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撑着一个大人,毕竟有些困难,走在过道上的时候,夏特利的脚步已经是有些踉跄了。但他努力地让每一步都走稳,还不停地说:“爷爷,您放心,慢慢地走,我支撑的住。”

下楼的时候小夏特利更吃力了,他用一只小手扶住楼梯扶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下去,他的小脸因为使劲已经涨得通红了,但他没有放弃,反而不住地叫爷爷别担心。

老伯爵的心真的感动了,虽然他不显露于言表,但是从他不时地偷偷低头看夏特利就可以看得出。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人也感觉到了这个变化,他惊异地看着小伯爵,眼里流露出佩服的神情。

终于走到了餐厅,夏特利扶爷爷坐在了餐桌的首位,他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轻松了许多。餐厅里的仆人见到这一幕早已是目瞪口呆了,要不是书房的仆人向他们眨巴眼睛,他们可能会忘了上菜。大家都坐好后,夏特利掏出了红手帕,轻轻擦了擦了他的满头大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有点热呀。”

“是不是扶我太累了?”

“没有,只是出了点汗。”

大家开始用餐了,这一顿晚餐丰富极了,上了十几道汤菜还有甜点,都是夏特利从来没有吃过的,但是他一点儿也不狼吞虎咽,相反他斯文得很,像个小绅士地有礼有节,这都是妈妈教他的,妈妈说过有教养的人在餐桌上的表现也是文明的。看得出老伯爵很满意。

这一顿饭老伯爵吃得很少,但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抱怨这个菜不好吃,或者那个汤太咸,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小孙子身上,连身后的仆人都有些暗自庆幸今天的晚餐真安静。而且又是让仆人们意外的是,一向苛刻严厉的老伯爵竟然和初次见面的小孙子讲了许多小孩子的话题,而且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温馨。

夏特利很奇怪为什么老伯爵没有冠冕呢?老伯爵就跟他解释因为戴着不舒服就不戴了。祖孙俩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着这样简单轻松的话题。站在身后的仆人好几次都忍不住要笑出来,因为在他的眼中,今天的老伯爵实在像换了一个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啊!

祖孙俩吃过甜点以后就下桌了,夏特利先下来,他赶快跑到老伯爵身边,扶起他,再扶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夏特利看了看房子的四周,空旷旷的,他对老伯爵说:“爷爷,这房子又宽敞又漂亮,您住在这里一定很愉快的。”

“愉快?”老伯爵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已经习惯了没有感情,没有感觉:“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因为我觉得这幢房子太漂亮了,房子的外面还有花园,谁住着都会觉得很愉快的……只不过,我觉得只住我们两个人好像太少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里这么大,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有一天您生气了,或者我做错事惹您不高兴,您不理我了,那我会觉得很孤单,很寂寞的。”

“你觉得跟我住在一块会不高兴吗?”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说嘛。我相信我们住在一起一定会很快乐的,因为我和霍布斯先生就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他的年龄和爷爷一般大。他是我第二喜欢的人。”

“那你第一喜欢的人是谁呢?”

“是我的妈妈呀。”夏特利说到妈妈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哀愁:“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妈妈,妈妈是最疼爱我的人。”夏特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看得出这个七岁大的孩子开始想他的妈妈了。

“走,我们回书房吧。”老伯爵的声音打断了夏特利的思念。夏特利连忙站起来,跑去搀扶老伯爵,就像刚才一样,祖孙俩并排着,那只长毛狗达卡跟在身后,他们上楼了。不过,这一回夏特利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轻了许多。

回到书房后,老伯爵仍旧坐在刚才他坐的那张靠椅上,达卡也乖乖地趴在一边,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房间里一点冷意也没有,暖融融的。夏特利没有坐下,他蹲在达卡身边,一下一下地摸着狮子狗的长毛。老伯爵拿了一本书捧在手里,其实他根本没看,他正偷偷的注意着夏特利的举动。听见夏特利一边抚摸着狮子狗,一边轻轻地说:“达卡狗儿,乖乖……”

老伯爵觉得他话里有话,便问他说:“冯德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妈妈,我……”夏特利的眼里已经有亮晶晶的泪水了,但他为了不让老伯爵担心,努力地忍着,最后勉强说了一声:“爷爷,我可以到书架那边看看吗?”老伯爵点了点头,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夏特利站了起来深深呼吸了一下,勇敢而坚强地走到了书橱那一面墙,背对着老伯爵,也许是他不愿意让老伯爵看到他想哭的样子吧。

狗儿达卡也爬了起来,一摇一摆地跑到夏特利身边,在他的脚边亲昵地绕来绕去。老伯爵的这条狮子狗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从来不容易亲近别人,但是很奇怪的是从下午第一次见到夏特利一直到现在,它都表现得非常友好,也许它也喜欢夏特利这么可爱的孩子吧。

夏特利轻轻拍了拍狮子狗,叹了一口气说:“达卡,达卡,你知道我心里难过吗?”

老伯爵看着夏特利十分想念母亲,却又懂得努力克制,觉得这孩子很懂事,他有些不忍心了,便喊夏特利到自己的身边来。

夏特利依偎在老伯爵身边,他轻轻地说:“爷爷,我有点难过,因为我是第一次离开妈妈……我想别人要是离开了家也会有点伤心的吧……不过,我会很坚强的,妈妈说我已经长大了,要代替爸爸来照顾爷爷,跟爷爷作伴,还有我带了妈妈的照片在身边,如果我实在太想她了,我就看上一眼,这样我心里就会好受多了。”

“你妈妈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你看这是妈妈的照片。”说着,夏特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暗色的小盒子,盒子打开后里面有个小格,艾罗尔夫人的照片就卡在那小格子里。夏特利把照片送到了老伯爵的眼前,老伯爵原本根本不想看,因为他从来没有对艾罗尔夫人有过好感,即使现在也是。但他又不忍心夏特利受打击,便敷衍地随便看了一眼。但没想到照片上那个清丽、脱俗的妇人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忍不住又认真看了一眼,照片上的艾罗尔夫人有着和夏特利相似的神情,孩子般的纯真和善良,让人看了都要被她的神态所打动,老伯爵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冯德罗,你爱你妈妈吗?”

“那当然了,妈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虽然我也有其他的好朋友,可是谁也不比上妈妈。妈妈非常疼我,她把我从小养到现在,她教我读书写字,还教我要好好做人,还有她从来也不打骂我,总是给我讲许多道理。等我长大了,我要好好地报答妈妈。”

“那你怎么报答呀?”

“我要赚很多的钱,给妈妈买很多漂亮的衣服,我还要买一座大房子给她住,我会让她生活得很好的。”夏特利一谈起他的理想顿时很激动,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本来是打算和杂货铺的霍布斯先生做生意的,那样也能赚钱。后来我又想当美国的大总统,可是现在到了英国,英国也没有总统,所以我还得好好想想。”

“但是,英国有贵族院呀,我可以让你进贵族院,这样你也可以赚很多钱的。”

“对呀,这个主意也不错啊,反正我会好好打算一下我的将来。”

这祖孙俩一问一答说了挺久的话,可能是累了,说着说着夏特利竟偎在祖父怀里睡着了。老伯爵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他睡得正香呢,小鼻翼一张一翕的,闭着的眼睛还转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梦见他妈妈了。从没有动情的老伯爵,对夏特利没有设防的纯真的亲情深深的感动了,他不知道这个孩子闯进他的生活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变化,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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