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么一封信来，她想回避都不可能了。
女儿……在京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若是纾王本就有心要纳妃，为何会同意女儿归乡？女儿自己主张婚事，态度坚决，是否是为了逃避什么？
一团乱麻绞在心里，岑氏得不到纾解，忙让芬儿给她倒了杯茶喝。顺了顺心口正要叫人去请木灵语来问问，外间婆子掀帘进来道：“老夫人请三夫人去一趟。”
岑氏心里犹疑，还以为是木灵语在老夫人那儿说错了什么话，才这般着急让她去。略整顿了下身上的衣物，岑氏打定主意扮演个乖乖听婆母说教的儿媳，随着请人的婆子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儿媳给娘请安。”
岑氏浅笑盈盈，上前拜见。以往老夫人都是淡淡点头，让她行完了礼数才准她起来，今天她才拜到一半，老夫人就忙忙让人扶了她起来。岑氏感到困惑，抬眼一看，却见老夫人笑眯眯地望着她，显然心情极好。
“什么乐事儿竟让娘如此高兴？”
“哈哈哈，好，好啊！”
老夫人连声笑着，喜不自禁的表情非但没有感染岑氏，却让她觉出了些算计。岑氏稳了稳心神，试探地问：“到底是何事，娘说出来也让儿媳高兴高兴？”
“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老夫人一句话语焉不详。一般来说，这等赞人的话从老夫人口里说出来，多半是反语。可岑氏现在听着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像是假话，不由心里越发忐忑。
“娘，这……”
“来来，你看。”
老夫人心情大好，招手让岑氏上去。岑氏依言上前，接过老夫人手里的信，一阅之下，顿时头脑发热，几欲昏厥。
“这事儿别告诉语姐儿，你吩咐人去给她收拾东西。跟她说……就说德妃娘娘让她成亲前去京里一趟，谢恩并辞了女官职务，这才好回乡出嫁。”
“娘，这怎么可以……”
那是她的女儿，母女分离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团聚了，却又要分开。德妃……词姐儿怎么能这样算计自家妹子？老夫人也是语儿的奶奶，怎么可以像评估货物一般把语儿的价值称斤算两……
“咱们家女儿本就少，词姐儿如今贵为德妃，能给语姐儿铺路，有什么不对？皇家和商家，这能比？你可别耽误自个儿女儿的前途。”
老夫人言之凿凿，岑氏却是肝胆俱裂。
木灵词信上言说：“语妹为纾王所喜，然其不知好歹，竟离宫返乡，意欲嫁人绝王之念想。吾为亲姐，不忍其前途尽毁，与王妃之位失之交臂，是以修书一封，言明此事。烦请老夫人择日送其回京，亦无须告知其中之隐事，只言吾欲见吾妹，且其女官之责未卸，带官之身出嫁为妇委实不妥。待其进京归来，一切有吾安排。并家人勿念。”
岑氏激动地摇头，只道：“秦家近日便会来下聘，咱们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这有何好说的？直接告诉秦家，那是皇家旨意不就行了？难不成还要咱们抗旨？”老夫人很是庆幸聘礼未至、聘书未下，这就说明木、秦两家姻亲未结，木灵语还是个未曾订亲的姑娘家。这样的身份，到皇家更多一层重视。
老夫人算盘打得很精。一则，木灵词有孕，若是男胎，将来最少也是个王爷，但若是运道好，说不准还能有更大的前途；二则，木灵语嫁与纾王，听说这纾王少年英才，对那皇位也是有计较的，他日若能上位，木灵语不就是国母？
不论怎么算，这对木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于秦家，商贾之家还能与皇家斗？这不笑话嘛！
“你别捅娄子，好好跟语姐儿说，可别说漏了嘴。”老夫人警告地瞪了岑氏一眼：“若不是你是她亲娘，这事儿原也轮不到你说。可我说的话语姐儿未必信，不然我也不会给你看这信了。你想清楚一点儿，嫁到皇家，那是金玉美食享用不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且身份尊贵，于家族也有益；可嫁给秦家那种商家呢？先不说这商家富贵会持续多久，就说这身份上，士农工商，商这一字可低到哪儿去了？你出身不好就算了，可别连累了自个儿女儿。”
岑氏被老夫人这话彻底激醒了。她原本就因为那“祸福相依”四字的话慌了心神，如今听到老夫人一番身份之谈，心神就更是乱了。她出身商人之家，因此被老夫人一直瞧不起。她虽说不至于自卑，但在一些极为正式的场合总是会有一股低人一等的感觉。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不希望自己女儿重复她的路，更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外孙也重复她的路。
“未免节外生枝，你让她明儿就走。”老夫人还不忘算计日子：“要是秦家来下聘，被她知道咱家拒绝，可就瞒不住了。”
岑氏终究是被老夫人说服，应了声去了。她狠心地告诉自己，女儿嫁到秦家可能会有祸，会受苦，但嫁到京里，成了皇家媳妇儿，体面不说，毕竟还有宫里的德妃帮衬着，也不会吃亏的。
没错，应该这样，应该是这样……
“夫人，何事如此慌张？”
碧丝讶异地看着乱了步子进院门的岑氏，伸手扶了她道：“小姐在屋里写字呢，夫人是来找小姐的吧？”
“哦……我自己去，自己去……”
岑氏进了屋，木灵语刚好搁下手里的笔，抬头见岑氏立在门口，忙说：“娘，你怎么来了？”
“哦，我……我来看看。”
岑氏长呼出一口气，牵了木灵语的手说：“在写什么呢？”
“文心雕龙。”木灵语柔柔答道：“娘看我的字儿可有进步？”
“我又不精通这个。”岑氏嗔怪她一眼，和她携手坐在绣墩上，犹豫地想把话说出来，木灵语却恍然地一拍额头：“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
“怎么了？”
“娘，我把事儿办砸了……”木灵语可怜兮兮地挨近她怀里道：“奶奶倒是答应了把人从我院子里拨出去，但她说娘你身边只有芬姨伺候，没贴身丫鬟，索性把人拨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