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杰早已在门前迎候了，还没等焦飞虎下马，就快步迎上前，说道：“不知将军到了烟台，未曾远迎，请将军千万莫怪！”
焦飞虎还礼后，和李希杰并肩走进客房。焦飞虎问道：“大人回来得好及时，恪于职守，佩服！”
“惭愧！要不是将军及时来提醒，差点误了太后的大事。”
“李大人，你带着的密电呢？”
李希杰说：“电报倒是有一封，还是加密的急电，但还没有译出来。”
焦飞虎听了，不觉一惊：“既然知道是急电，为什么还不译出来？”
李希杰说：“衙门里负责译电的官员铁酒漏正好因事外出了。”
“再没有人能译电？”
李希杰摇了摇头。
焦飞虎一听，焦急万分，他对李希杰说道：“还不快快派人去把铁酒漏找回来！我刚才在码头上，看到‘重庆号’已到了烟台。你等要是误了大事，放跑了朝廷钦犯康有为，就拿你是问！”
李希杰见焦飞虎说得如此严重，忙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朝廷钦犯康有为，乘‘重庆号’英轮，已停靠在烟台码头。你我必须在烟台码头将他拿住，就地正法！”
李希杰听焦飞虎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起来，连忙说道：“请将军先在衙门里歇着，下官这就差人去找。”
“只要铁酒漏一到，速将电文译出来后，我们就可以凭此电到船上抓人。”
“好！”焦飞虎高兴地说，“有了朝廷的旨令，只要我们登上了英轮，哪怕康有为有三头六臂，也要让他束手就擒！”
4
“重庆号”缓缓靠拢码头，在码头上系好缆绳。舱门打开后，下船的乘客提着各自的行李，走下舷梯，拥挤着往码头走去。下船的旅客刚刚完了，上船的旅客开始上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太阳已经西斜，天色暗淡了许多，一阵阵海风吹来，十分凉爽。上船的乘客，陆陆续续地上来后，还没有开船。原来，“重庆号”要在烟台码头加煤、加水和其他物资，估计还得一会儿。有人试着下船，到码头上转转，顺便买些烟台的特产，尤其是有名的烟台苹果，人们都是大包小袋地提进船舱。
“康先生，”那位红衣姑娘来到康有为的舱门口，笑道，“这里的空气多纯洁，不想下船去转转？”
其实，康有为早就想上岸去吐吐空气，见李唐没有提议，他也懒得动。现在，见姑娘来邀，高兴地同意了。李唐也陪同他们一起上岸，着小江子看好行李。
他们走上码头，见这个小码头上，竟然这样繁华，非常奇怪。红衣姑娘像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到处去看新鲜，热情地拖着康有为，一会儿要看投来一道道诧异的眼光。在跑动中，海风不时撩起红衣姑娘的长发，在空中飘动，康有为觉得这姑娘好美！有这样年轻美丽的姑娘陪着，他玩儿得很高兴。见这里的苹果，确实招人喜爱，买了一大竹篮，让李唐提着。
他们在码头上玩了一会儿，红衣姑娘见海边有人挽起裤腿，下到海滩上，在水里拣什么，她又惊诧地喊了起来，拉着康有为来到海边。见人们手里提着刚捡起来的彩色鹅卵石，一粒粒的，像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红衣姑娘脱下鞋子，和康有为一起走下海滩，康有为首先发现了一粒淡红色彩石，红衣姑娘过来从他手中夺了过去，兴奋地在手中把玩着。
九月的海湾，是浪漫的季节。有很多拣彩石的青年男女旅客，他们赤着脚，在海滩边说笑着，追逐着，尽情享受这宝贵的时间。康有为看着看着，他想起了二夫人梁随觉。
他和梁随觉新婚时，她年仅19岁，风华正茂，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他们新婚不久，为了实现自己这辈子的理想，他就来到了北京。梁随觉很理解丈夫的雄心壮志，同意丈夫北上。分别前的那一晚上，他们拥抱、缠绵，直至天明，两人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也是像海滩上这些情人们一样，没有一句话，两人的感情在缄默中互动……特别是在离别时，妻子握着自己的手，很用劲地握着，不肯松开。别看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沉静，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笑靥上，挂满了泪水，他就知道她内心里在倒海翻江，他的鼻子也不禁一酸。
至今，那个笑靥他还清晰地印在脑中，一刻也没有忘记……
“康先生，你怎么了？”红衣姑娘见他怔怔地站在水中，一动不动，便笑着喊道。
姑娘的喊声，打断了康有为的遐思。他看了红衣姑娘一眼，笑道：“我在找彩石呀。”
“不，”那姑娘认真地说，“你是在思什么，或者是在想……”
“想什么，”康有为觉得要被她猜中了，一时脸热心跳，“说嘛。”
“想你妻子？是不是？”
妻子？康有为见这个小小女孩，说得这样赤裸裸的，而且正是他的所思所想，不觉一惊。
他情绪的变化，没有逃过红衣姑娘的眼睛，她开心地对康有为说：“奇怪了吧？老学究！”
康有为觉得自己在这位小姑娘面前，总是被动。在北京，他总觉得那些老官僚思想禁锢守旧，自己才是新潮人物，看来，并非如此啊。
他们提着彩石回到船上，等候轮船再次起航。
5
李希杰焦急万分地等着铁酒漏的到来。谁知过了好长时间，一衙役回来禀报：“启禀大人，铁酒漏外出喝酒去了。”
不在家？李希杰和焦飞虎同时一惊。“他在哪里喝酒？”李希杰急忙问道。
“他老婆说，是在朋友家喝酒。”
李希杰把桌子一拍：“混账！还不快去他朋友家把他叫回来！”
“是。”衙役应声出去了。
朝廷发来的电报，仍然在桌子上放着。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心中害怕，汗水不断地从李希杰的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滴下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衙役回来禀报说：“大人，铁酒漏在酒桌上吹牛，说他是有名的铁酒漏，从来不醉。结果，与人赌酒时，醉成烂泥，扶都扶不起来，怎么办，请大人训示。”
“给我抬也要抬回来！”
衙役走后，焦飞虎在一旁笑道：“大人，没想到你的属下都是这种角色，难道不追究渎职之罪？”
李希杰连忙欠身说道：“卑职失察，卑职失察！”
不一会儿，几个衙役架着铁酒漏进了衙门，衙役们一松手，、他就歪倒在地，口中吐出一摊秽物，顿时大堂中酒气弥漫。
李希杰看着地上的铁酒漏，对衙役们喊道：“把他拖出去，丢在冷水沟里将他泡醒！”
焦飞虎说：“浇有什么用，等到把他泡醒了，再来译出电文，‘重庆号’早就起航了！”
李希杰慌了，连忙问道：“将军，依你看……”
焦飞虎把手一挥：“我们去码头，请道台大人你，亲自去跟英国人交涉，拖住时间，等他译出电文之后，速送码头，以大清国的名义，要求他们同意我们搜船。”
李希杰心里已全迷糊了，焦飞虎的话，此时唯听是从，口里一连串的“是是是”。
他们一行刚刚走出烟台府衙，正好九门提督崇礼也汗淋淋地赶来了。他问明了情况后，来不及多说，两股人马，合并一处，往码头飞奔。
“重庆号”已经上足了煤、水，正在鸣笛，即将起航。崇礼带着李希杰和焦飞虎一行，冲到码头上，不准水手解开缆绳。
会英语的王裕安和焦飞虎上前交涉，要求登船捉拿朝廷钦犯康有为。他们刚刚走到舷梯口，就被英国的二副拦住了。王裕安用英语对他说：“我们奉大清政府之命，捉拿钦犯康有为，请提供方便。”
二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重庆号’是大古公司的英国船，绝不允许中国军人登船搜查！”二副说得非常激动，把他那梳得很规范的头发，也弄乱了，连忙叉开手，像梳子一样，在头上梳了梳。
他们交涉了一会儿，二副没有一点松动，他们只好回来向崇礼禀报。
崇礼听了，急得团团转。他对王裕安说：“速去请道台李大人来，让他以烟台政府的名义，再与英国人交涉，允许我们登船。”
“不知密电译出来没有？”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王裕安答应了一声，策马而去。
看到崇礼又急又气的样子，焦飞虎气冲冲地说：“大人，我们大清国的军队，到船上捉拿大清国的钦犯，还用得着他英国人同意吗？只要大人下令，末将这就带人上船，看他们英国人谁敢阻拦我？”
崇礼瞪了焦飞虎一眼，说：“放肆！若强行登船搜捕，英国政府就会提出强烈抗议！一抗议，就要惊动朝廷。这样的大事，大清国吃的亏还少吗？太后最头痛洋人抗议！谁要是惹出了外交官司，谁就没有好果子吃！”
焦飞虎听崇礼这么一说，只好呆呆地站在一旁。
“报——”
一声长长的、兴奋而又激动的喊叫声，使崇礼和李希杰等人向岸上看去，李希杰的师爷大汗淋漓跑了过来：“大人，电报译出来了，赶快上船，抓捕康有为！”
李希杰接过电文，交给崇礼，崇礼来不及看，把手向焦飞虎他们一挥：“上船！”
他们又回到码头，“重庆号”的轮机“轰隆轰隆”地响着，已缓缓地离开了码头了。
他们望着越来越远的“重庆号”，顿时傻了眼。
“不能就这样让他跑了！”焦飞虎嚎叫道。
“提督大人，”船下的士兵义愤填膺，“我们往船上跳！”
“对，跳！”
“跳个屁！你们跳上去，我奖十万！”崇礼疯了般地吼道。他的声音，像受伤的狼嚎叫。
船已经离岸好远了。
人们呆呆地盯着渐渐远去的“重庆号”，眼看着康有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逃了一劫。
崇礼痛苦万状，他无力地向人们挥了挥手，对王裕安说：“赶快向荣大人发报，烟台失手！”
“喳！”
他们无言地各自分开，集合好自己的人马。
“提督大人，先往府衙歇息如何？”
崇礼应允了，他们和焦飞虎分手后，往烟台衙门走去。
未到衙门早有差员赶来报告：“启禀大人，荣大人来电！”
李希杰不敢耽误时间，忙接过电文，看也没看，双手递给崇礼。崇礼接过电报，不觉一惊：
京中未获康逆，后已大怒。烟台失手，难以免究，尔可速赴沪，协助上海道缉逆，以祢尔罪！
崇礼看了电报后，对王裕安说：“上海是个中外混杂的地方，且康、梁的余党颇多，恐怕会在码头上救助，我拟率兵与上海道周旋，你可挑选数人，混杂于井市密访，若发现康党行踪，立即报我处置，若惹出了纠纷，我自会出面。”
王裕安听了，连忙去挑选行刺的助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