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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盛世时期的军机处(4)

乾隆十五年,反叛者反动兵变,擒住策旺多尔济那扎勒,将他挖去双目后送往阿克苏囚禁。喇嘛达尔扎随后被拥戴为准噶尔部台吉(台吉是汉语“太子”的音译,在蒙古部中意为汗的接班人)。

喇嘛达尔扎掌权之后,将忠于策旺多尔济那扎勒的部落分赏给拥立有功的部下。有不堪被分割的萨喇尔,率部出逃投奔清廷,并得到优待。喇嘛达尔扎命令实力人物达瓦齐,出兵追杀萨喇尔。但达瓦齐并未遵命,反与萨喇尔部相处甚好,与喇嘛达尔扎的矛盾则开始激化。达瓦齐是准噶尔部名将大策凌敦多布之孙,兵强马壮,割据一方,本来就有争雄之心。

就在准噶尔部内讧不已时,一个人物走上了前台,此人来历颇为传奇。

当年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为夺取西藏,引诱和硕特部拉藏汗的长子噶尔丹丹衷来伊犁与自己的女儿成亲。在谋取西藏失败后,策妄阿拉布坦杀掉噶尔丹丹衷,将女儿改嫁到辉特部。不想女儿此时已怀孕,生下了噶尔丹丹衷的遗腹子,即阿睦尔撒纳。

阿睦尔撒纳出生时,满身鲜血,当时人皆云其为复仇而来,后来果然导致了准噶尔部的覆灭。阿睦尔撒纳成人后,继承了辉特部,也加入了准噶尔部争雄的行列。(自土尔扈特部西迁伏尔加河后,辉特部取代土尔扈特成为卫拉特四部之一)

阿睦尔撒纳虽然出身显赫,但到底不是准噶尔部人,故而他捧出噶尔丹策零的幼子策妄达什,准备拥戴他为准噶尔台吉。二人的密谋被喇嘛达尔札发觉,提前下手,杀掉了策妄达什,阿睦尔撒纳仓惶出逃,投奔达瓦齐。

在阿睦尔撒纳怂恿下,达瓦齐起兵,旋即战败,部落被分割,亲信被囚禁在伊犁,阿睦尔撒纳与达瓦齐狼狈出逃哈萨克。在喇嘛达尔扎的威胁下,哈萨克迫不得已,准备将二人交出。不想阿睦尔撒纳、达瓦齐提前得到消息,逃出哈萨克境内。俄国人对出逃到哈萨克的达瓦齐、阿睦尔撒纳倒是感兴趣,派人到哈萨克接近二人,企图将他们诱至俄国境内,作为干涉准噶尔的筹码。俄国人到达哈萨克时,达瓦齐、阿睦尔撒纳却已逃走。

阿睦尔撒纳善行险着,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已山穷水尽时,他突然潜回自己的领地塔尔巴哈台,杀死顶替自己的兄长,夺回被分割的部下及游牧地。此时二人仍处于险境,喇嘛达尔扎一旦得悉阿睦尔撒纳夺回部落的消息,必调遣大军前来进攻。危急之下,阿睦尔撒纳与达瓦齐二人如输光了的赌徒,决定铤而走险,拼死一搏。二人挑选出精兵一千五百人,携带口粮,日夜兼程,由山路绕道直奔伊犁。

在内应的策应下,乾隆十七年(1752)年十一月,奇兵突入伊犁,直扑喇嘛达尔扎大帐。喇嘛达尔扎正围着火炉,拥妾饮酒,哪想到奇兵突入,当即被杀。攻下伊犁后,达瓦齐成为新的准噶尔部台吉。

达瓦齐上位后,终日饮酒,事务荒废,搞得准噶尔部鸡飞狗跳,人人哀怨。不久又有部落起来反叛,将达瓦齐赶下台。在阿睦尔撒纳的支持下,达瓦齐才重新登上台吉之位。

借着两次拥立之功,阿睦尔撒纳开始扩张势力。阿睦尔撒纳本是和硕特拉藏汗之孙,成长在辉特部,通过联姻又控制了杜尔伯特部。卫拉特四部中,阿睦尔撒纳控制了三部,自恃实力雄厚,瞧不起无能的达瓦齐。二人关系破裂,内战又起。

乾隆十八年,阿睦尔撒纳连续击败达瓦齐,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不想达瓦齐得到了回部的支持,重整兵马,于乾隆十九年击败阿睦尔撒纳。阿睦尔撒纳无奈之下,率部落二万余人,于七月初八日投奔清廷。

阿睦尔撒纳与达瓦齐尚未分出胜负时,乾隆已考虑到阿睦尔撒纳要来投降,早早安排了官兵接应,至于其部众的安排,柴米油盐等事务,无不考虑妥当。对于战败后来投奔的阿睦尔撒纳,乾隆极为欢喜,草原英雄,终入吾彀中矣。

乾隆得意地对军机大臣们道,只要阿睦尔撒纳前来投诚,那么就是“朕之臣仆”,又命令前线统兵将领舒赫德,凡军事事宜都要与他商量。乾隆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睦尔撒纳,让他先行出发,到避暑山庄等自己。从京师到避暑山庄,沿途共六站。为了早日见到阿睦尔撒纳,乾隆命改作三站。得知乾隆要召见之后,阿睦尔撒纳连续驰马三日,飞赴热河避暑山庄。

在避暑山庄,阿睦尔撒纳见到乾隆时,行蒙古抱见礼,乾隆从容应对,并一起较量了骑射功夫。乾隆用蒙古语询问了准噶尔内乱经过,并就进军伊犁听取了阿睦尔撒纳的意见。阿睦尔撒纳就乾隆准备秋季用兵的计划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般认为,秋高马肥,利于用兵,阿睦尔撒纳则认为,“我马肥,彼亦马肥”,不若改在春季用兵,乘其不备,对方不能远遁,可一战取胜。至用兵时,乾隆听取了阿睦尔撒纳的意见,改在春季用兵。宴席结束后,阿睦尔撒纳对乾隆极为叹服,惊叹道:“真天人也。”

从避暑山庄到京师,乾隆频繁宴请阿睦尔撒纳,二人情谊日见深厚。然而,这阿睦尔撒纳终究是山野猛虎,草原雄鹰,而不是皇帝的笼中臣仆。阿睦尔撒纳刚来降时,时任参赞大臣舒赫德就认为此人不可信任,将来必要反叛,请乾隆将其软禁,并将其部移居戈壁。不想此时乾隆迷上了阿睦尔撒纳,对舒赫德的建议大为恼火,将他降到军中做了一个骑兵。待阿睦尔撒纳复叛之后,舒赫德方复原职。

乾隆十九年十月,乾隆决定对准噶尔用兵。此次用兵的考虑,一是准噶尔部长期内耗,实力不振。二是大批准噶尔人投奔清廷,这些人对达瓦齐痛恨在心,又熟悉准噶尔地形,可用作攻击达瓦齐的前锋。三是边疆长期内乱,大批部落出逃到中国境内,造成了无数纷扰,故而需一劳永逸地解决边疆问题。

就对准噶尔用兵,乾隆召集满汉王公大臣商量。在会议上,出于康熙、雍正两朝用兵多次,仍未能解决准噶尔部的前车之鉴,多数王公大臣不主张用兵。但首席军机大臣傅恒力主用兵,认为准噶尔部经康、雍二朝未能解决,始终是心腹大患。此时适逢准噶尔内乱,又有大批准噶尔人来投奔,应抓住时机,当机立断,立刻用兵。乾隆也同意傅恒的意见,决定对准噶尔用兵。为了此次用兵,乾隆还打破了军机处不用武将的惯例,命盛京将军阿兰泰暂在军机处行走。

至于此次用兵的理由,则是达瓦齐并非噶尔丹策零的后裔。乾隆在诏书中声讨了达瓦齐辜负噶尔丹之恩,断其后嗣,夺其基业,“朕尚为不平”。其实,准噶尔的内乱与乾隆何干呢。再说,噶尔丹一系,与清皇室堪为世仇。现在乾隆挺身而出,说是要为噶尔丹策零复仇,估计乾隆自己也不信这套说辞。

乾隆二十年(1755)正月,军机处策划了对准噶尔用兵的计划:北路由定边左副将军阿睦尔撒纳带领前哨先行进剿,西路由定边右副将军萨喇尔带领前哨先行进剿。若两路合并,则由阿睦尔撒纳负责。北路以班第为主将,西路以永常为主将,带兵在后策应。此次用兵,以蒙古降兵为前锋。

二月,清军出兵,直指伊犁(伊犁本名为伊里,意为光明显达。在被纳入清王朝的版图之后,伊里被改称伊犁,意为犁庭扫穴,师行神速)。

阿睦尔撒纳带兵前行,一路上旧部不断前来投奔,其他准噶尔部看到阿睦尔撒纳得到清廷力挺,知道达瓦齐必败,也就归附了阿睦尔撒纳。此次出征,一路上长驱直入,基本上做到了兵不血刃。达瓦齐调集兵马抵抗,不想前线将领纷纷投降,清军很快进入伊犁。

乾隆对于达瓦齐极为关注,军机处也特意通知前线将领,千万不可大意,使达瓦齐脱逃。接连兵败之后,达瓦齐率领亲兵近万人退守到伊犁南部的格登山,依山扎营,准备做最后的血战。达瓦齐的最后努力,却被二十五人轻松击溃。

五月二十三日夜,清军派出以阿玉锡为首的三名军官,带领二十二名准噶尔降兵前往格登山查探山路,以备天明时进攻。不想此二十五人自恃骁勇,乘着夜色直扑达瓦齐大营,纵横决荡,来回冲击。达瓦齐军就如同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外表庞大,实质虚弱,被锋芒一刺,立刻泄气,全军不战自溃,彼此践踏。至黎明时,有七千人向此二十五人投降。达瓦齐带了二千人逃至天山南麓时,被维吾尔部擒住解到清军大营,随后被押送至北京。

阿玉锡本是准噶尔部的一名下级军官,以骁勇而闻名,犯了事要被处以砍去手臂的酷刑,就出逃了清廷。乾隆听说他有空手夺枪的骁勇,就将他调过来担任御前侍卫。此战中,阿玉锡随军出征伊犁,立下大功。战事平息后,阿玉锡备享殊荣,被乾隆命入京进觐,列入平定准噶尔五十功臣,悬画像于紫光阁,又由郎世宁绘《阿玉锡持矛荡寇图》,作为嘉奖。今伊犁昭苏县边界线格登山上仍矗立着乾隆亲自撰文的《平定准噶尔勒铭格登山之碑》,书写了阿玉锡等人的壮举。

此战中,清军意外地拿获了一个逃窜已久的敌人,这就是原和硕特部亲王罗布藏丹津。罗布藏丹津于雍正二年在青海发动叛乱,失败后逃往伊犁。为了追索他,雍正发动了远征准噶尔的战役,却未能将罗布藏丹津拿获。不想二十六年后,雍正的儿子乾隆,将这个宿敌擒住。

达瓦齐被解送北京后,得到乾隆特赦,被封为亲王,又择宗室女许配给他为妻,后终老于京师。罗布藏丹津也被乾隆免除死罪,并赏给房屋,授其二子为侍卫,也老死于北京。

过惯了草原快马飞鹰生活的达瓦齐,在京生活百无聊赖,每日无聊时,取乐的法子就是驱赶鹅鸭到池塘中。看着鹅鸭们在小小的池塘中扑腾,达瓦齐是否生出同样无奈之感?在军机处担任章京的赵翼近距离观察了达瓦齐,并记下了达瓦齐的外貌与性格,达瓦齐“体极肥,面大于盘,腰腹十围,膻气不可近”。这达瓦齐虽长得肥胖,体味浓烈,倒也乖巧。乾隆一次木兰行猎,下马时没有座椅,站着等候时,扈从的达瓦齐捧出一堆落叶,请乾隆上坐休息,“上大笑,赏银币以宠之。”

经过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帝王持续不断的努力,天山南北终于被纳入了天朝版图。但故事并未终结。

达尔齐覆灭之后,最大的得益者乃是阿睦尔撒纳。阿睦尔撒纳进驻伊犁后,独断专行,私用噶尔丹策零小红钤记,不用清廷所颁给的副将军印。阿睦尔撒纳派出党羽到天山南北、青海各地活动,又与西藏喇嘛勾结,预备统一蒙古各部。

平心而论,乾隆对阿睦尔撒纳不可谓不厚,授其双亲王,这是前所未有的恩宠。得悉阿睦尔撒纳有叛意后,被伤透了心的乾隆暗中布置,欲将他擒来问罪。乾隆二十年七月,乾隆对军机大臣们道:“据前方班第多次密奏,阿睦尔撒纳负恩狂悖,须密行擒拿。”

至于如何擒拿,军机大臣们给出了意见,那就是屡试不爽的鸿门宴,请君入瓮。一方面,乾隆密旨在伊犁前方的班第,提防阿睦尔撒纳;另一方面,则派喀尔喀亲王喀琳沁多尔济去迎接阿睦尔撒纳前往热河朝觐乾隆。

八月十九日,行至乌隆古河时,阿睦尔撒纳借口去查看自己的游牧地,让喀尔喀亲王先行,自己则逃逸而去。

临行前阿睦尔撒纳道:“阿某非不臣,但中国寡信。今入其境,如驱牛羊入市,大丈夫当自立事业,安肯延颈待戮?”

此话自有一定道理,牛羊的命运是入市,而草原的雄鹰如何甘于寄人篱下?阿睦尔撒纳逃出后,他的部下随即在伊犁发动叛乱。此时清军主力已撤回,留在伊犁的五百人全部战死,守将班第自杀。忠于清廷的萨喇尔带兵突围途中也被擒住,送往伊犁囚禁。

清廷随即重新封了卫拉特四部,并调动军队入天山作战。乾隆二十一年,清军攻入伊犁。乾隆对准噶尔部叛而复降,降而复叛之举极为恼怒,令前线将领对准噶尔部“必应全行剿灭,不得更流余孽”。在清军入伊犁的战役中,对各地准噶尔部进行了血腥屠杀。遇到准噶尔部民众时,清军将壮丁赶出,全数斩杀,妇孺则运入内地赏军,多死于途中,“于是厄鲁特之种类尽矣”。

阿睦尔撒纳战败后逃至哈萨克,得到哈萨克玉兹汗阿布赉的保护,此后又在各地持续发动叛乱。对于抓捕阿睦尔撒纳,乾隆极其急切,但他也十分忧虑。乾隆二十一年八月,在给军机大臣的谕旨中,他指出,暂时不宜深入哈萨克。十月,在与军机大臣们会商之后,乾隆决定从前方清军中抽调精锐,“往袭阿布赉,使贼不得安宁”。命令虽下,但深入千里,追击一人,且要与哈萨克这样的强敌作战,前线将领对此阳奉阴违,一直拖到次年,仍然未能抓获阿睦尔撒纳。

乾隆二十二年(1757),清廷下定决心,务必要将阿睦尔撒纳擒拿归案,派出精锐在边界线上四处搜捕。清廷派出使者前往哈萨克,要求阿布赉将阿睦尔撒纳交出。顶不住天朝的压力,此年七月底,阿布赉准备擒住阿睦尔撒纳,交给清政府。不想事前收取马匹时被阿睦尔撒纳看出苗头,带领侍卫八人盗马夜奔而去。

对于阿睦尔撒纳来说,此时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但他却找到了一条生路,出逃前往俄国西伯利亚。阿睦尔撒纳逃至俄国后,得到俄方的庇护与优待,被藏在一个名为库杜斯克的酒厂中。阿睦尔撒纳以为有俄国的支持,旋会再起,不想在俄国患上了天花,在九月二十一日病死。

阿睦尔撒纳死后,俄方隐瞒了他的死讯,并拒绝了清廷的追索要求。后来无法掩盖阿睦尔撒纳逃俄的事实,又伪称阿睦尔撒纳在渡过额尔齐斯河时淹死。清军组织了大量人力在额尔齐斯河上打捞尸体,自然是一无所获。次年,在清国的强硬抗议下,俄国才将阿睦尔撒纳的尸体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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