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眼，到了八月初四了，“围园禁后”的行动，因与袁世凯没有联系上，没有办法实施，康有为十分着急。
他准备去见见李提摩太，请他出面劝说慈禧，或许他会支持我们营救皇上的。
他正要出门，徐缨姑娘风风火火地来了，“康先生，”她着急地说道，“我倒是会到了王裕安，没想到崇礼把这次的行动没有告诉他，你说怎么办哟？”
康有为一怔，先前几次，徐缨姑娘都在他那里打听到了消息，这次崇礼没对王裕安说，证明行动非常隐秘。
“好了，好了，”康有为对徐缨姑娘说道，“你累了，好好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我不，”徐缨姑娘嘟着嘴问道，“先生去哪儿呀？”
“我去会会李大主教。”
“你一个人去，太不安全了。”徐缨忙说，“我陪你去！”
“不行，”康有为关心地说道，“这几天，你双脚没停，如果不休息，就会累垮了身子。”
康广仁听到了他们的话，便走了过来，帮助哥哥劝回了徐缨姑娘。
等徐缨离开后，康有为便匆匆往李提摩太那里赶去。
其实，他是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中旬认识这位大主教的。那时，他正在 忙于“公车上书”。那天，他在伦敦教会驻北京办事处和这位大主教第一次见面。当他把名片递给了这位大主教后，他非常客气。在交谈中，他告诉大主教，他非常希望在追求中国复兴的事业中，请大主教相互协作。李提摩太爽快地同意了，而且越谈越知己。
第二天，他在离京南下之前，又送来了自己的一部书给大主教，作为礼物。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伦敦教会办事处，康有为很快见到了李提摩太，非常高兴。他知道李提摩太在清廷中，不论哪方面的官员，都十分要好，他也都能说话。在这危急时刻，能见到这位大主教，营救皇上，也许有一线希望。
康有为和李提摩太寒喧过后，直接向他说道：“大主教，现在维新的形势非常严峻，慈禧即将对光绪帝下毒手，我请求以你大主教的名义，在慈禧面前斡旋，劝她收回懿旨，放过皇上。”
李提摩太早已知道慈禧要在天津兵变，废黜光绪的事，其实，他对光绪的感情也很深，就是康有为不说，他也有这个意愿。现在既然向自己提出来了，人情两顾，这更好。于是他一口答应了康有为。
康有为见李提摩太应允了，连声感谢。
李提摩太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了看康有为。
康有为见李提摩太的异样的眼神，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便问道：“大主教还有什么话要指教？”李提摩太说道：“我虽然愿意出面，替光绪讲情，不过，这件事太敏感了，慈禧未必会答应。”
“不会的。”康有为知道慈禧对他也很器重。忙说，“慈禧不会为难你的。”
“不。”李提摩太说，“我是大主教，大不了是个感情关系，在紧急关头，慈禧可听可不听。”
康有为一听，顿时急了：“那怎么办呢？”李提摩太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望着康有为说道：“只有请英国领事馆的领事先生窦纳乐出面，把握性才大一些。”
“他？”康有为听李提摩太这么说，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李提摩太说：“他能代表英国政府，来向慈禧交涉，估计慈禧不会与大英政府过不去的。”
康有为听李提摩太这么一说，顿时醒悟了，高兴地说道：“这样更有希望了！”
为了一定请到领事先生窦纳乐，康有为请李提摩太一起去英国领事馆。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他们来到英国领事馆，方知窦纳乐去北部山区了，他们直等到很晚，还是没有会见到领事先毕。
2
傍晚，光绪因明天要会见伊藤博文，正在龙案前整理手中的资料，为会见做准备。这时，阿昌慌慌张张地进来，走近光绪，神色不安地说道：“皇上，慈禧从颐和园回到了西苑。”
“亲爸爸”回来了？光绪听了，大吃一惊。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酉时。”
光绪感到，“亲爸爸”这次回来，就要向自己动手了。
阿昌还想说什么，可光绪这时心乱如麻。他向阿昌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出去。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光绪缓缓地踱到书架前，默默地站住，低头深思着。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反剪着双手，仰望着大殿顶上的屋梁凝神，这纵横交错的木椽子，就像“亲爸爸”给布好的网，随时会从头顶上撒下来。
自己怎样才能逃脱这张即将撒下的“网”呢？
现在，在这紧急关头，他想到了袁世凯。
要说，自己已经将他破格提升为二品大员，几乎是与荣禄并驾齐驱。按理，他应该知足，应该感谢自己。
可是，他心里总感到不踏实，总在问自己，能调得动袁世凯吗？即使调动了，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他会像他承诺的那样，为我“赴汤蹈火”吗？
如果是康有为他们，倒是会这样做的，可是袁世凯……他觉得心里没有底。
那么，当前应该怎么办？摒除袁世凯，再另外挑？
光绪沉思了好一会儿，觉得除了袁世凯外，还是没有一个值得让他放心的人。
看来，真的只能依靠他了。
光绪觉得，为了让袁世凯能够拼死出击，思量明天再次召见袁世凯，并给他下一份亲笔诏书，给予他某些特殊权力，力争他能够死心塌地地施救自己。
于是，他忙到案前，开始写诏。
不一会儿，他把诏写好后，便命传旨，明天宣袁世凯觐见。
忙完了诏书后，光绪的心情平定多了。于是他又开始整理手头会见伊藤博文的资料。可是，这些资料他一点也看不进去，脑子里一下子理不出头绪来。
突然，光绪想到了总理衙门大臣张荫恒，他跟伊藤博文打过交道，宣他来帮我理顺一下思路。于是光绪下诏，要张荫恒立即来朝中议事。
很快，给张荫恒传旨的御使回来了。张荫恒不在家。
光绪又吩咐：“军机处有谁在值班，叫他们速来见我。”
这时，林旭和杨锐来了。
两人给光绪帝见过礼后，光绪对他们说道：“明天我要会见伊藤博文，力求他支持新政府，不知对这事你们有何建议？”
林旭奏道：“皇上，昨天康有为先生也去找过伊藤博文的。”
光绪听了，不觉一惊：“康有为还没有离京？”
杨锐奏道：“我们都极力劝他，一定奉诏出京。可他说皇上没有救出来，他就不走！”
“太后已经回来了，形势万分紧急，必须赶快离京！”
林旭知道康先生的性子，感到有些为难：“这……”
光绪急了：“你们对他说清楚，就说是我要他立即离京的！”
“好，”杨锐说道，“明天五更，我们再去南海会馆，转达皇上旨意！”
杨锐他们走后，光绪对阿昌说道：“马上将我的寝宫搬到瀛台。”杨锐和林旭出宫后，他们一起到林旭的住处，商量如何说服康有为遵旨离京。
康有为的好友黄绍箕，得知皇上给康有为下了离京的密诏后，还是没有起程，他连夜赶到了南海会馆。
老朋友好长时间没有相见，在这种如同大兵压境一样紧张的时候，友情更浓。
其实，在上海办《强学报》的那阵子，他们有很多值得回忆的往事，两人只要在一起，提起这段经历，总是激动不已，倍感亲切。现在，他们没有心情留意往事，黄绍箕一见到康有为，就着急地说道：“康先生，你不能对圣上的关心而不顾，只顾自己任性啊。”
提到皇上对自己的深恩，康有为觉得惭愧。自己有失皇上的期望，在变法中途，总是一波三折，让皇上操心。现在皇上在紧急关头，自己更不能离开京城，一走了之。
他两眼满含泪水，对黄绍箕说道：“黄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在这危急时刻，我就是走了，心里不但痛苦，而且还更加着急，这个心情，难道你不理解吗？”
他们推心置腹地谈到深夜，康有为还是打算不走。
黄绍箕也没有将康有为劝通，只好和康有为告别，离开了南海会馆。
3
下午酉时，慈禧把随身必带的东西收拾好后，在太监、丫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从颐和园出来，回到了中南海仪鸾殿。
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回来后，不知从哪件事做起。
她记得第一次垂帘的头一天夜里，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情，面对眼前乱糟糟的一摊子事，好像件件事都重要，都迟延不得，如同一团乱麻，不知从何理顺。
要说，那时自己年轻，对那些狡猾得像山猢的大臣们，应付经验也不多，面对这些理不清头绪的事，才觉得紧张，觉得心跳。现在怎么了？面对这些只会摇笔杆子的穷书生，倒比那天晚上还要紧张？
慈禧到了仪鸾殿后，李莲英把她扶在软椅上靠着，又叫小丫鬟送来了参茶，他要让太后好好休息一会儿。
其实，她能够休息吗？要紧的事太多了，缠得她的脑袋快要爆炸似的。
最让她头痛的是，光绪把袁世凯擢为二品侍郎，没想到这个把“亲爸爸”叫得像蜜样甜的光绪，现在竟敢玩枪杆子了。
这个事可不能轻视，她想。
刚才在颐和园未出门时，她对李莲英吩咐过，要他给荣禄发个电报，问问他的军队是怎么应对的。
还有，康有为这两天有什么动向，她对康有为的举动，时刻都要了如指掌。对他不能不防！
“据传，康有为虽说在四处活动，不能不防。”
“光绪今天没召见康有为他们？”
“没有。”
慈禧鼻子里“嗯”了一声，她满意了。
当初，光绪为变法要权，曾对她发过牛脾气，不给权就不当这个皇帝了。她想了想，有些东西是得变一变，就让他去变吧。没想到这个康有为，哄着光绪不是在变法，而是想变祖宗留下来的治国大权。
这时，李莲英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老佛爷，荣大人已将袁世凯的军队，调到天津与塘沽之间驻守。”
“聂士成的军队在什么地方？”
“在天津的陈家沟。”李莲英说着，拿出一张地图，在慈禧面前的茶几上铺开，将袁世凯和聂士成驻兵的地方，指给慈禧看。
慈禧在地图上打量了一会儿，进京这边，有董福祥横着，出海的那边，有聂士成驻守，顿时觉得满意，嘴里只是“嗯”了一声。李莲英知道，老佛爷满意了，忙将地图撇下。
只要荣禄能把这两大关把握住了，就等于控制了北京城，她就放心。“明天早晨，我们去敬蚕神吧。”她吩咐道。
李莲英随即一声：“喳！”
他是等老佛爷的话落音后，再回答的。这样既没有抢时间，让老佛爷的口谕，从从容容地下完；也没有让老佛爷感到冷淡，让她感到下旨立即有应声，心里舒坦。
好了，大事一个个地安排妥当了，慈禧觉得整个大清江山还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便满意地安寝了。
第二天早晨，忙完了每天必要的哕唆事后，慈禧便去祭奠蚕神。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祭蚕神？只知道这是多年传下来的老习惯。不论祭了多少次，她知道要诚心祭神，因此每次来这里都非常认真。
祭完蚕神，已近中午了。好在天气也很舒适。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回仪鸾殿好。
李莲英受太后的旨意，忙上忙下了好一会儿，一切都准备好后，侍候慈禧又回到了颐和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