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吧，野生雁本就不好活，被人掬着，更活不了多久。”
浩南为难地应了声，看向秦慕枫的眼里带了不忍。
他的主子一向赏罚分明，目光高远，为人正派。身为下属，他和自己的哥哥浩北却对主子并非只有主仆之情。很多时候他们和主子是兄弟般的情谊。这些年随着主子出生入死，在商道上沉沉浮浮，去了西域，再次走通了丝绸之道……经历那么多的坎坷才赢得了如今的成就，难道主子的婚事还得一波三折？老天未免太不开眼了！
“爷，您的信。”
秦慕枫伸手从隼鹰爪下取出竹筒，抽出其中的小纸条，一看之下，脸色丕变。
“爷？”
“两件事儿。”秦慕枫双眸陡然转厉，竟然有股血腥之色蔓延。“德妃龙胎无恙，太医诊脉，确认其为男胎。陛下大喜，去德妃封号，加封为‘宸’，谓，宸妃。”
“这事儿……与咱们应该无多大关联。”浩南沉吟分析道：“不过德妃势力渐大，她的态度又很模糊……”
“那就要看第二件事儿了。”秦慕枫狠狠捏住手里细小的纸条，信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慕容清……端的是好手段！”
浩南闻言一惊，诧异抬头一看，正巧撞上秦慕枫满含慑人之气的脸。
他的主子由来很少这样咬牙切齿地低咒，更别说诋毁他人。可这句“端的是好手段”怎么听怎么有一腔愤怒的凌厉之音，在这深秋将至的时间里更加冻人蚀骨。
“爷……可是那纾王行动加快了？”
“哼，是皇令。”
“皇令？”
浩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秦慕枫，略带着结巴地问：“皇……皇令怎么会，会下到爷手里……”
“所以说，慕容清可是好手段……”
秦慕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中的齑粉粉末，可那动作却缓慢地吓人。浩南思忖良久才劝道：“不管皇令上要爷做什么，总归要……要先把皇令上吩咐的事情给解决了……”
秦慕枫抬头看了浩南一眼，眼里意味不明，但浩南却从中体会到一种名为“无力”的感觉渐渐蔓延至他主子的全身，他的周身竟然显露出疲惫。
“有钱又如何？十里长街令人艳羡的聘礼又如何？那朝里的人动动小脑筋，伸伸手指头，便可以把我精心策划安排，满心期待的婚事给搅黄。呵，到底是我上一世作孽太多了，所以才惩罚我这辈子历经波折坎坷。”
秦慕枫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从中捻出一张薄纸。原本细腻光滑的纸张因为时间的关系变得有些黯淡发黄，纸张的边角更是被磨得起了毛边。可秦慕枫依旧如珠如宝地拿在手里，细细看着，痴痴念着，仿佛看到了好几年前，那一个盛夏的午休时分，讲学斋里蜷着身子哭泣的小女孩。
那一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陪伴了他多少个春夏秋冬。
不是不奢望的，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将平生仅见掬在手里，可为什么老天还要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那是他盼了一辈子，想要得到的温暖。一个家，一个不再让他背负那等名声的女子，或许还有三两个孩子，就这样简单的要求，竟然也会得不到满足吗？
深吸一口气，秦慕枫敛了双目里的锋芒，吩咐道：“聘礼先抬去找个地方收着，随行人员留下些人守着聘礼，其余人都回去，官媒也送回去。浩南，你把事情安排好后，到巷子街梨花院来找我。”
“是，爷。”
慕容清行动加快了，一边仍旧传递着不利于木灵语的流言，一边怂恿了德妃招木灵语回京，一边还在皇帝面前说秦家好话，定要把这皇商的帽子扣严了，而且，主事之人从秦啸直接调为秦慕枫。
当权之人，谁没有眼线？慕容清看了眼手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淡淡将其放进火炉烧毁，轻蔑一笑。
“下聘？想得真美。秦家……哼。”
三方各自行动着，木灵语浑然未觉事情已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坐在马车上还很惬意地舒展开身子，哼着小曲儿。
这次进京因为只是去卸职谢恩，所以带的人也很少，贴身伺候的更是只带了易嬷嬷一个人。木灵语想着很快就会回来的，带多了人去也是浪费资源。
易嬷嬷在车上几次欲言又止，可她到底是个奴才，不敢私下做主的。她知道木灵语脾气执拗，若是知道事情真相，半道上跑了怎么办？她可不敢冒这个险。何况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德妃的意思明确，这次姑娘恐怕逃避不了了……
“嬷嬷，瞧这外边儿山色，枫叶渐红，真是漂亮呢。”
木灵语趴在马车窗边，双手交叠着，将头抵在上面儿，边看边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嬷嬷，咱们在这儿停会儿吧？”
“姑娘，要不赶紧些，恐怕在傍晚前到不了驿馆了……”易嬷嬷不同意，木灵语也没死犟着，仍旧趴着看风景，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嗯……京里流言不太好，这次回去应该能辟谣的吧？”木灵语看着枫叶想着：“慕容清散布那些谣言也没用，说不准现在慕枫已经去家里下了聘了，亲事定下了，他一个皇族王爷总不会干出抢亲的事情的吧？他要是想名正言顺地登基，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唔，木灵词应该会帮着我一点儿，好歹关系着家族的名声……女子婚前失贞，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应……”
木灵语嘀嘀咕咕地在那儿想着，算着，易嬷嬷扭头瞅了瞅天色，暮色四合，又是一天即将过去。
叹了口气，易嬷嬷给她抻了抻被褥，沉默地靠在车壁，等着车行到驿馆。
初冬时节，木灵语终于看到了京城高耸的城门。行到木府，还没进门，便被一个站在府门口打扮体面的婆子叫住了。
“可是木二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