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退下去之后，筱芊还是静静地坐在皇甫缙身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她好难受，好心疼。
她也不知道皇甫缙喝了多久，直到皇甫缙最后压抑得哭出来的时候，将筱芊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只见他抓着那酒瓶，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眼泪涌出了他的眼眶。
“皇……皇上。”筱芊被皇甫缙的眼泪吓得愣住了，平时的皇甫缙除了那冷冰冰的样子之外，就是那火爆到动不动就杀人的臭脾气，可现在，她竟然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样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此时的皇甫缙吧，她难以想象这十年来皇甫缙到底是在怎样的心情下过来的。
越是这样想着，她对那个月溪太后就越讨厌，甚至多了分厌恶。
“皇上。”筱芊伸手，握住皇甫缙已经冰凉的大手，声音中带着难掩的心疼。
皇甫缙抬眼，看着眼前的筱芊，他伸手，一把将筱芊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筱芊没有推开，她感受得到皇甫缙的身子在颤抖得厉害，也能近距离地去感受皇甫缙此时的心情，此时的心痛。
“皇上。”她伸手，回抱着皇甫缙，没有说话，只是让他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真的需要好好发泄一下，这十年来，他压抑得也够辛苦的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听到皇甫缙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为什么她还要回来，为什么她还要带着那个儿子出现在朕面前，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走了十年了，还回来干什么。”皇甫缙显得很痛苦，想起月溪抱着那个小皇帝说的那句“别怕，母后在这里。”他的心就更加痛起来。
“朕也是她的儿子，朕也无助过，害怕过，朕的十岁为什么她不在朕的身边，为什么，既然她走了，又滚回来干什么，她滚来干什么？”皇甫缙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
筱芊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发泄着，皇甫缙的痛苦让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芊芊，朕好难过，朕好难过。”此时的皇甫缙无助地像个小孩，他抱着筱芊，发泄着自己心中的痛苦。
“嗯，我知道。”筱芊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她就这样让皇甫缙抱在怀里，感受着他此起彼伏的气息，感受着他的疼痛。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让她熟悉的画面，一些她无法捕捉的激情片段。
奇怪，这些画面是什么？为什么她从未经历过，却异常得熟悉。
她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她想让那些画面定格，却发现那些画面跳得太快，支离破碎，怎么都无法拼凑整齐。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筱芊皱起了眉头，难道她真的有奸夫，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会有这样的记忆，难道她的脑子里还留着前皇后的记忆。
为什么她的心会揪得那么痛，像是被好多针刺进了心底。
那个奸夫又是谁？
筱芊的思绪最后是被皇甫缙那痛苦的呕吐给打断的。
她感觉到自己被皇甫缙一把推开，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才看到皇甫缙一手撑着亭里的柱子，边咳嗽便呕吐着，冰冷的寒风呛着他的喉咙，让他的呼吸也变得难受起来，越是这样，他咳嗽得更加厉害了些。
“皇上，我们回去吧，不要喝了。”筱芊上前，扶着咳得难受得皇甫缙，往亭子外走去。
这一次，皇甫缙没有反对，只是在筱芊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羽凤宫——
“小姐，皇上他……”朵儿见到筱芊扶着喝得烂醉的皇甫缙走进来，惊了不小。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这么不堪的样子。
“朵儿，别愣着了，快去端热水过来。”
“哦，哦，好的，奴婢这就去！”经筱芊一提醒，朵儿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皇上？皇上？”筱芊将皇甫缙扶到床上躺了下来，才看到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始终让他看起来好难过，让人好心疼。
“真是个笨皇帝！”筱芊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拂过他紧锁的眉头，责备的口气中还是隐约地带着一丝的心疼。
“小姐，热水来了。”这时，朵儿端着准备好的热水走了进来。
“嗯，放着吧。”指着身边的凳子，筱芊开口道，然后对朵儿扬了扬手，“朵儿，你过来一下，帮我把皇上的外衣脱掉，都湿透了，着凉就不好了。”筱芊的话中带着淡淡的担忧。
“是，小姐。”朵儿掩嘴笑着走了过去，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这么关心皇上呢。
只是朵儿脸上的笑容筱芊并没有看到，她整个心思都放在皇甫缙身上。
在朵儿的帮助下，筱芊将皇甫缙身上湿掉的外衣褪了下来，再将拿被子给他盖了好几层。
“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
“呃……”看了皇甫缙一眼，筱芊摇了摇头，“没有了，你先下去吧。”
“好，那奴婢先告退了，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就叫奴婢。”
“好。”筱芊点了点头。
待朵儿下去之后，她拿过脸盆里的毛巾，在热水里拧了一把，轻轻地给皇甫缙擦拭起来。
看他因酒精而泛红的脸上始终愁眉不展，看得出来，他就算是睡着了，还是很痛苦。
第一次看到皇甫缙的睡颜，竟然是如此这般得让人心疼。
伸手解开皇甫缙的衣襟，将他的酒气散发出来，她拧了一把，再次擦拭起来。
想起刚刚在凉亭里，皇甫缙抱着她那么紧，满心的无助都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彻底，或许，这个才是真正的皇甫缙吧。
外表冷酷，其实内心比谁都脆弱，只要稍微一打击，都会让他脆弱不堪。
每一面的皇甫缙她几乎都见过，冷酷的，残忍的，温柔的，粗暴的，再加上这次的难过，他都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彻底。
对皇甫缙来说，她对他是不是属于特别的？
想到这，她突然傻傻地笑出声来。她还真是傻掉了，怎么还会出现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只不过是运气背了点，才会碰到昏君这么多面，那些冷酷的，粗暴的，别人还巴望着不要见到呢，她见识过了，竟然还高兴得笑了，发现自己还真是有点被虐狂的倾向了。
一次又一次地换着手上的毛巾，她感觉到皇甫缙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手不经意间碰到他的额角，才发现他额头烫得厉害。
“发烧了？”筱芊的心提了起来，朝着门外喊了起来，“朵儿，朵儿！”
“小姐，您找我？”门外，朵儿忙不迭地冲了进来。
“快去宣太医，皇上发烧了。”
“啊？哦，哦，奴婢马上就去！”
“皇上，你怎么样啊？”筱芊对着昏睡中的皇甫缙轻声唤道。
“呃……”床上的皇甫缙忽的坐了起来，再一次吐得满地都是，因为胃里并没有多少食物，现在的皇甫缙几乎是处在干呕状态。
“皇上，你怎么样？”筱芊伸手轻轻拍着皇甫缙的背，眉头紧锁。
吐得差不多了之后，皇甫缙的意识才慢慢缓过来，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抬眼，对上了筱芊带着几分心疼的眼神。
“聂筱芊？”皇甫缙微微一愣，随即沉声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在清音宫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这一点，筱芊也注意到了，其实她很明白，这个少年皇帝在他的心底最深处，还是很在乎他那个离开他十年的母后的，只是，他不敢表达，他害怕，害怕被拒绝，所以只有用冷漠无情去伪装自己。
“皇上，你发烧了，先躺下吧。”筱芊没有回答皇甫缙的问题。
皇甫缙看着筱芊，这是他第一次在筱芊的眼里看到只有的表情，是一种心疼。
她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表情来？是同情吗？是同情他这个被亲生母亲抛弃十年的可怜人吗？
“聂筱芊，别在朕面前摆出这样的表情来，朕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来同情！”皇甫缙黑着脸，走下床来，刚走几步，眼前便一阵晕眩，让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撑着额头，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筱芊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昏君到现在还逞强。
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筱芊没好气地开口道：“你现在在发烧，外面风这么大，你要是想死的话就出去吧，不过你可一个儿子都没有，要死之前先让哪个妃子给你生个儿子好继承大统，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筱芊的话让皇甫缙微微一怔，随即侧过头看向筱芊，语气生冷地开口道：“聂筱芊，你在诅咒朕！”
“我哪有诅咒你，我是在提醒你。”筱芊看向皇甫缙，扶着他往床边走去，这一次皇甫缙没有再推开她，而是愣愣地被她扶着往床边过去，这女人今天怎么不像她了。
等坐下来的时候，他才没好气地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朕的死活来了？”
皇甫缙的口气中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
“在你没有娶我之前，我才不管，可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你挂了，我就要守寡了，你看我年纪轻轻的……”
“聂筱芊，你又在诅咒朕！”筱芊的话被皇甫缙冰冷的声音给打断了，可是他不曾注意到，他的眼里在此时有了淡淡的笑意。
“那你就活得好一点，不要让我真诅咒挂了。”筱芊侧过头，看向皇甫缙，看到他此时虽然冰冷的脸上少了先前那副痛苦的样子，筱芊的心里暗自舒了口气。
“你这个女人……”
“御医怎么还没有过来？”皇甫缙正要开口，就被筱芊这句略带的担忧的声音给打断了，看她时不时地看着门外，眼神中带着的急切让皇甫缙的眼角闪过一丝浅笑。
“皇上，还是我来给你看看吧。”最后，筱芊还是决定自己来了，虽然说她只是个半吊子中医，不过怎么说皇祖母的内伤她都查得出来，昏君只是发烧而已，应该难不倒她吧。
这样想着，她自然地拉过皇甫缙冰凉的大手，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上，表情严肃又认真，像极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皇甫缙因为筱芊这样的举动而微微一愣，可并没有反对什么，只是侧过头看着筱芊，眼里带着几分迷茫。这个女人跟平时那副恨不得咬他几口的凶悍女人一点都不像，在她的眼里，他甚至看到了关心，是对他吗？这十年来，这种关怀的眼神，除了在皇祖母眼里看到之外，这个笨女人竟然会是第二个。
不知道这个女人今天见到他那个所谓的母后会是什么想法，对他呢？真的只是同情吗？
皇甫缙就这样愣着看着筱芊，直到她松了口气的声音响起，“还好，只是寒气入侵感染了风寒才发烧的。”这样说着，她抬眼，对上了皇甫缙审视的眼神，她的心霎时间因紧张而闪过些许不自然，脸上闪过淡淡的红晕。
“你被烧傻了吗？干嘛这么盯着我看？”筱芊紧张地低下头去，心里像几百只小鹿乱撞着。
难得在筱芊脸上看到这样紧张又带着羞涩的样子，皇甫缙的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伸手拂过筱芊略带着凌乱的发丝，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朕只是好奇，朕的皇后还会医术。”
仅仅是皇甫缙这样的动作，已经让筱芊的脸像是正对着火炉烤着了，再加上他这句带着如此温柔跟宠溺的言辞，紧张得她恨不得找块地方钻下去。
这……这昏君八成是被发烧烧傻了吧？
之前对她温柔还说的过去，毕竟那时候她生病了嘛，病人是老大，很容易博得同情的，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是昏君他自己生病了呀，他没事对她出现这种温柔的样子做什么？
就算要做，应该是她这个正常人对他这个病人做吧？
“那个……”她紧张地抓了抓头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我之前也会医术，你怎么就没有好奇？”她问得很直接，也确实没有发现她的问题有什么不妥。
之前？皇甫缙微微一愣，突然想起，皇祖母的内伤也是她告诉他的，那时候他就应该知道她会医术才对，只是他早就忘记了，那时候早被这家伙给气疯了，他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些。
“朕之前没注意。”最后，皇甫缙给出了这么一个让人很容易听出暧昧成分的答案。
“那你现在开始注意我了？”筱芊这个问题丝毫不加考虑地问了出来，直到说出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不仅仅是她，连皇甫缙都因为她这句话而怔住了，他现在开始注意她了？
这话能说明什么？说明他真的在意起她来了吗？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皇后。
刚刚那句“朕的皇后”现在听来，确实带着几分暧昧的错觉。
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在花雨亭里的情景，他抱着这丫头，毫无形象地当着她的面哭了起来，心里压抑了十年的伤痛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冷酷到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也没有必要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可是，为什么，他会在这个笨蛋面前表现得那么真实，连自己心里最无助，最难过的一面都在她面前彻底地表现出来了。
筱芊见皇甫缙愣住了，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妈妈咪啊，她怎么就问出这么个“惨绝人寰”的问题出来呢，这不是让她丢人丢大了么？
她的视线在卧房里各处游走着，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转移的话题来化解彼此的尴尬。
“那个……”
就在她想要说话的当口，窗户被寒风给吹开了，刺骨的冷风吹了进来，虽然里面放着可以轰暖的火炉，可这样的寒风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忙不迭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她跑到窗前把窗户关好，转身，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跑到皇甫缙身边，自然地伸手拉紧皇甫缙先前被她解开的衣襟，开口道：“皇上，你现在还在发烧，不能再被冻着了，我先去让下人们准备一点姜汤给你喝下去。”说完，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何不妥，便转身打算出去，却被皇甫缙从身后一把给拉进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