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一切都是崭新的,可又没有她的亲人和友人。而,如无意外,她却很可能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
刚才见他气势汹汹地摔门走了,沈子菱以为他去西苑温柔乡了。
再见他带着僮仆,抱着一堆公务进来,沈子菱知道他被宋管事押回来了,看他样子,估计不准备睡觉,要秉烛办公。
她百无聊赖,托腮,透过朦朦纱帘望过去,隐约看到他坐在长案后,眉目低垂,偶尔微微蹙紧,正在批阅着军务,不时提笔,在案卷上勾两个圈。
原来这个进献女色,谄上媚主,养了一屋子白花花姬妾的男子,认真起来,倒不那么轻佻。
这幅样子,才跟她小时候初次听闻他名声时的想象,有些贴近了。
沈子菱打了个呵欠,下意识朝那个装着箱笼,锁得紧紧的衣柜瞟了去,又即刻收了回来。
从公卷中抬起头来时,窗外夜色已不知几层深,低啁的夜虫都没了声响。
帘子外,床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
估计已经睡死了。
沂嗣王眼一动,放下案卷,走过去,两根指撩开帐子,借着月光往里看,不觉气笑。
仍是刚上床前那个姿势,抱着怀里的匕首,面朝墙,弯着身子,像个虾米,处于戒备状态。
他俯下长身,一手做好防备,以防她真的反应过激,随时好阻止,一只手臂探过去,想要抽出那把匕首。
距离隔得很近。
他能嗅到她身上飘出的芳馨,还是那股天然去雕塑的少女自然乳香,拿匕首的手没来由慢了下来,还在半空滞了一小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气息太靠近,让睡梦中的女子有些敏感,樱果似的唇珠儿动了一动,稍稍翻了一下身子,露出半截颈项。
是蜜粉色的肌肤,不像府上那些姬妾们常年不晒太阳的死人般的白腻,充盈着水润光泽,更加的生动饱满,更活色生香。
活色生香?
妈的,他一定是欲求不满了。看来明天还是得去西苑那边消个火。不然看着母猪都以为是貂蝉。
他拉回心智,手继续往前探去,刚察觉到那匕首的冷硬弧度,轻巧抽出她掌心,刚抽离了一小半,却见她嘴唇蠕了一下。
他只当她要被惊醒了,暂停住取匕首的动作,却听她声音飘出来。
在夜色中,略微发颤,很深重的鼻音。
“……爷爷。哥。”哼着哼着,少女将匕首宛如抱着稀释珍宝似的,抱得牢牢。
京城初见蛮不讲理,一路作威作福,全然不顾嗣王正妻尊仪,一来夫家地方就踢掉了府上姬妾牙齿,仿似心窍全未开,原来也会思家?也怕一个人举目无亲嫁到外地?
微弱的月光和外间的烛火照映下,睫上凝着晶莹的东西。
他见她抱得匕首紧紧,若加重力气,一定会把她惊醒,也不好继续,只得作罢,任她抱着个冷冰冰的铁块儿酣眠,直起身子,打帘出去。
刚一打起帘子,却见外间的门扇微敞,半张脸在趴在门缝上,似是盯了很久。
“大胆!”沂嗣王一斥。
冬儿乖乖进来,吐吐舌头:“姑爷,奴婢只是见您书案这边没人了,以为您有什么事儿,才进来看看。”
只怕是那丫头吩咐过丫鬟,随时监督着他。怎么着,难道还怕他半夜爬了她的床?
只是这一回,奇怪,沂嗣王居然没之前那样生气,挥挥手:“下去。”
冬儿转过身子,正要出去,却听背后又传来一声喝:“慢着!”
冬儿脚步一驻:“姑爷有什么吩咐?”
幽幽烛火下,沂嗣王瑞凤眼一动:“你家小姐有把匕首,金鞘镶玉的,是自幼到大随时携带,连睡觉都不离身的?”
冬儿脱口:“噢,那一柄啊,倒也不是随时携带,只是小姐十周岁芳诞时,老将军送给她的第一把防身物,又是大公子特意拿出去镶雕的花边,所以小姐很重视。”
看起来厉害劲不小,背地里,竟是靠亲人送的匕首睹物思人。
睡觉还要抱着。
当她多了不起,原来外强中干,纸老虎一个!
沂嗣王揉了揉憋闷了大半晚上的胸,上不了床的郁卒心情拨云见日,爽快多了。
天一亮,沂嗣王睁了眼。
昨夜办公办得太晚,下半夜时,撑不住,还是跑到旁边罗汉榻上盹着了。
再等醒来,已经在大床上,只是上面只有自己一个人,估计是她先起来,跟冬儿将自己抬上去的,也免得早上进来伺候的下人们看到了,添些闲话。
两个下人听到嗣王起身的动静,忙端着洗漱的水进来:“主子起来了。”
沂嗣王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算她还没缺心眼到那一步,关上门在闺房里不管怎样嚣张,在外人面前至少不太过分。
其实沈子菱是回想了一下他昨天丢的狠话,想想也是,刚成婚没几天就跟夫婿分床睡,传回京城,自己倒是无所谓,免得叫沁儿丢脸,才起来后,与冬儿将在罗汉榻上睡得像头死猪的男人搬到床上。
“夫人呢。”由下人伺候着披上最后一件外袍,沂嗣王对着铜镜,看着镜子里丰神俊朗的身影,仪表堂堂,修眉俊鬓,意气风发,还算满意,又紧了紧衣襟的盘扣,懒洋洋道。
两名下人对看一眼,老实禀:“一早去马厩喂了嗣王的千里骏,然后拉了马,带着冬儿,出府了,说是中午前回来。”
估计是去熟悉江北城的环境和民生吧。
边疆民风野,妇人不像京城贵妇出个门还要前呼后拥,带一群人乌泱泱跟着,更没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规矩,不时兴坐轿子戴帷帽,缠得密密实实,生怕见人。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怎么又拉了自己的千里骏出去了?
沂嗣王脸上阴霾。
“主子,要派人去找找,喊夫人回来么?毕竟刚来江北,人生地不熟,又没带家丁出去,万一迷路或遇着什么事儿怎么办。”一名下人看沂嗣王起床气好像很重的样子,弱弱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