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感受着女子薄凉的耳际，却没有看到女子那侧过去的一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我答应你。”
“嗯？”
“我答应你。”她重复了一遍，伸手推开了辗转缠绵着她耳朵的男子，敛目道：“明日我就出宫去找耀祖哥哥，你放心吧。”
“语儿……你真答应了？真的！”
“嗯，答应了。”不为岑耀祖未来不知是否存在的前程，不为她自己所谓的正妃甚至是皇后的路，只为了他——这个用尽了心机百般恳求她的男子。
劝服人的手段他一条条用了出来，先博取她的怜惜，再以直白的方式将话题摊开以示信赖，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可是至少，他没有“威逼”。
尽管她知道的，这样与逼她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手段至少还会温和一点。这是不是说明，在他渐渐成长成一个真正的王者的时候，心里终究还是留着一分真情？对她的真情……
“语儿，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让你站在我身边，与我一同看这个天下……”
她沉默以对他的誓言，缓缓背过身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苦涩一笑，说：“夜深了，恐怕晨夫人都等急了，你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明个儿我让人准备出宫的马车。”
“好。”
他似乎放下心，笑容明亮灿烂，可是渐渐远去的女子步履却越发沉重，脸上凄惶无助。
她从来就知道这宫廷有无处不在的算计与阴谋，但当她成为这些东西的主角时，居然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如果他是那一心一意对她的男子，就不会在她说“晨夫人”的时候，还一无所觉地只顾着说明天会备车送她出宫完成“任务”，而至少会安慰她一下，告诉她，她们只是棋子，与她是不同的。
可是他没有，他就那么坦然地让她回去休息。她曾经以为自己与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可如今她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吧。他利用她们笼络朝中大臣，而也利用她，培植自己的心腹。
她怎么就那么答应了呢？是他语气里的萧索与希冀打动了她么？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男人一点点的保证就会让女人迷失，她迷失在他织就的温柔霸道的陷阱里，还从来没有挣扎过。如今呢……
木灵语慢慢仰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她伸出一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那酸涩汇成泪水流出来，却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单，要用这股力量抑制。
夜晚睡不着，她无法入梦，脑子里有些昏沉，觉得口渴。无奈起身，木灵语寻了杯茶灌下去，转身去床上的时候眼神一飘，却看到了月光照耀下，榻上那白日没来得及缝补好的丝雀绣衣裳。
她怔了怔，挑了灯芯，借着烛光缝补起来。
她这一手绣工，不仅是她努力的成果，还是木家专门聘请的绣娘教导出来的技艺，更鲜少有人知道，她在与秦慕杉的交往之中，还软磨硬泡地偷了秦家的师，学了秦家一些绣艺。别人只知道她绣工了得，并不曾察觉那还有一半出自秦家。
丝雀绣衣裳难补，所以小宫女才不敢胡自补了，因为怕针脚不对被绮夫人发现。而她绣工厉害，又待人没什么架子，清心宫内的宫人遇到点儿什么事儿都愿意来找她帮忙，所以小宫女找了她，她答应了帮忙。
明天她要出宫去，这衣裳要是不补，恐怕得拖到后日了。她既答应了别人明日让她来取，便该先把这事情做好才是。
于是，在那摇曳的烛光下，女子静静倚着榻，双手行云流水般地在衣裳上穿针引线。注意力被转移，她心情却是放松了很多。
尽管第二日神情有些疲惫。
“我都打听好了，他如今在家沐修，今儿一天也没什么行程。你与他说好了便回来，应该能赶上晚膳。”慕容清眉目温和地道：“外边不比宫里，你多委屈些。”
木灵语淡淡笑了下，算是应了，正欲提步上马车，慕容清却就着手托了下她的腰，把她半推到了车上。她怔住，回身望向车下的男人，却只看到他如平时一般舒朗的笑：“去吧，我等着你回来一起用晚膳。”
辚辚马车渐渐驶远，木灵语全身无力地靠在车壁，连掀起帘子的欲望都没有。平时她出宫，总会高兴地掀开那层布纱往外瞅着，可如今她心思沉重，又哪有那种兴趣……
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着到底该如何与岑耀祖说。
直入主题？似乎很伤人的心，这就好比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要你为纾王做事，不考虑你的心情与性命。这让她如何说地出口？
循循善诱？似乎又太虚伪了些，她从来不曾与岑耀祖耍过什么小心机，却也开始要逐渐试探他的心思了么？
她左右为难，进退不得，偏偏那清心宫内的男子一直翘首企盼着她带去他所相信的好消息，却不知那消息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沉重……
“姑娘，到了。”车外的嬷嬷是慕容清派给她的，她自从进宫，易嬷嬷便回了咸宁宫，继续伺候木灵词，而她那两个贴身丫鬟留在了木府。董氏说，将来她出嫁，这两个人还是给她，做她的陪嫁。
岑府如今也修得像模像样了，高门大院，石狮守门，门口还有两个门房无聊地唠嗑。一番递帖通报后，木灵语终于是见到了岑耀祖。
身材魁梧的青年亲自前来迎她，满面含笑，淳朴憨厚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六品中校尉。木灵语猛地晃了神，双眼迷离地打量着他，硬扯出了一个笑，唤道：“表哥……”
“语语啊，你还真是稀客呢！”岑耀祖完全没有发现她心里的阴霾，只是为着她前来看他而高兴，连声招呼着：“快进来快进来！这还有个你想不到的人在呢！”
木灵语一怔，呆呆地问：“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