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乘上公共汽车,感觉混混沌沌的,以至多乘了一站。她干脆徒步走一段长路,走向海边大道。这时候,阴霾的天空出现点滴小雨,狂风洒向大地洒向行人。本来天气预报说今天上海晴好,而穿得单薄艳丽的美女们,此时在街上早已失去了以往迷人的风度,或小跑或攥紧衣领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呼啸的海风将她秀发吹得凌乱。她艰难地在走到海堤,感觉到海风无情的威慑力。而此时,风雨中的大海比起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下的那份浩淼那份遐迩,更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和气势。虽是落潮,但依然未减海浪的风采,千万朵浪花在海面上沸腾着狂舞着奔跑着追逐着嬉笑着,那场面很是壮观雄伟,如万马奔腾,如雾海棉云,风大一级浪高一丈,浪花其实在和大风搏斗着。
海浪冲击着堤坝,也冲击着她的灵魂。站在海边半个多小时,深咖啡色的套装虽然看不出雨打的痕迹,但雨点将她的蓬松的秀发打湿了,脸上到处是水,她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拨通老严的电话,她说,我有了你的孩子,怎么办?现在风大浪急,有点冷,零星小雨在催我快走,但我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老严说,你开车去了海边?玲子说,不,我走过来的,我想跳海。老严说,你别胡扯,我现在叫司机过来接你,你在哪个地段?玲子说,不用了,我没事,我现在回家。老严说,那你快回家,别受凉感冒了,我过会就来看你。
待玲子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老严已坐在客厅抽烟,玲子问,你怎么进来的?老严说,保姆开的门,她人现在走了。说完,就帮她脱掉湿衣服。玲子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说,你把浴缸放满水,我想泡一泡。老严放好水,玲子披着浴巾走进来。老严说,我帮你洗吧。玲子说,白天我不习惯,你帮给我冲一杯牛奶吧。
冲好牛奶,老严发现浴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玲子仰着身子泡在浴缸里,两只圆挺的乳房荡起水波。她轻闭双眼。老严跪到浴缸边,说,我的小白菜,我喂你喝吧。玲子侧过脸,让老严一口一口地喂。喂完牛奶,老严把手伸到她胸脯上轻轻抚摸,玲子说,你摸我的肚子,有我们的孩子呢。老严的手就往下摸,摸到了她的最下面。她瞪起媚眼说,坏男人,你摸到哪里了?老严向她抿嘴微笑,手却一点点用力揉搓。玲子觉得周身痒痒难受,血液开始沸腾,她说,你脱光衣服,进入你的天堂。老严目光亮亮的,他说,你真是上帝恩赐给我的精灵,从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的美丽俘虏了我。玲子伸手抱住他的脸说,老爷,你还有其他女人吗?老严说,你的出现,让我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呢。玲子说,那我要你陪我去死,你愿意吗?老严说,呵,那不行,我比你多活20多年了,有一点不公平。她说,那你现在去死吧,我再活20年。老严呵呵地笑,我还没有看到我的孩子出生呢。玲子说,哼,你想得美。
从浴缸出来,玲子得到了空前满足。她裸体横睡在床上,让老严给自己吹干湿发。老严望见她曲线尽现的修长的雪白身子说,我的小白菜,你想办法让孩子生下来。玲子问,怎么向小严交待,我说是你的种?老严说,你就说是我要求你人工受精,这不是丑事。玲子说,如果孩子像你的儿子,怎么办?老严沉思一下,说,你不用多想,我会有办法的。她说,那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每天去偷情过日子?老严从床头柜拿出红酒说,这样吧,你生下孩子,你就不用管了,我给你一百万生育费。玲子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生育机器?老严灌下红酒说,在你生小孩之前,我将你调到政府机关去任职,解决你一切后顾之忧。玲子说,我别无所求,我只要一个好老公,哪怕他就是捕鱼的种菜的,只要适合我,我会心满意足。
老严没有回话,待他吹干她头发,他翻身上床,压到她的身上。她口里吐出一个“不”字,就没法抗拒了。她感觉自己像一杯白开水,透明而纯净,很容易让人发现自己的弱点。她仰起头,望见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她穿着白色婚纱,盘着发髻,双目脉脉含情,小严把她拥在怀里,傻傻地笑。她想,一个没用的男人,则轻轻闭上了双眸。她脑海浮现出对面20楼的男子,是他抱住了自己,她伸出双手紧紧箍着他,他饱满的胸肌压榨她喘不过气。他像一把篝火,慢慢点燃了她的欲望。
她想,我情愿是一颗种子,随风飘进你的心底,在你最隐秘的深处,扎根,发芽,开花,结果。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你的白天里,你的身影占据我整个脑海,你的话语响遍我整个灵魂,你的声音牵动我整个神经。于是我微笑,为了你;于是我叹息,为了我自己。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你的黑夜里,总是孤独凄凉的梦境,将我轻轻唤醒,思念串成的水晶泪珠,顺着脸颊,滑进嘴里,落在枕上,刻在心里。我情愿是一颗种子,扎根在你的心底,从此,再也不分离……
十一
从此,再也不分离。玲子含着泪说。哪怕走进另一个世界,我也要做你的妻子。小严回答道,老婆,我爱你,但我配不上你,所以不想回上海,咱们离婚吧。玲子说,千万别再说离婚了,我说了从此再也不分离,哪怕我就是做鬼,也是你的妻子。小严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她的泪花涌出了眼眶,她平静地说,我心情很好,现在逛公园。她关掉手机,呆呆地站了很久,才走进公园。公园很小,但布局十分合理,她走到西侧高坡专供游人小憩的凉亭里,小公园的风景尽揽眼底。
然而,晚春午后飞舞的柳絮,吐绿的菩提树,绿树环绕的掩翠之中竟然少有人迹,一泓春水很是寂寞很是无奈,一位渔翁的相伴也无法减轻它的忧伤它的孤独它的感喟,因为它像是一潭死水。
无法流动的水源何以承载生命?漂满浮生物的水面何以让鱼类栖息?她好生疑惑,本来心绪不宁、浮躁难安的她顿感蹊跷顿感好奇。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潭对面的钓鱼人,果不然,不消5分钟,一条手指差不多长短的小鱼被他擒获,钓鱼人很娴熟地把鱼放进早准备好的水桶里,说是水桶,其实是肯德基外带全家餐的纸桶。她苦笑了一下,因为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好办法。但是,随着钓鱼人收线、捉鱼、上鱼食动作频率的加快,她的心却在慢慢的抽紧再抽紧,以至几乎让她忘了呼吸。我曾怀疑水潭是否有鱼,但不曾料到在这春光明媚的下午,一条条手指一样大小的小生命却在让人肆意的捕掠,妄为的践踏。她的热血开始沸腾,她的怒气从胸中油然而生,本来在眼眶打转的小东西,此时却出奇的听话。她从石砌而成的凉椅上“腾”地一越而起,因为过于迅猛,她的右脚麻木得让她无法动弹,一阵酸楚侵袭她的全身,她微皱眉头,咬紧牙关,几乎是拖着右腿朝钓鱼人蹒跚走去。
师傅,你把鱼放了,我给你钱好吗?她用温柔但很坚决的口气对他说。
可是,钓鱼人并不搭理她,而是扭头瞥了一眼,继续专心钓他的鱼,悠然吸他的烟。
师傅,请你把鱼放了好吗?他们那么小,你看,还没有我手指长呢!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也许是玲子哽咽着近乎颤抖的声音感动了他,也许是他本来就想把最后一口烟吸完再回答她的话,只见他满脸无奈满脸疑惑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最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慢吞吞地说:这鱼能吃吗?放心吧,过会儿我就将他们放生,我钓鱼只是为了一种兴趣,为了一些满足,为了一份心情,而这些是钱买不到的。他说话之间,又一条小鱼上钩了,只见钓鱼人小心翼翼地捉住鱼儿,耐心的扳开咬得太紧的鱼钩,迅速将鱼放入水桶,她仔细看了一眼鱼钩,很小很短,细如绣花针,比起以前她钓鱼用的大如环行针的钩子,真是小巫见大巫,她相信他没有说错——他只是为了情趣为了满足。
望着水桶里那些悠然自如的鱼儿,看着冷峻严厉脸上写满沧桑却依然陶醉于生活的有点像自己爸爸的老者,她抹了一下眼角,露出笑靥,她想,自己爸爸也喜欢钓鱼,他在奉贤海湾养海虾之余,就经常去大海钓鱼。
从公园出来,她先去银行给爸爸的卡打进20万元现金,然后用手机打电话给他说,爸,养虾很累,你注意身体,我给你的卡上打进20万,算我孝敬您的。随后,她将车开到了海边。海边风很大,呼啸着从她的耳旁掠过,披着五彩霞衣的苍穹那么美丽那么摄人心魄。她从车厢里拿出一只斑斓的风筝,刚一松手,风筝呼地飞起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一个女孩友善地提醒她:今天风太大,你的风筝有回旋的尾巴容易翻身,今天不宜放飞。她向她微笑致谢,但并不理睬。很少有人在堤坝上放风筝,一则风大容易将人连同风筝吹落堤坝,二则在海面上飞行的风筝会很寂寞很孤单很不协调。
风筝没飞一会,果然被大风一卷,一头载在堤坝下,翅膀已经撕破。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这是命中注定的吗?
想着想着,她的泪珠子唰唰地往下滚。
十二
她的泪珠子唰唰地往下滚。坐在电脑前,泪水竟打湿了键盘。她看到谢邦国的QQ头像,她没有与他说话。惟有紧闭双眼,含泪掩上那道让他们彼此相识的QQ之门,使她脆弱不堪的身心得以舒缓,得以安宁。她强忍着灵与肉的煎熬,体会着温柔与甜蜜的痛苦,承受着内心不安与浮躁的冲击,感悟着道德和良心的谴责。
她已经无法把握自己。她知道,从此,她的故事在这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老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空荡荡的异常难受,屏幕上的字几乎连成一团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字眼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脆弱的神经变得如紧箍咒那般让她疼痛欲裂……关闭电脑,她长久的坐在电脑椅上,傻呆呆地看着身旁那盆茂盛的蟹爪兰。
来到化妆镜前,她发现自己虽然有些憔悴,但是仍然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她脱掉红色吊带裙,发现自己穿的是老严买的名牌丁字内裤,这条内裤是一只特别绣制的蝴蝶,它的翅膀有九道深深花纹,穿在身上,极像一只蝴蝶向上展翅飞舞,尽现妩媚。她不厌其烦将长发织成一根根小辫子。然后收拢,在脑后用水晶发冠固定。她戴上珍珠与水钻交映的项圈,换上牛仔裤和袒胸露背的白色紧身上衣,再在脖子上绕一条白色长丝巾,感觉周身洋溢着圣洁的美。
她拨通老严的电话,老严在开会,电话转移到秘书台。她再拨通一个女同学的电话,她说,这世上有对和错吗?有,或许没有。“对”和“错”本来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定义,但是,谁又会否认,“对”有时包含着“错”,“错”有时也包容了“对”呢?所以,矛盾是永远存在的。女同学不知所云,她说,玲子,你不会又喝醉了吧?玲子呵呵笑道,你不会明白我的话。女同学说,我晕,我在忙呢,懒得和你说,886。见同学关了电话,她又拨打陈鞍钢的手机,打了两次,陈鞍钢才接电话,他说,玲子,是你吗?我以为你从地球上消失了呢。她说,是我,陈先生,谢谢你还记得我。陈鞍钢说,你的手机号存在我的手机里。他略一停顿,说,我在徐家汇太平洋百货商场,好大嘈杂声,没有听到你的电话声。玲子说,又陪哪个小蜜逛商场?陈鞍钢说,我陪儿媳买婴儿东西呢。玲子一听,说,你这个做爹的不会打儿媳的主意吧?陈鞍钢哈哈笑道,没有这个胆子。她说,思想有多远,路就有多远。他回答道,别瞎扯,今天打电话有事吗?是不是没有钱了?她说,你还记得我的话吗?陈鞍钢问,什么话?玲子说,我最喜欢蟹爪兰,以后如果你来看我,一定要带上一棵。陈鞍钢说,没有问题呢。玲子说,那你忙吧,记住不要在外寻花问柳哦,把你赚的钱多捐助慈善机构啦。
玲子关上手机,想了想,又拨通小严的电话,她说,老公,你还好吗?小严说,我很好的。她说,请注意身体,我们的缘分也许到此终止了,但是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小严沉默一会说,老婆,我知道,你也多保重。她听了呵呵笑道,老公,让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老公吧,你知道我现在穿的是什么衣服吗?小严声音低沉地说,不知道。她说,我穿的是蓝色牛仔裤和米白色上衣。小严说,一定很时尚吧?她说,是呀,我喜欢黑色、米白色和蓝色,灰色次之。小严说,我知道。她说,黑色体现了我成熟与稳重的性格;米白色是我心中永存的那片圣洁;蓝色代表我憧憬、向往的梦;灰色则是我迷惘和苦恼的象征……
与小严通完电话,她感觉有一种头痛欲裂后的疲倦,并伴随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随后走到阳台,她拉开阳台封闭的铝合金窗子,望望对面20楼,没有发现一个人。她想,这个世界多一个人与少一个人没有什么关系。她于是一跃而起,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从阳台飞出。随即,传出嘭的一声巨响,她像一颗种子,落进一楼的花台上。
这时,一驾波音飞机从空中徐缓飞过,发出响彻云霄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