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歪还是笑嘻嘻：“朱透，你今天真幸运，现在有一个当活**的好机会哟……”
除了张贴在教室里的公用课程表，每个小学生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秘密课程表，这张课程表张贴在心里，只有自己才知道。上面排出的课程，花样繁多而且十分有趣，从吃零食、玩游戏、睡懒觉，到捉弄人、抄作业，甚至装病逃避上学和做家务的课程，都能找到。
阿歪每天给自己的私人课程表上安排的第一节课，就是睡懒觉，并且非睡到妈妈做完了早饭来催他。自打上幼儿园那年疯狂地爱上这门课之后，他就持之以恒地保持至今，并且就在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四分，关掉MP4开始睡觉的那一刻，他还决定，就算下一学年升入六年级，他也不打算考虑更改。
对于儿子的执著精神，妈妈姚青深以为耻，她和他开展了旷日持久的斗争，但到今早为止，还没一次占上风。有一个时期，她把希望寄托在闹钟上。为此她专门给阿歪买了一款旧式的上发条的闹钟，上足劲之后，响起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差不多能把植物人变成动物人，把动物人吓成植物人，但是，唯独对她的儿子不起作用。为此她恼怒至极，不断把战争进行升级。先是敲门提醒，继而是又敲又喊，后来干脆推开门去掀被窝，最后变成拽耳朵。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阿歪练就了迅速穿衣服的速度。每天到了非起床不可的时间，为了保卫耳朵，他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能两秒钟搞定的，他决不拖到两秒一。这种神速，经常惹得姚青哭笑不得：因为速度太快了，差不多每次都会在工序上出点毛病—不是扣子找错了扣眼，就是两腿伸进同一个裤腿儿，再不就是穿成了阴阳袜。
今天他比较幸运，既没穿反背心，也没扣错扣子。但是下床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一脚踩空跌下来，让鼻子去向墙壁问了一声“早上好”。
“嗷……倒霉！”阿歪揉着又酸又痛的鼻子，眼泪都流了下来，“大早上的就这么不顺，真不知道今天还会发生什么倒霉事！”
姚青说：“该！你要是早起床几分钟，从从容容的，还能发生这种事？”
阿歪说：“拜托，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妈啊，儿子都痛苦成这样了，你还落井下石，能不能给点同情心啊！”
姚青说：“我也拜托你，我做得了早餐，三番两次叫你起床的时候，你有没有给我一点同情心？我催你关掉MP4睡觉时，你有没有给我半点同情心呢？”
一听这话，阿歪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姚青急了：“喂，没喝牛奶呢！”
阿歪早听不见了。刚才姚青说到“MP4”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昨晚只顾听歌，没做完作业—这可是一件比碰疼鼻还不顺的事！
“真是流年不利！”阿歪一边往学校跑一边想，“毛木老师警告过我，再完不成作业，就要给老爸打电话。我可不想给老爸提供练‘铁沙掌’的机会！我得抓紧时间到学校抄作业！”
他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又一阵风儿跑出小区，再一阵风儿穿过马路，然后他这阵风把一个小学生给刮得用鼻子向路灯杆说了一声“早上好”。
那个小学生“哎哟”了一声，揉着被撞得又酸又痛的鼻子，流着眼泪冲他大喊大叫：“阿歪，你神经啊！走路没长眼睛啊！往哪儿撞啊！”
阿歪不理他，继续往前猛烈地刮风。
“哎哟，撞了人也不道个歉，就这样完事啦？”那个小学生来气了，大吼了一声，也让自己变成了一阵狂风，向阿歪刮了过去。这个时候，阿歪突然站住了。这个结果肯定是那个小学生没预料到的，所以他来不及给双脚下达停车的命令，就一头撞在阿歪身上，让可怜的鼻子向阿歪硬硬的后脑壳又问了一声“早上好”。
“嗷！嗷！哎哟—咝咝—哈。”那个小学生捂着又酸又痛的鼻子，眼泪哗哗地流到咝咝哈哈惨叫的嘴巴里，“阿歪，你欠扁啊？停的时候也不给个提示！”
阿歪不是因为欠扁才突然停下来的，而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人肯让自己抄作业，就算有人肯，要是被毛木老师知道了，‘罪行’就更大了，他现在需要一个更好的主意。
阿歪笑嘻嘻地回过头来叫了一声：“朱透。”
“咦，别叫得那么甜，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朱透夸张地拍了拍胳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阿歪还是笑嘻嘻：“朱透，你今天真幸运，现在有一个当活**的好机会哟……”
朱透用手指着又红又肿的鼻子说：“就这样子了还叫幸运？你是不是光顾着听‘屁死’，又忘记写作业了，想借我的抄一下？告诉你，没门儿！想都别想！”
朱透紧紧搂住书包，像是稍一松手，就会被阿歪抢了去似的。
阿歪噗哧一下乐了：“瞧你紧张个什么劲啊，我又没说抄你作业。”
“那你想干什么？”朱透还是如临大敌，保持高度警惕。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咬你。放松，放松。”阿歪说，“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演场戏。”
“演戏？演什么戏？演给谁看？”
“当然是毛木老师啊，还能有谁？”阿歪说，“上了课他要问我为什么没交作业，我就说和你闹着玩的时候，闹恼了，你把我的作业本撕烂了。他要问撕烂的东西在哪儿呢，你就说是在上学路上撕的，丢下水道里了。他要是再问为什么闹恼了，你就说我光叫你猪头……”
“你才是猪头！”
“好好好，只要肯帮我，你叫我猪头都成！”
“我不叫你猪头，你当我傻啊！”朱透说，“毛老师一个电话打我家，我准挨揍。”
“你这叫行善积德，造福好友。”
“什么好友啊，哼！”
阿歪说：“我请你吃冰激凌。”
“不稀罕。”朱透盯着阿歪鼓囊囊的裤袋儿，“把你的MP4借我玩两周。”
“一周。”
“一周就一周，成交！”朱透从阿歪裤袋儿里掏出“屁死”，放到嘴上啪地亲了一下，“现在我才是幸运的人了。”
阿歪想，我才是真正幸运的人。我只把“屁死”借出去一周，就扭转了今天不顺的局面。而且，等会儿毛木老师处罚这个替罪羊的时候，我还能看一出好戏！
果然一上课，毛木老师就问：“阿歪，你为什么没交作业？难道是你迫切地想让我‘召见’你爸爸吗？”
不等阿歪开口，朱透就噌地一下站起来。
毛木老师吓了一跳：“朱透，你几时‘变成’阿歪的爸爸了？”
大家“轰”地笑了。朱透没笑，一脸严肃地说：“不是阿歪不想交作业，是我俩闹恼了，我把他的作业本撕烂了。”
阿歪偷偷向朱透伸出大拇指，进行鼓励。
“噢？”毛木老师拿眼去瞅垃圾筐。
朱透说：“您别瞅了，里边没有。我是在上学路上干的，丢下水道了。这次是我的错，要处罚就处罚我好了。”
毛木老师说：“做人诚实，勇于认错。好！为了表扬你的诚实，这次我就不处罚你了，以后可不要再闹得过火了啊，课下你给阿歪道个歉就行了。坐下吧！”
“啊？！”教室里响起两声惊叫，一声是欢呼，一声是怒吼。
当然了，谁也知道那声怒吼是出自哪里。一下课，阿歪就冲着朱透伸出手：“拿来！”
朱透说：“什么？”
“我的‘屁死’！因为你没有受到处罚。”
“你说话不算话啊！”朱透也大吼，“你求我的时候，可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撂下这句话，朱透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阿歪气坏了，他抓起一本语文书就向朱透狠狠地投过去。不知道是他的投掷技术太差劲，还是那本书的心肠太好了不愿意伤人，总之，它居然冲着门上的玻璃飞过去，砰地一声打碎了它。
阿歪傻眼了。
所有在教室里的人也都傻眼了。
最早反应过来的是阿歪，他飞跑到鼻涕虫拉拉跟前：“拉拉，你想不想被毛木老师表扬？”
拉拉一边噗噜鼻涕，一边说：“想啊，噗噜，我还从来没有被老师表扬过呢，噗噜，你问这个干什么？噗噜噗噜……”
“让你受表扬啊！”阿歪说，“只要你对老师说这块玻璃是你打碎的—你看到了，上节课朱透不是被老师表扬了吗—你马上也能获得和他一样的荣耀。”
“噗噜，你让我想想……噗噜噗噜，你这不是让我弄虚作假吗……噗噜噗噜……”
“好吧，那我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好了。”
“别别，噗噜，阿歪，噗噜，如果毛木老师让我赔玻璃钱怎么办？噗噜……”
“我来出啊。”阿歪掏出十块钱，塞进拉拉手里，然后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许出卖我……”
拉拉使劲点了点头，拿上钱就跑出了教室。
阿歪笑嘻嘻地想：“嘿嘿，我再一次凭借无敌的智慧，找到了一个‘替罪羊’，让自己的处境化险为夷了！”
可是，几分钟不到，他就化快乐为愤怒了，因为他的‘替罪羊’兴高采烈地举着那张钱跑回来：“噗噜，阿歪，毛木老师表扬我了，他说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还说不用我赔玻璃了，因为那块玻璃早就从中间裂开了，怪难看的，他正准备更换呢。”
“气死我了！”下午放学的时候，阿歪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生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呢，现在好了，不但‘表扬’让别人得去了，还赔了十块钱！”
他越想越气，飞起一脚，把一个小石块踢飞出去，两秒钟后，他就听到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
“哎呀！我又闯祸了！我又打破玻璃了！”
他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校门，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我这是跑什么呀！”他说，“不就是承认一下错误吗！”
他转身走进校门，正看见一个秃顶的胖老头在甬路上东张西望。看见阿歪，胖老头就问：“小同学，你看见刚才是谁打坏了我办公室的窗玻璃吗？”
“是我，校长。”阿歪说，“是我干的。”
“你承认了就好！”校长先生生气地说，“明天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商谈一下赔偿的事……”
“我抗议！这不公平！”回到家后，阿歪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生起了闷气，“为什么承认错误的事轮到我，就发生了变化！”
“你抗议什么？我看这事挺公平的。”阿正先生说，“要是你是一块玻璃的话，平白无故，没招谁惹谁的，突然被人打了个稀巴烂，你生不生气呢？你觉不觉得公平呢？”
阿歪马上把自己想象成那块窗玻璃，在夕阳下，正美美地看着小甲虫们在飘满花香的空气里飞来飞去。突然，不知打哪里飞过来一块石头，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自己变成一片碎玻璃，哗啦啦散落到地上。自己浑身疼痛地扭头望望，空洞洞的窗框就像一个张着大嘴的丑陋的怪兽。
的确是挺生气，挺觉得委屈的。
阿正先生说：“要说今天的事，都是因你而起的。你要是昨晚不听MP4，或者听MP4之前就把作业写完了，又或者你一开始就向毛木老师承认错误，不去自作聪明，找人帮忙掩饰，还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
“爸，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睡懒觉了，到家先完成作业再干别的。”
“嗯，那我明天去一趟你们学校，给人家赔偿损失。”
“爸，您不批评我了？”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我上了一天班，这腿、肩膀，好累啊。”
“您早说啊爸！我跟楼下的盲人李叔学了几手按摩，正想找个人练练手呢。您快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