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摇头笑道：“不能运用法力，只能靠你自己徒手搬山。而且这座山非同一般，想要靠你自己搬开，难度不亚于破开那块石头。”
总还是有些希望不是吗？我拱手问罗汉道：“我若将山搬开，是不是我娘子就能得自由了？”
罗汉笑道：“她罪孽深重，若是不能赎完罪，是得不到解脱的。何况她当初吞了佛珠，至今未曾归还，所以便是你将这座山移开，她也不会被释放。”
再深的罪孽也可以用功德抵消，况且功德可以慢慢积累，灵芝不能做我可以帮她，早晚都会有抵消罪孽的那一天；佛珠她虽然没交出来，但是只要我跟她见了面，总能劝说她。这样想来，灵芝最后得救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何况将山搬开，至少也能使灵芝舒服一点，不受这么多苦楚。
心中拿定主意，便想立即去做，待要起身才发现自己下身依然麻木不能动弹。罗汉微笑道：“你身子被冻僵，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冻。”
我点点头，知道定是他救我，再三谢了，伸手搬过左脚来想要按摩一下，助血液流通。哪知我使的力气稍大，整个脚掌竟然被我掰了下来。
“啊！”我一声惨号，倒不是疼的，我下半身被冻僵，早就没了知觉，而是看着自己的脚被掰下来，心中恐惧所致。
“莫喊，莫喊。”罗汉笑道：“你身体被冻成了一个，现在一碰就烂。不要担心，拿过来，我帮你接上。”说着，从我手里拿过断脚安到断腿处，从怀里掏出一琉璃瓶来，从中倒了几滴液体滴在断处，两个断面一接触，便立即粘在一块，嫩红的肉芽快速生长，不过眨眼便恢复如前，连道伤口都没有。
见我余悸未消，罗汉笑道：“这不过是开始。柳居士，真若搬山，前面还有更多难处。即使有我助你，没有生命之险，皮肉之苦也是免不了，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你可想放弃么？”
他如此劝我，我心中反倒安定下来。我真若走了，固然不会受苦，心里难免终生不安。可是留下来，就算受些苦楚，像他说的，我功德深厚，想死都难。而且堂堂罗汉在此，他话里也暗示了，不会见死不救，我又害怕什么？因此谢过罗汉好意，执意要搬山。
罗汉见我坚决，指着不远处石屋道：“天色已晚，你可以去屋里休息一会，等天亮后身体完全恢复再搬也不迟。”
我知他说得有理，便也不坚持，点头同意。罗汉挥了挥手，我身子立即飘起，缓缓进入石屋内。屋内甚是空旷，地上除了一个坐垫外再无它物。那坐垫是罗汉打坐用的，我自不敢侵占，寻了角落躺好，暗运法力布满全身。好在石屋内不知有何布置，却无一丝的寒气，因此睡着也不会感到寒冷。
天亮时，我身子已经完全恢复。朝盘膝闭目的罗汉磕了个头，走出石屋来准备搬山。罗汉说过，这山只是外面一层石头，里面才是冰山原貌，所以我只能先将外面石头清理干净，再做下一步打算。
传说愚公移山，他们一家子都是凡人，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我就算不能运用法力，好歹身强力大，数百斤的石头也能轻松搬起。于是从山脚开始，搬了石头扔到大海里去。如此来往反复，累了就歇歇，歇完继续。好在我现在可以辟谷，不吃饭也无所谓。待到天黑时，已经在山脚搬出好大一块空地来。
一直站于一旁观看的罗汉点头笑道：“想不到你肉体如此强健，看来用不了几日便能将石头清理干净了。”
我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因此闻言虽然谦谢，却忍不住微笑。
七日后，整座山外面一层石头终于被我搬的一干二净，现出里面冰山原貌来。这座山体，竟然当真是由无数巨大的冰块组成，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冰山通体呈现一种淡蓝色，看上去有种妖异的美丽。
“你娘子便在其中了。”罗汉指着冰山道：“柳居士，如今冰山既然现出原形，你可以绕到后山，那里有一处凹洞，或许可以让你看见你家娘子。”
当真？我不由得大喜过望，正要致谢，忽地想起一事，奇怪道：“不是说只有搬开整座冰山才能见到我家娘子吗？为何现在就能让我与她见面？”
罗汉笑了笑，白眉跟着一扬，轻声道：“那凹洞虽能让你们见面，其实也算不上见面。柳居士，你去了便知。”说着，将一粒火红色珠子递给我，道：“将它吞下，可保你不受寒气侵扰。”
我见他说的奇怪，也不敢追问，叩首谢了，慌忙朝后山跑去，只不过眨眼工夫便被我找到那个凹洞，站在洞外我却不敢进去。
我与灵芝二十多年未见，此时乍别重逢，心中竟然有些忐忑不安，明明再走一步便能进入凹洞，那一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罢了，她总是我妻子，我又有什么好紧张的？忍不住苦笑着，激动着，手也有些颤抖，就那么犹犹豫豫的迈进洞里。
罗汉给我说的这个山洞不高，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很不规则，就像是被人为凿开的一样。我低着头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往里走，洞不深，尽头离洞口只有几步的距离。到了尽头处依旧是冰，只是隔着冰，我能看到冰的那一端，一个硕大的龙头正面对着我。
虽然隔着冰，看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够确定那是灵芝的原形。二十多年没见，依然与当年我在道观里时见到的无异。她此时正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修炼，又或者失去了神智。
我一步一步向前挪，却忘记缩起身子，头“咚”的一下撞到洞顶，我脚下一软，“扑通”跪下，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双手扶着冰壁失声痛哭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心疼灵芝受的罪？还是恨我自己无能？或许都有吧！我在想起灵芝后，曾经幻想过无数我们重逢的场面，却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状况。我伸手敲打冰壁，那寒冰也不知为何如此坚硬，绕是我砸的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却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砸冰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灵芝，她缓缓睁开眼朝我看来，原本疑惑的目光登时呆滞，变得不敢置信，渐渐充满了喜悦与哀伤。隔着寒冰，我可以看到她开始剧烈挣扎，似乎想要冲破阻碍与我相见，只是却没有丝毫的效果，被紧紧冰封于寒冰中的身子连动都不能动。灵芝龙口大开，似乎在喊叫什么，我却一点也听不见。我与她之间只是隔着很薄的一层冰，这薄薄的一层却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可见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冷静下来，我的脸贴着冰壁，一只手在冰上慢慢抚摸。那端灵芝将龙头也贴到冰壁上，闭着眼睛，似乎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
很好了，我忍不住落泪，这样就很好了，我能看到灵芝，她也能看到我，我们都知道对方还在，知道对方在牵挂着、守护着对方，这样就很好了。
即使隔着冰石，即使不能言语，不能触摸彼此，却已经很好了。这一时我心里真的很满足，很感恩。
夜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便感觉到山洞里亮堂了。我知道，我要出去开始干活了。不管怎么说，就算已经见了面，灵芝毕竟还在山底下，我终究还是要把她救出来。
灵芝见我要走，在那端着急起来，不断用龙角碰撞冰壁。我想要告诉她我不走，我晚上还会回来守着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给她听。
低眼看见地上血迹，是我昨夜砸冰时双手流出的，此时已经冻在冰上，鲜红耀眼。我心中一动，知道该如给灵芝说话。
我现在也算是半仙之体，昨夜手伤虽然厉害，此时却都已经恢复。忍痛咬破手指，挤出血来在面前冰壁上写道：“我要挖开冰山救你出来。”
灵芝很心疼，在那边摇头流泪。我知她不能像我一样留言，便微笑着，重新将已经停止流血的手咬破，继续写道：“不许为难自己，保重自己。莫要着急，我晚上再来陪你。”
写完，再也不敢多看灵芝一眼，免得自己不舍得离去，扭头快速爬出山洞，却见罗汉已经等在洞外了。
罗汉看了我双手一眼，叹息道：“柳居士，你这又是何苦？”
“罗汉不是我，怎知我心中快乐？”笑着回了罗汉一句，擦去眼角泪水，我朝罗汉躬身问道：“罗汉慈悲，我昨夜与我娘子见面时，费尽力气也不能破开一块冰石，以此类推，想来整座冰山都不是这么好搬的了。还请罗汉教我，究竟要如何挖开这座山？”
罗汉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册子，打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人名道：“这上面全是因灵芝缘故死去的无辜生灵姓名，而你身后这座冰山，也是这些无辜死者的怨气所化。所以要想搬走冰山，除非你能化解这些人的怨气。”
我不由得一愣，询问道：“是要我请高人来道场吗？”
罗汉摇头道：“你我在此，凡间还有何人可称高人？”
我不由得哑然，这凡间确实很难找出比我二人修为高的了，可是除此之外，又该如何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