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鹦鹉螺号一直在350米深的地方,顺着大西洋暖流往墨西哥湾方向行驶。
暖流的温度适宜且矿物质丰富,因此生长着各种水生物,它们不害怕鹦鹉螺号,在它周围追逐嬉戏。
5月8日,我们到了离美洲联邦海岸约30海里的地方,与哈提拉斯角相望。在这种情况下,逃跑很可能成功,但是一场飓风突如其来,小艇肯定会送命,内德·兰不得不咬牙忍一下。
“先生,必须做个了断了,”那天,内德·兰一走进我的房间就大声说道,“再往前就是我的故乡了,我们去了南极我已受够了,我不想再去北极了,必须跟尼摩船长挑明一切!”
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捕鲸生活,性格刚烈,比我和康塞尔更无法适应这种囚禁生活。他一天天消瘦,越来越忧郁。他说我们现在快要接近他家乡的河——圣芳伊斯河了。他是那样想家,宁愿跳进海里,也不想在这条船上。
“先生,您问一下船长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好吗?”内德·兰又问。
“他说得很明白,再问估计也没什么用!”
“我还想确认一下。您就以我的名义跟他谈一次吧!”
“不,就今天,要不,我找他谈谈吧!”捕鲸人激动固执地说,他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就今天。”打定主意便立刻出发了。况且我知道,如果加拿大人自己去的话,肯定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船长正伏案工作,当我走近他时,他猛地抬起头,粗鲁地说:“是您!有事吗?”
“想跟您谈谈。”
“我正忙着呢,先生。我给了您独处的自由,难道我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他指了指桌上的手稿,严肃地说:“瞧,这是用好几国语言写成的,是我对大海的所有研究,如果可能的话,它大概不会和我一起消失,它将署上我的名字和简历,装在密封的盒子里,船上的最后一名生存者将把他投入海中,让它随着海浪漂流下去。”
“船长,我部分赞同您的想法,”我说,“因为您的研究成果不应被埋没。但我觉得这种方法不太好,谁知道小盒子会漂到哪里,又会落入谁的手里,或者您可以让你们中的一位……”
“我和同伴们将随时保护这些手稿,如果您能恢复我们的自由……”
“自由!”他站了起来。
“是的,我正想和您谈这个问题,我们在船上7个月了,您想把我们永远留在您的船上吗?”
“阿罗纳克斯先生,”尼摩船长说,“我要回答您的和7个月前我对您说的一样,进了鹦鹉螺号就别想离开。”
我无可奈何地退了出来,把结果告诉了内德·兰和康塞尔。
从那天起,我们和船长的关系变得很不好,而逃跑则成为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鹦鹉螺号向长岛方向前进,在我们准备实施逃跑计划时,又出现了一场大风暴,灰沉沉的海面上,只有几只海燕在飞舞。
我只得回到房中。我不知道船长是什么时候回到船舱的,我醒来的时候,船已被暴风雨吹到大西洋的东岸,我们逃走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
希望破灭了,可怜的内德·兰简直绝望了,他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和别人说话。我和康塞尔花了好长时间安慰他,情况才有所好转。
5月28日,我们距爱尔兰岛仅有150千米。眼看大陆渐近,内德·兰又出现了,他再一次开始谋划逃跑。
正午时分,船停在海面上,船长测量太阳的方位,过了一会儿,船长说了一句,“没错,就是这里!”随后,他命令潜艇下潜。
舱盖关上了,鹦鹉螺号开始下潜,几分钟后,船停在深水中。舷窗护板打开了,海水都被探照灯照得灯火通明。船右舷边的海底上,有一堆船的残骸。从周围的植物判断,它已留在这里多年了。
“哦,想起来了,您说的是复仇号吧!”我喊道。
“是的,复仇号!您听,多么响亮的名字!”尼摩船长若有所思地说。
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
我看了一眼船长,他一动不动。
“哪里来的爆炸声?”我登上平台,康塞尔和加拿大人也在那里。
“认不出来,没挂国旗,”他回答,“教授先生,我有个主意等它靠近我们,我们跳海游过去,管它是哪国的,它会收留我们的。”
“好的,我们做好准备,但别被船长发现。”我说着,又一颗炮弹落在我们附近。
这是一艘大型战舰,有冲角,有两层铁甲板,黑烟从烟囱喷出。它朝鹦鹉螺号迅速驶来,我们有机会了。
“他们把我们当成鲸了吧?”康塞尔说。
我明白了。人们已经知道这个怪物的存在,当鹦鹉螺号和林肯号船相撞、加拿大人用捕鲸叉攻击它时,法拉古舰长应该认出那是一艘危险的潜水艇。如果尼摩船长报复,那就太可怕了,我们的遭遇又会重演。更多的炮弹在我们周围落下,但没有一发打中鹦鹉螺号。
“或许我们该发个信号,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敌人。”内德·兰掏出手帕,在空中挥舞。这时,他受到了重重的一击,随后跌倒在平台上。
“混蛋!”船长愤怒地说道,“你再惹我,在击沉这艘船之前,我先把你钉在冲角上。”
我叫道:“您要攻击那条船?”
“是他们先攻击我们。”船长目露凶光。
“也许他们把您的船当成了怪物,也许他们不是有意要伤害您的。”我辩解道。
15位水手在船长和大副的带领下留在平台上,他们看着这艘船渐渐逼近,复仇情绪煽动着他们的灵魂。
又一颗炮弹落在鹦鹉螺号附近,船长喊:“打吧,把你的炮弹都打出来吧!你躲不过鹦鹉螺号的冲角。但你不应该葬身在这里,我不会让你玷污复仇号的!”
夜幕渐渐降临,鹦鹉螺号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它一直和战舰保持着距离,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我们该怎么办?”康塞尔问。
“船长的注意力都在那条船上,我们夜里或许有机会逃走。”加拿大人恨不得立即跳入海中。
我赞同内德·兰的看法,船长说不会轻易放过这条船,他只是在找机会,我们留在这里凶多吉少,必须马上逃走。
17时左右,鹦鹉螺号开始减速。“我们逃跑的时机来了,朋友们,愿上帝保护我们!”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们一起向中央楼梯走去,正要爬上平台的时候,舱盖关闭了。鹦鹉螺号潜入水中,它箭一般朝前冲去。我们的行动已经迟了,鹦鹉螺号发起了攻击。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我感到鹦鹉螺号的钢铁冲角刺穿了战舰,碰撞掀起了巨浪,水下的鹦鹉螺号也在摇摆起伏。我无法控制自己,发疯似的冲出舱房,回到客厅,透过玻璃窗,眼前的画面惨不忍睹。军舰断裂了,那庞然大物在水中缓缓下沉,随处可见散落的尸首,尚未死去的人在水中拼命挣扎。
舱板关上了,客厅里一片黑暗,可恐怖的画面时时浮现。鹦鹉螺号在100英尺的水下飞速离开。它要去哪里呢?它想逃到哪里呢?
23时,电灯亮了。我走进客厅,里面没有人,鹦鹉螺号已通过英吉利海峡,正向北冰洋航行。
加拿大人很绝望,也不露面,康塞尔怕他出事,一直守着他。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这样待下去了。
不知道是哪一天,我正昏睡着,看见内德·兰俯身对我说:“我们逃走吧!”
我一下清醒过来,“什么时候走?”
“今晚22时,您能准备好吗?”
“这里可以望见陆地,今天早上在东边20海里,我看见一片陆地。”
“好,管它是什么陆地,先逃上去再说。”我说。
晚上22时,按照约定,我沿着鹦鹉螺号的黑暗过道,摸索着前进。
我推开客厅的门,客厅里一片黑暗。管风琴的声音微微响起,我大吃一惊,尼摩船长在那里,幸好他没发现我。我甚至想,即使在灯光下,估计他也看不见我。我慢慢挪动,走一步停一下,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我的心跳得很快,好久,我才走到通往图书室的门前。
正准备开门时,我听到一声叹息,接着是抽泣声,尼摩船长喃喃地说:“上帝啊!够了!够了!”那是他传到我耳朵里的最后一句话。
我疯了似的冲出图书室,攀上中央楼梯,钻进小艇,我的两个同伴已在里面等我,我一进去,小艇的入口就关上了。
这个时候内德·兰不知道,该不该把螺钉完全松开。突然,“咔嚓”一声,小艇脱离了大船,坠入漩涡中。我的脑袋被撞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罗夫丹群岛上一个渔民的小木屋里,我的两个同伴都陪在我身边,我们激动极了。
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的身体慢慢康复了,趁此机会,我将我们的历险记录整理了一遍。在不到10个月的时间内,我们穿过太平洋、印度洋、红海、地中海、大西洋、南极和北冰洋,行程两万里,海洋向我们展示了无穷无尽的魅力。那是多么奇妙、壮观的海底世界啊!
鹦鹉螺号现在怎么样了?它躲过北冰洋大风暴了吗?尼摩船长还活着吗?他在海底继续他那可怕的报复还是进行他的研究呢?海浪会不会把那本记载着他全部生活经历和研究成果的手稿带给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