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
“放心去吧，回来后，我们就真的是一家团圆了。”
一家团圆。
木灵语偏过头，望向侧边一袭黑衣，在白雪地里慢慢来走的男人，婷婷站起，淡笑道：“你来了。”
“等很久了？”
“若说一年，有些牵强，若说几日，还是有的。”
“变漂亮了。”来人挥手让跟随的人退下，和她并肩坐了，微叉开腿斜睨了她腹部一眼，说：“孩子多大了？”
“四个月。”木灵语浅浅擒笑：“不愧是你，任何事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所以说，跟我作对没什么好处。”
慕容清抬头看向蹴鞠场：“十多年了，回来了。”
“嗯，回到原点，岔开路走。以后，就是陌路人了。”
“决定了？”
“决定了。”
当年夏日，封龙书院，嚣张霸道的女孩子已为人妇，将为人母；仗势凌人的男孩子已为帝皇，雄图伟业。
木灵语笑得疏淡安心，小雪下着，分外宁静。黑衣男子舒展着身形坐在一边，斗篷上积了一层薄雪，侧身望向身侧的女子，看得出神。
“三年、五年、一年，将近十载了。木灵语啊，你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我。”
“三年相伴，情种下了。五年相离，情放下了。一年淡忘，如今，我们是回到了当初相识之地，却没有再重走一遍的希望，不是吗？”木灵语轻轻开口：“你有后宫佳丽三千，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子皇女绕膝相伴，而我，只一夫，一子，平淡过日。你期望的，我期望的，不就是这样吗？”
“到头来，还是没能有你陪着我并肩看着天下。”
慕容清也笑，帝王的气势凌人，木灵语却未有丝毫震慑。
“听说……皇后是个贤良的人，世家之女，簪缨出身，饱读诗书，对你更是一心一意。”木灵语侧头轻叹：“世间男儿多薄幸，她既是你的皇后，是你结发之妻，那你，总要给她一分尊重。”
“无缘无故跟我说起皇后做什么。”他轻笑一声：“后宫之事，皇后处理地很妥当，我自然敬重她。”
“可是你知道吗，女子这一生所求的，不是丈夫的敬重。”
“正妻之位，足够的信任尊重，难道还不够？”
“你以前，总说我贪心。”木灵语拍了拍飘洒到膝盖腿脚处的小雪，静静望他：“你觉得，女子奢求丈夫不另娶，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天大的笑话。所以我不贪心，离开你了。或许是我不够爱你，掉头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可是有那种爱你至深的人，愿意为了你留在你身边，忍着心里的痛替你管理后宫，做你的贤内助。”
“你想说什么？”慕容清眼神略有躲闪，她的话里指责意味太浓，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有的时候我也想过，当初要是没有离开你，现在会不会已经成了你的皇后。呵，后来我发现，这个假设完全不会成立。因为我做不到在夜晚被人告知丈夫会去哪个小妾房里就寝，做不到想象自己爱的人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我会妒忌，久而久之，这种情绪会将我折磨地不再像是一个人。为了男人将自己变坏，是最蠢的女人。”
“所以呢？”
“所以，我情愿粗茶淡饭和对我一心一意的男人相守一辈子，也不要体会更深露重中迟迟安寝不了的绝望。”
“是吗？”慕容清自嘲地笑：“秦二少爷婚后也纳了妾，你也不觉得痛苦？”
“其实你最不该的，是在我面前提起他。”木灵语轻轻摇头：“杉哥哥的死是我一生的痛，你又何苦再伤及他？”
慕容清沉默下来，眼前的白雪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木灵语拿手捂了下被寒风吹得有些疼的脸，望着脚下的白雪笑：“你许下的诺言很美，很霸道，却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当知道，‘并肩’二字意味着什么。说出此番话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的结发妻子？”
“你是在可怜我的皇后？”
“不。”木灵语摇头：“我只是感慨，她是个伟大的女人。在她还没有被深宫里的怨恨折磨地失去本性，失去爱你的心之前，你至少该告诉她，在你心里，她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
“你想得太远了。”
慕容清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站起身抖了抖斗篷，伸出手道：“陪我走走吧。”
女子纤细的手并没有递到他手里，却仍是温婉地笑，慢慢起身撑着伞走到他略微靠后的位置，位于了他的斜下方。
“隐忍的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慢慢来，一切都会掌握在我的手里的。”慕容清放慢了步子走着，似乎在照顾着她的身体状况：“后来真的控住了全局，却觉出了空虚。懋勤殿的折子，乾坤堂的御批，后宫佳丽所的美人，高耸的殿檐和琉璃瓦，山珍海味，珍奇古玩，上贡来的水果香料，夺得秦家商号后享有的外域奇货……短暂的享受之后，留下的全是无力。木灵语，你知道的，我发过誓，会让我母妃在天上好好看着，这个天下的是属于我的。可它属于我了，我怎么越发难受了……”
“我也说过的，高处不胜寒。”
木灵语小心翼翼地走，怕在湿滑的地上摔倒，累及腹中胎儿。“身在其位，则谋其政。至少迄今为止，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宣武帝统揽天下大权，四方来朝。抚远军军威显赫，龙图阁翰林院崇儒尚学。旺御旺御，予王爷曾说，大兴的未来在你手里，看来所言非虚。”
“旺御吗。”慕容清停下步子呢喃：“旺御啊……”
“嗯……”
“你就没想过，‘旺御’二字的含义？”
“不是兴旺、皇御的意思么？”木灵语低头看地，没有在意慕容清的表情：“大气又不失沉稳，带有希望期盼，百姓们都说这名起得好。”
“是么……”
慕容清淡笑不语，伸手搀了她一把：“这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