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心胸狭隘的日本女人，我跟你说过，玛利亚在你之前！你凭什么容不下她，每天装得楚楚可怜，主人主人地叫着，你的心肠比蛇蝎还狠毒，你居然杀了玛利亚！”
幸子平静地说：“主人生气了？都没有心情看我化的妆了？”幸子的态度更令赵舒城气愤，他冲上前去，从高处取下日本军刀，刷地将刀抽了出来。幸子说：“主人要杀了我？就因为那个支那女人？我早弄清楚了，她就是坝上草原的一个猎户，大字都不识一个，你说她在我之前？主人，你错了……她在嫁给霍啸林之前，连深山老林都没出过。请问，主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她根本就不是当年在汉口和主人相爱的那个玛利亚，不是……”幸子突然咆哮起来：“不是！她最多只是那个玛利亚的一个影子，就为了这么个影子，你要杀死我？你忘了你娶的是谁了吧，我是日本贵族，赤本家的千金小姐，我的父亲对帝国的强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的哥哥是大日本帝国派到支那来占领这里的高级指挥官！你敢杀我？你没想过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代价？”赵舒城冷笑着，“我会将这把刀插进你的肚子，告诉赤本，你为杀人而忏悔，畏罪切腹自杀了！”赵舒城将持刀的手变换了姿势，比划着切腹的动作。
幸子愣住了，向角落退着。赵舒城一步步逼近：“你不光杀了玛利亚，你还想杀死我儿子，这才是你最该死的地方！悔儿，是我赵舒城唯一的骨肉，你这个不会生孩子的日本娘们儿，居然狠心想害死他。我今天不杀死你，对不起我们赵家的祖宗！”
幸子被逼得无路可退，突然厉声说：“来吧！有本事你就把刀从这里插进去，把你儿子杀死在他娘的肚子里！”
“胡说什么，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幸子大声说：“我早就怀上了！”赵舒城一愣。幸子激动地哭喊着：“动手啊！
我是和你举行过婚礼的妻子，千辛万苦才怀上你的骨肉，赵舒城，你这个疯子，居然想杀死你的妻子和儿子，好啊，下手！”
幸子说着向前步步逼近，赵舒城不得已后退着：“你真的怀孕了？”
“你不是说大日本的现代医学不一定准确吗，你是我的主人，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一到兴隆，我就派人打听中国传统的医术能不能治我的病，就在兴隆街，有一位神医，专治怀不上孩子的女人。我按照他的方法每天喝着奇苦无比的汤药，在最恰当的时机和主人同床。你可知道，那正是你每天都和那个叫玛利亚的女人喝酒作乐的时候，为了能够睡在一起，我几乎每天都在央求你！我是贵族，为了能给你们赵家传宗接代，我连尊严都不要了！”
“你……真的怀上了？”赵舒城的刀啪地掉在了地上。“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幸子恨恨地说：“你魂儿都被那个女人和野孩子勾走了，我想告诉你，有机会吗？”
赵舒城一头汗水，连连道歉：“对不起，幸子，你不要太激动，这个时候，你需要安心养胎！”
幸子泪流满面，悲伤地说：“我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是因为只要有他们在，主人就没法好好爱我和我们的儿子！”
“……别这样，幸子，有话慢慢说，你别激动……”赵舒城彻底虚脱了。
“霍啸林找到了我，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也跟我说清楚了。主人，你不要再执迷不悟，霍悔不是你儿子！当年那个玛利亚对你根本没有忠诚，她早就和霍啸林通奸了，孩子是霍啸林的，不然他怎么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孩子带走！”
“霍啸林一直想要回霍悔，因为是他的儿子？”
“主人还不相信我？那就请你杀了我！”
赵舒城连忙说：“不，夫人分析得对，全是我的错！”
“我也有错，主人最恨霍啸林，可是在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了不该有的仁慈，我不应该让霍啸林带走孩子，应该把他们全都杀死！”
赵舒城说：“这算什么错？夫人是最善良的，杀人这种事，交给我吧，尤其是霍啸林，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才解恨！”
37.兴隆县政府办公室日内
何文清带着几名汉奸站在赵舒城的办公室里，战战兢兢。赵舒城难以置信，怒骂：
“霍啸林全家都跑了？这怎么可能，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何文清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赵舒城喝道：“来人，拉出去枪毙！”
几个汉奸连忙跪倒在地，哀求着：“县长，我冤枉啊，县长！”无论汉奸们怎么叫嚷，还是被拉了出去。
赵舒城喝道：“何子清，这就是你带的兵？”
何子清浑身哆嗦着，脸无人色：“我失职，我失职，求赵县长饶命！”赵舒城不理他，径自走了。
赵舒城来到日军指挥部。赤本气急败坏，吼着：“又有两辆运军火的汽车在宋家寨附近被劫，汽车、摩托车、军火都不见了，宋家寨的土匪不是全都被歼灭了吗？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战斗力？”
赵舒城思忖着，说：“是霍啸林！”赤本疑惑地看着他。赵舒城说：“霍啸林跟宋家寨的土匪一直有勾结。他带着全家逃出了兴隆，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一定是藏匿在宋家寨了。而这次伏击，一定是霍啸林和土匪合谋完成的！”
赤本说：“难道是我看错了人？霍啸林不是良民！”
赵舒城说：“我认识他很多年了，霍啸林不除，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指挥官阁下，请给我一个中队，我要彻底剿灭宋家寨，活捉霍啸林！”
赤本断然否定了他的想法：“不，现在不是时候，长城战场处在最关键时刻，为了一股土匪兴师动众，不是一个指挥官应该做出的正确决定！用不了多久，整个热河将划入满洲国的版图，那个时候出兵剿灭宋家寨，更为合适。就让狡猾的霍啸林再多活些日子吧！”赵舒城无奈地叹了口气。
38.旷野日外
霍啸林盘腿在大土坎子上打坐，虽然只有个把月时间，他显得更加成熟。小六从远处跑来，看见他在打坐，便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轻声喊着：“大哥……”霍啸林没有答话，眉宇间连动都没动。小六嘟哝着：“大哥，你睡着了？”
“山河破碎，啸林夜不能寐，大白天的，要能睡着就好了！”霍啸林慢慢地睁开眼睛，说：“小六，事儿都办得怎么样了？”
“咱哥俩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交给兄弟我的事办不明白呀？”霍啸林笑了。
小六说：“不过这回您交待的事太多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得细细地跟你磨叨磨叨。当务之急是今天，估摸着晌午饭后赵舒城就得到。”霍啸林点了点头。小六说：
“还有就是……不能再这么花钱了，再这么花下去，奶奶、嫂子们、孩子们，以后的生计……”
霍啸林笑了笑：“女人们都长着手，怎么样都能过活，每个人也多少有些首饰，遇到难关能换几个钱。至于孩子，那是他们生在霍家，要是生在穷苦人家，就都等着饿死？都不小了，让他们吃点儿苦，没啥不好！”霍啸林看着远方，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宋家寨外的哨楼上，梅姑娘眯着眼眺望远方，心事重重。宋老二走到她身旁，说：
“大嫂，老四回来了。”
梅姑娘点点头，随宋老二来到聚义厅。宋老四的伤口已经痊愈，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抱拳说：“大嫂果然料事如神，长城边上仗一打完，小鬼子立刻腾出手来要对付咱们宋家寨，赵舒城在他大舅子赤本面前立下军令状，说要……”宋老四说不下去了。梅姑娘示意他但说无妨。宋老四说：“他说要杀得咱们宋家寨一个不留，活捉您和霍啸林，抓回兴隆城里去，像大哥一样，公开枪毙。”
梅姑娘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宋老四说：“就是今天，我出城的时候小鬼子已经在集结队伍了。”
“二当家的，你觉得呢？”梅姑娘眉头紧蹙。
宋老二说：“赵舒城就知道吹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他。”
“老四，你说呢？”
宋老四说：“咱们宋家寨立杆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路军阀来过，哪回不是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当年不怕军阀，今天咱们也用不着怕赵舒城和小鬼子！”
“那好，能不能守住宋家寨，就全看二位兄弟了！各个哨口、岗哨还需要再仔细查一查，看看有什么漏洞。”梅姑娘点了点头，但很明显，她心里另有打算。
39.兴隆赵舒城家客厅日内
幸子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这么久了，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长起来。
赵舒城拉开门，从里间出来，她连忙起身：“主人，起来了，听说今天要去办大事，您怎么睡了这么久？”
赵舒城笑道：“什么大事，不就是去收拾几个毛贼嘛。”
幸子说：“一个中队的帝国军人都由主人统帅，这还不是大事吗？”
赵舒城信心十足地说：“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天天带兵打仗，一个中队又能算得了什么。我故意多睡会儿，一来养养精神，二来就是想告诉告诉那些骄傲的帝国军人，他们的指挥官没拿他们当回事！”
幸子笑了：“主人真了不起，在我心里，主人比任何一个帝国军人都要伟大。”
“好好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着急生气！”赵舒城叹了口气，“说实话，你们帝国的军队确实比中国军队能打，虽然长城边上打得久了一点，但我看明白了，早晚全中国都会被他们打下来，我就等着了，你哥哥已经答应我了，什么时候占领西阳，就让我回去当县长！其实再大的官儿我都不稀罕，但我就想回西阳当县长！只有这样，我爹才能看得见，我才算光宗耀祖！儿子生下来，我会带着他去给他爷爷磕头，这就叫传宗接代，对得起祖宗！”幸子幸福地微笑着。赵舒城兴致盎然地说着：“将来你再多给我生几个，全要儿子，我爹要是知道他的日本儿媳妇给他生了一大堆孙子，非高兴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幸子吓坏了：“主人，你可千万别吓唬我。”
赵舒城哈哈大笑：“你是没见过我爹，我爹一辈子……”他伸出个大拇指来：“真算得上一代枭雄了！”在这些年的回忆与追思中，赵金虎逐渐成了他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40.宋家寨聚义厅日内
霍白氏、樱桃儿、翠儿、桂英、白雪都来到了聚义厅里。霍白氏说：“梅大当家的，有啥事您找人传个话就行了，把我老太太抬来，给兄弟们添麻烦了不是！”
梅姑娘示意其他人都退下，抱拳：“老太太，惊动您大驾，是有要事商量。”
霍白氏笑道：“有事儿？梅大当家的，您吩咐。”
“你们也来了些日子了，我们宋家寨待你们如何？”梅姑娘说。
“很好！最好的屋都腾给我住了，吃的、喝的也都不赖！”霍白氏说。
“可是宋家寨就是个土匪窝子，你们这么多女眷，此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知道老人家日后有什么打算？”
霍白氏愣了，看了看樱桃儿，又看了看桂英：“……我们能有什么打算啊？全听啸林的……”
“老太太，您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意搭理霍啸林，所以有些话我就不跟他说了。在汉口，我就叫您奶奶，我知道这个家您能做主，请奶奶转告霍啸林，这么一大家子人在我宋家寨一住就这些日子，不合适。粮食，我也快管不起了，所以请奶奶……”
“梅大当家的，您这是要送客？”霍白氏有些不高兴了。
梅姑娘说：“是，我已经备了酒，待会儿就送各位走。”
“客随主便，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多谢梅大当家的收留，我和我这些孙子媳妇在此谢过了！啸林回来我就跟他说，我们走，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饭吃不吃的，都行！”
“不差这一顿，那你们就赶紧去收拾，吃完饭就请……早走。”
梅姑娘正要往外走，霍啸林进来了，抱拳说：“梅大当家的，听说你把奶奶请到这儿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不知您有什么事儿？”
“让老人家告诉你吧。”梅姑娘没正眼看霍啸林，走了。霍啸林有些诧异，霍白氏也很尴尬。
41.宋家寨梅姑娘房间日内
霍啸林来到梅姑娘房间，抱拳说：“梅大当家的……”梅姑娘无奈，转头看着别处，打断了他：“我已经下了逐客令，酒后请你带着全家离开宋家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梅大当家的也是在县城里得到了消息？”梅姑娘一愣，回过头来看着霍啸林。霍啸林点了点头：“看来是被我猜中了，您是怕宋家寨失手，我一家老小受到牵连才撵我们走的，对吗？”
“随你怎么想！”梅姑娘收回了目光。
“多谢梅大当家的为我家人考虑周全。我想知道我们走了，您打算怎么办？”
“土匪和官兵历来是死敌，以前打军阀怎么打，现在就怎么打鬼子汉奸！”
霍啸林说：“以前？我记得宋家寨兵强马壮之时，有将近三百号兄弟，两百多条枪。来宋家寨住了这一个多月，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当时老虎大哥为宋家寨设置的岗哨，火力部署都非常完备，离寨十五里就有探子，十里外设置岗哨，万一敌人攻到，后有退路；若敌人敢追，宋家寨可以设埋伏；若敌人原路退回，也可包抄为敌设口袋阵，所以军阀多次来剿，都没占到便宜！”
“你刺探我宋家寨虚实，是何居心？”
“刺探？您这么说过分了。您知道，我救过四当家的命，二当家的闲着没事的时候也爱请我喝酒，聊天时有意无意听到的，也算刺探？”
“我早说过，我宋家寨不欢迎你霍啸林，你走吧，别等着我翻了脸，用枪和你说话！”梅姑娘说着将手枪拍在桌上。
“阿梅……”霍啸林不但不走，反而走到梅姑娘面前坐下了。
“别这么叫我，我警告过你了！”梅姑娘拿起枪对着霍啸林。她的手在颤抖，手指扣在扳机上。霍啸林看着梅姑娘，连眼都不眨。枪口垂下，梅姑娘将头扭到一旁，不再看霍啸林，喝道：“滚出去！”
“我知道，你我之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当年你怎么到的宋家寨，见到我以后，怎样以死相逼才让老虎大哥放你离开了宋家寨，我都知道了……”
梅姑娘面容哀伤，不容他继续往下说，轻声喝道：“滚！”
“阴差阳错，你带着万念回家的时候，正赶上玛利亚的花轿也进门，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和玛利亚是怎么回事，我想这些日子，你也听说了……你我都老大不小了，要是因为一个误会怀恨终生，未免太可笑了吧？”
梅姑娘心底起波澜，烦闷地说道：“你走！我不愿听你说这些！”
霍啸林无奈起身，整了整衣襟，抱拳道：“这些日子，奶奶一直督促我好好谢谢你！你也知道，自从我们霍家在西阳遭了难，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给霍家传宗接代，没想到……万念都长这么大了！当我看到他小衬衣上绣着的那对鸳鸯时，就什么都明白了。阿梅，霍啸林在此，替霍家的列祖列宗，谢谢你！”霍啸林深深地鞠了一躬。
梅姑娘别过身去，说：“谢就不用了，万念也是我的儿子，你带他走吧，没娘的孩子最需要爹疼，请你这辈子善待他！”
“说到底，你想让我带着一家人走，而你留在跟赵舒城决一死战，对不对？”
霍啸林不舍地追问着。
梅姑娘说：“宋老虎临走之前把宋家寨交给了我，我就得带着兄弟们守住宋家寨。
如果守不住，到了阎王殿我怎么有脸见老虎大哥？”
霍啸林摇了摇头，说：“阿梅，你是个有智慧的女人，当年为报父仇，你假意去给赵金虎做八姨太，可谓卧薪尝胆。今天，你跟赵舒城硬拼那可是以卵击石啊，你难道不明白？”
梅姑娘淡淡地说：“我就是一个女人，没学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不过，我也绝不会让你耻笑！宋家寨虽然没有那么多兄弟了，可赵舒城想吃掉我，我也得让他自损八成！”
“阿梅，你可知，赵舒城跟赤本请命来打宋家寨，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
霍啸林顿了顿：“他一定是知道我借住在宋家寨，所以才会来。你让我带着家人逃走，就是让我把灾难留给你和宋家寨，你拿我霍啸林当什么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