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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往事历历

李千昊将自己对李千玟下巫术的事情都同皇后说了,皇后自然是苛责了李千昊一顿,李千昊再三对皇后保证,李千玟过几日定然会恢复神智,又请皇后帮着瞒一瞒唐献帝。

皇后听李千昊居然这么大胆对李千玟行了这种巫术,自然很是生气,可到底李千昊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帮他。皇后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说是若五日之内李千玟能恢复神智便好,若是没有,叫李千昊一定去找了巫俎想想解决办法,要不这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会叫唐献帝知道。

李千昊怎么不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些日子来朝中风向不定,自己本来就不如从前受唐献帝宠,这些年来安插进的人又被人暗暗除去了不少,幸好权利中心的人还不曾被人动过。若是被唐献帝知晓他做出了这种事情,定然又是要好生斥责他。

可这李千玟怎么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明明自己和她一起在公主府时还好好的,顶多是脾气暴躁了点,怎么到了这皇宫里就胡言乱语起来?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怨气,李千昊哄好了李千玟后就先将她留在皇后那里,自己去了巫俎处。

不管心中如何不满,李千昊到了巫俎那里时各种礼数都是周全得很,一直到随着巫俎进了内殿,李千昊方才将李千玟的事情细细同巫俎说了。

巫俎在行巫术的时候便是知晓了李千玟并未失去意识,这巫术也因着她的抗拒并未成功,第二日巫俎就将此事同沈万良和冀镡商量了,三人决定,就让巫俎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可以让李千昊和李千玟翻了脸,相互攀咬。

故而此刻李千昊前来,并且还是压着怒气同自己说了现下李千玟的状况,巫俎便面露难色,细细思索了一番说了句:“殿下,恕臣多嘴问一句,这公主……会不会是故意的?”

“故意的?”李千昊蹙了蹙眉头,半晌才缓慢吐出一句话来,“你的意思是……巫术并未成功?”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巫俎面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凝重,恍若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层,“在远处行巫术虽是成功的可能性稍小一些,可胜在对方不会察觉,只当时为了减少对公主的伤害,臣与殿下才商量了在公主面前行巫术。可若是公主当时……并未昏迷而是神智清醒并对这一切都有所抵触的话,这巫术十有八九并未成功。”

李千昊听了巫俎的话心中便是一惊,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慢慢想了,李千玟将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说是只有自己在身边方能安心,可她打发出去的那几人,多数都是自己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况且纵使是性情大变,她也不该在皇后面前口无遮拦,只捡着当年的事情往皇后心窝子里戳,倒像是要唤起皇后对她的慈爱和愧疚一般。

若李千玟当真是神智清醒,那么她就是知道自己做的一切事情,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和肖芃给自己下的一个套。

先是让李千玟装疯卖傻,桎梏住自己的脚步,让自己无心料理国事,尔后三皇子便在此时趁虚而入,在朝堂上掀起好大的风浪,让自己应接不暇。

可不是,这肖芃,正是李千承的手下。这段时间他和四皇子的势力都有所减弱,唯有三皇子独善其身,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李千昊越想越是心惊,李千玟是自己的亲妹妹,居然会为了外人这样暗害自己……

思念及此,李千昊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刚想起身离去,又问了巫俎一句:“巫先生可是探查出了魏央的命格?”

“魏姑娘的命格甚是诡谲,从前的大巫医想必也告诉殿下了,魏央一人的命格影响了二十八星宿中的十四个,且是先天影响,”巫俎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观察告诉了李千昊,“臣不知道殿下懂不懂臣的意思,这二十八星宿所对应的大陆就像是蜿蜒前行的河水,这水中全部的水草和石头都是已经确定的,大风浪都可从二十八星宿中得知,偶尔刮风下雨也不过是掀起一点点小风浪,断断不会改了这河流的走向,而魏姑娘却像是横空砸过来的一块石头,阻了一河道开了一河道,可以说这大多数人的命格都因为魏姑娘有了改变,并不仅仅是殿下一人。”

李千昊早就在冀烨处得知了一些关于魏央命格的事情,此刻听巫俎一解释倒是更清晰了几分,他点了点头,颔首说了句:“故而我前些日子同巫先生所说的事情先生怎么看,我可不可以将魏央纳入府中?”

巫俎瞧着李千昊这是起了想将魏央纳做侍妾的心思,想起自家主子对魏央的厚看,自然是慌忙出声制止,“臣以为不妥,魏姑娘的命格甚硬且诡谲难测,恐一个侍妾之位并不能压得住她,便是立为侧妃,怕也会给殿下的命格带来不小的影响,臣尚难断吉凶,还请殿下好生抉择。”

魏央不过是李千昊打北汉带回来的一个守了望门寡的女子,纳做侍妾尚说得过去,若是做个侧妃便是勉强得很,便是李千昊不管不顾同唐献帝撕破了脸再加上皇后的力保,想来也不过是个侧妃,如今巫俎这样说,便是断了李千昊的心思。

南唐皇室中人最是相信巫术,巫俎现下这样说了,李千昊也就蹙了眉头不再说话,又问了问巫俎近来唐献帝对各皇子的看法,巫俎一一答了,李千昊也就起身作辞。

待到李千昊到了皇后处的时候,并未听见李千玟大喊大叫的声音,只楚兰带着小丫鬟在门口守着,见李千昊回来,赶忙开了门让他进去。

李千玟正伏在皇后的膝上,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把玩着皇后腰间的环佩,见李千昊进来,先是愣了愣,倏尔又笑着说了句:“哥哥,你回来啦,母后给我吃好吃的糕点了,我很喜欢母后,咱们以后和母后好好的,好不好?”

“自然,母后对你我一直都是好的,”李千昊先对皇后行了礼,又蹲下身来直视着李千玟的眼睛,伸手揉了揉李千玟的头发,“哥哥和母后都是一样的疼你,你以后可要好好的听话,别伤了母后和哥哥的心。”

不知为何,李千玟瞧见李千昊的样子便是心中一抖,耐着心中惶恐笑着说了句:“哥哥说的是。”

李千昊又看了李千玟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是高深莫测,直看得李千玟起了一身得鸡皮疙瘩,李千昊方起了身,又和皇后说了一会儿话。

朝中动向不明,前些日子因着杜嫔等人的事情唐献帝对皇后似乎也是多有不满,这已经是半个多月不曾往皇后这里来。皇后有心帮李千昊,到底是见不着唐献帝也说不上话。

皇后听得李千昊说了最近的事情,也是不住地叹气,嘱咐李千昊无论如何要注意李千承。

“三弟如今在朝中颇有势力,也甚得父皇欢心,”李千昊苦笑一声说了句,装作不经意地往李千玟那里瞟了一眼,“只可惜我与三弟手足并不情深,只怕三弟得了势未必会厚待于我。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到时候叫母后和千玟跟着我受牵连。”

皇后提起李千承就是一脸的不屑,冷嗤一声说了句:“那个贱蹄子的亲娘就是个不要脸的,仗着有几分姿色身为一个宫女也敢爬上皇上的床,还瞒着这后宫所有人不声不响地怀孩子怀了十个月,也是她心眼够多命够大,居然真就叫她将李千承生了出来,还白白便宜了馨贵妃那个贱人。她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将一个宫女的儿子当了宝,这么多年来捧在手心里护着,也不怕养了一头狼,到时候咬她一口!”

皇后素来与馨贵妃不和,可偏偏这么多年馨贵妃就是有本事将唐献帝的心拴在自己心上,皇后想起此事就是烦心。李千昊见皇后这般,转了转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旁边的李千玟一眼,笑着说了句:“千玟啊,你出去和楚兰姑姑吃糕点,哥哥和母后说几句话好不好?”

李千玟瘪着嘴摇了摇头,“我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行了行了,”皇后瞧见李千玟这般心也是软了,拍着李千玟的手说了句,“她是你亲妹妹,有什么事情叫她听见了也无妨。”

“无妨是无妨,”李千昊莞尔一笑,“我只是怕千玟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被人骗了将我和母后说的话泄露出去就不好了。”

皇后尚未说什么,李千玟就睁大了眼睛朝李千昊眨了眨,说了句:“哥哥,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行了,玟儿听话,出去吃糕点去吧。”皇后想着李千昊说的倒也有理,就唤了楚兰进来将李千玟带了出去。李千玟没有法子,又不好再在皇后面前闹腾惹得她烦心,只好瘪了嘴乖乖和楚兰走出了殿。

李千昊见李千玟出了门去,倾了倾身子小声问了句:“母后可还记得皇姑姑?”

“月竹公主?”皇后挑了挑眉毛,“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了她?”

“皇姑姑是父皇的亲生妹妹,从前最是受父皇宠爱,后来突然离开临安,再也没了消息,因着这事,父皇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母后可还记得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转眼就是将近二十年,过去的一切都布满了灰尘,被时光掩埋在了阴暗的角落,可若是拨开蛛网吹开灰尘,这当年之事,一直印刻在皇后的脑海里,并没有半分模糊。

十六年前,皇后刚刚入主后宫没多久,连李千昊都只有三岁,后宫只有当时还是馨妃的馨贵妃,和几个嫔,皇后和馨妃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日日受着嫔妃的晨昏定省,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就是那一年,大秦崛起,连吞了北汉和南唐边界的几个小国,北至月氏南至大宋,瞧着都是岌岌可危,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北汉和南唐。

元武帝和唐献帝琢磨了一番,最终决定联合抗击大秦,这一场仗打了将近一年,双方皆是损失惨重,南唐那时候能用的兵将差不多都派到了战场,实在是再无良将,唐献帝只好挂帅亲征。

这一打又是三个月,月竹公主放心不下唐献帝,偷偷摸摸去战场,只剩下后宫中的女人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从战场上传来不好的消息。

粮草不足,兵马衰疲,虽是已经重创大秦,可北汉和南唐也是强弩之末,怕再支撑不了多久。大秦那时候觉得以一敌二也是难得很,便起了和南唐联合起来对付北汉的心,派遣了使者来到南唐帐中,说是要求娶南唐公主,和南唐议和,唐献帝并未直接应下,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尚未考虑上三天,手下的人就来报,这月竹公主趁夜逃走,不见了踪影。

大秦使者很是生气,认为南唐这是故意戏耍大秦,断了和南唐结交的心思,幸好这北汉也并未和大秦联手,又是打了四个月,总算是将大秦逼了回去,三国坐在一起,签订了个条约,商量好了五十年内再不起战事。

战争结束后唐献帝派人找了很久,却是再也没有找到月竹公主,且听边关的将领传,那月竹公主十有八九是去了北汉,可不知为什么,唐献帝只派人在边关搜寻,从来没有去过晋阳。

据人说,这唐献帝在战场上结识了一个貌美如仙的女子,此女子虽为女儿身,却是用兵如神,帮着南唐和北汉打了不少胜仗。且这边关到现在都流传着仙女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为北汉和南唐抗击大秦的传说。

皇后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和李千昊说了,李千昊也是补充了一些自己近来在边关打听到的消息,末了皇后才问了一句:“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母后有没有想过,那仙女之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是有一个原型,据母后说,父皇自边关回来之后便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且那段时间接连宠幸了不少身份低微的宫女,这一直攀爬到如今地位的淑妃就是其中一个,当年她不过是一个太医之女,怎么就入了父皇的眼,会不会是,父皇在边关和那仙女,有过一段情缘?”李千昊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皇后,不出意料地在皇后脸上瞧见了诧异的神色。

皇后还真不曾想过那么多,如今一想还当真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宫里是一批一批地进新人,荣辱贬升都常事,偏这淑妃以一太医之女的身份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从来没有被唐献帝斥责过。

若说这淑妃得唐献帝的宠,那是万万比不上馨贵妃,可就是这样,馨贵妃也是没少挨唐献帝的骂,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禁足也有八九次,唯这淑妃一人,像是独立于这后宫之外,便是几月不见唐献帝,也照旧在他心中占有一席地位。

“便真是如此,那我们又能如何,这淑妃就算是得宠些,可见你父皇的次数也是不多,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和她结为联盟,她的话在你父皇那里也未必好用。”皇后细细思索了一番,还是不能理解李千昊的意图。

李千昊摇了摇头,“母后尚是没有把握好这天下男人的心思,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淑妃不管是怎么样,终究是被父皇得到了,可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却是一直屹立不动,怕是沾了那仙女的光。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这故人根本就不是淑妃,咱们若是能找到比她更像故人的,定然会得了父皇的宠,到时候咱们在父皇的心尖尖上安插上了人,还怕三弟在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浪来吗?”

“此事并非不可行……”皇后略有迟疑,她虽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和馨贵妃争宠,可争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当年的意味,从前是年轻气盛,想要在自己夫君的心中争一席地位,如今色衰爱弛,所盼望的,也无非是自己的儿子能登上那个高位,“只你要好生打听着,到底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怕是那仙女到底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几人还记得,别最后弄巧成拙,反倒叫你父皇恼了咱们。”

李千昊颔首说了句:“母后且放心,到时候母后也要在这后宫里帮衬着,最好是能挑起馨贵妃的醋意,叫父皇恼了馨贵妃去。”

“恩,”皇后点了点头,又想起李千玟的事情来,便问了一句,“你妹妹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若是实在不行,就将那肖芃拢到咱们这边来,你给他找个职位便是了,你妹妹日日这个样子,我瞧着也是心疼。”

巫俎的话又在李千昊耳边响起,可这李千玟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亲生妹子,李千昊一时间并不能完全笃定她是当真想要加害于自己,只拧眉说了句:“那肖芃怕不是个简单角色,且等我试试,若是不行,还是趁着千玟尚未清醒,直接除掉他一了百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母后老了,有些事情,还是得你自己做主,只你要记着,千玟到底是你的亲生妹妹,从前母后对不住她,你帮着母后多补偿她些。”皇后瞧着也是困倦了,李千昊便赶忙应下,准备出殿。

李千玟正在殿外吃着糕点,沾了一脸的糕点屑,楚兰端着一壶酸梅汤刚刚打殿外进来,见李千昊出来便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大殿下。”

“哥哥,”李千玟见李千昊出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就将手中的糕点往他嘴里塞,“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楚兰瞧见李千玟这副小孩子的样子也是笑了笑,福身说了句:“公主吃了好些,怕是不消化,奴婢拿了酸梅汤来,公主用了消化一下,大殿下不妨也用一碗,也好解解暑意。”

李千昊宠溺地揉了揉李千玟的头发,说了句:“去吧。”

用罢了酸梅汤,李千玟就是有些倦了,趴在李千昊肩头不停地打着哈欠,李千昊偏头问她要不要去给父皇请安,李千玟只闭着眼睛摇头。

李千昊没有法子,只好请楚兰姑姑去同唐献帝说一声,说李千玟身子有些不爽,明日再进宫来同他请安。

待到上了马车,李千玟就是沉沉睡去,一直到快到了公主府的时候方慢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却瞧见李千昊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哥哥,你怎么了?”李千玟的声音并不似在皇后处时那样娇嗔,听着正常了几分。

李千昊偏过头去,只看着这夕阳西下时临安城里的好景象,慢吞吞问了李千玟一句:“千玟,你待哥哥可还如从前?”

李千玟心中一惊,当下便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千昊,沉吟了一会儿方说了句:“若是哥哥待我也是如从前,我自然也是。”

听着李千玟明显是清醒得很的回答,李千昊笑了笑掀开了帘子说了句:“公主府到了,这几日积压的政务不少,哥哥就不陪你了。”

李千玟下了马车,刚要往府里走,忽然驻足说了句:“哥哥,从前你说,只要我好好,就什么都好,可还作数?”

一时间这世界都静默了,只听见风打这街道匆匆而过的声音,李千玟只驻足等着,等到她以为李千昊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了一句:“千玟,咱们都长大了。”

这一句话听得李千玟差点落了泪,只觉得这夏日里的夕阳晚光刺眼得很,一派猩红从太阳上倾洒下来刻进了她的眸子,她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是怎么迈也迈不动。

直到身后传来了马车疾驰而去的声音,李千玟仿佛才解脱开来,软软地靠在了公主府的门上,出了一身的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世事苍凉,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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