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脍鲸东海上，①白浪如山寄豪壮。
去年射虎南山秋，②夜归急雪满貂裘。③今年摧颓最堪笑，④华发苍颜羞自照。⑤谁知得酒尚能狂，⑥脱帽向人时大叫。
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
破驿梦回灯欲死，⑦打窗风雨正三更。
【注释】
①“前年”句：脍：细切鱼肉。绍兴三十年（1160）陆游三十六岁时，在福州泛海，有《航海》、《海中醉题》两诗。捕鲸当是虚写。②射虎南山：陆游诗记在南郑射虎事者不止一处。南山：终南山。③貂裘：貂皮袍子，这两句指乾道八年冬任四川宣抚使司检法官时在南山中射虎事。④摧颓：摧丧颓废。⑤“华发”句：这句是说头发花白，面色苍白，都不敢拿镜子自照。⑥狂：即下句脱帽向人大叫的狂态。⑦“破驿”句：破驿：破败的驿站。灯欲死：灯将要熄灭。
【品评】
乾道九年（1173）春间，陆游代理蜀州通判，曾因事至成都，作此诗。
“前年脍鲸东海上，白浪如山寄豪壮”，诗人想起早年间在福州泛海之事。泛海、脍鲸，何其壮哉！且用开口“ang”韵，无论从诗意还是音韵上，一起笔就奠定了全诗宏大的气魄和豪迈的情感基调。“去年射虎南山秋，夜归急雪满貂裘”，想到去年在南郑射虎、风雪夜归的诗意军营生活。陆游集中有30余首诗词涉及打虎内容，还有一些有关打虎的诗句。射虎是否属实，论家各执一词，聚讼不休。其实，无论是实写还是虚构，都应该传达出这样的信息：中国文化发展到赵宋，尚文尚柔的一面更趋精熟。陆游的存在似乎是一个异数，在千百万精通典章制度、熟稔诗韵词格，手无缚鸡之力、目不能辨禾黍的文士中，诗人卓然鹤立，发出了抗金恢复的时代强音，又在诗中出现了不可多得的“射虎”意象，不能不说是为时代精神注入一丝生命活力，为士大夫争回了一丝尊严。
“今年摧颓最堪笑，华发苍颜羞自照”，相比之下，今年却无所作为，主帅调回，收复大业遭遇重创，诗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故发出今不如昔之叹。“谁知得酒尚能狂，脱帽向人时大叫”，笔意转折，诗歌情绪渐人悲慨昂扬。“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这两句是全诗之眼，通过夜晚宝剑鸣匣的幻觉描写，生动抒发了灭胡的壮志。“破驿梦回灯欲死，打窗风雨正三更”，客舍灯下，午夜梦回，应是一天中卸下各种面具和包装，展露真实心态的时刻，诗人仍念念不忘国家的事业，不禁令人肃然起敬。“打窗风雨正三更”，一“正”字说明诗人醉后时间意识非常敏锐，千丝万绪涌上心头！
前年、去年、今年的三处描写，纵向的对比映衬，示人以强烈的差距。诗歌总的基调是豪壮中透出悲凉，低迷中孕育着激昂，诗如蓄势待发的利箭，如柙中咆啸的猛虎，如等待一飞冲天的雕鹰，洋溢着书生的浪漫和英雄的豪迈，催人上进，给人以激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