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也说了，赵舒城跟霍啸林是死对头，我要是就这么逃了，他一定会迁怒霍家。到时候，老爷、奶奶、姐姐们还有孩子们，都要跟着倒霉，我不能走！”
猎户气得说不出话来。玛利亚说：“哥，你身手好，快走吧，别让妹妹连累了你！”
“你混蛋，跟我走！”猎户说着就将玛利亚扛了起来。
“哥，你要是来硬的我可就喊人了，到时候谁也走不了！”猎户扛着就走，玛利亚沉声说：“放下我，不然我喊了！”
猎户只好放下她，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哥，我进霍家这几个月，无论是奶奶，还是各位姐姐，都拿我当亲人，我认定了，霍家是天下最好的人家，能嫁进霍家，是我的福分！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绝不相信他会抛下我和悔儿不管。他之所以没来救我，是因为他不像哥哥这么莽撞！
日本鬼子可不是草原上的豹子和豺狼，他们手里有枪。哥，你想过没有，就算我跟你走了，咱俩能逃出这个院子，可能活着逃出兴隆吗？再说，我既然答应了照顾悔儿，就算是死，我也要跟悔儿死在一起！”
猎户叹道：“妹子……你这是着了魔？你可想好了，今天不走，可就没机会了。
你真要是把命丢在这儿，我咋对得起爹娘！”
“那也是我的命，到阴曹地府见了爹娘，我跟他们说，是我不听话，自作自受，不让他们怪你！”
突然，传来一阵推门声。玛利亚连忙大声地喊着：“谁？”
门外传来赵舒城的声音：“是我，开门——”
“哥，是赵舒城，你快走！”说着，玛利亚快步朝门口走去，用双手撑住了顶在门口的椅子。
猎户从腰间拽出手枪来：“来得正好，我宰了这个汉奸！”玛利亚使着眼色制止他，示意他快走。
赵舒城似乎察觉到什么，大喊一声：“来人！”宋老三带着三个士兵跑了过来。
赵舒城说：“绕到后窗包抄，有刺客！”猎户听到门外的声音，无奈，跑向窗边，一跃而出。
猎户刚落地，宋老三就带着三个士兵追了过来。猎户掏出手枪，啪啪两枪，两个伪军应声倒地。宋老三赶紧卧倒在地，半天不敢起身。猎户趁机蹿上墙头，逾墙逃走。
2.兴隆县政府某房间夜内
赵舒城冲进屋来，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玛利亚神情有些慌乱：“没人！”
“霍啸林？霍啸林来救你了？”
“不是！”玛利亚摇着头说。
“对，翻墙钻窗户这种事，霍啸林是很拿手，他跑什么呀，既然来了，就不敢跟我一起喝两杯酒，叙叙旧？”
玛利亚说：“赵舒城，酒今天不是已经喝过了吗，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赵舒城睁着醉眼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玛利亚赶紧避开他的目光。赵舒城低下头去看悔儿：“我也想我儿子……悔儿，叫我声爹吧，你叫我一声，爹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霍悔伸手去打他，被他一把抓住：“你敢打你爹？”赵舒城一使劲，将霍悔的胳膊拧了过来。
霍悔给扭得很疼，但他仍然硬撑着，仇恨地看着赵舒城。玛利亚说：“赵舒城，你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啊！放开悔儿！”
“他是我儿子，我不舍得撅折他的胳膊。悔儿，你给我听着，当儿子的对爹要孝顺！我小时候，不懂事，对我爹就不够孝顺。就是因为我不听我爹的话，才让我爹错失宰了霍啸林的良机，最终酿成大祸！好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心里很后悔，我觉得对不起我爹。所以，你小子得给我长教训，爹的话，你当儿子的要听！你一辈子都要好好孝敬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尤其是不许对爹无礼，更不许跟爹动手！”赵舒城狠狠地将霍悔推开，生气地扭身走了。
赵舒城刚出来，宋老三跑了过来，说：“跑了，还打死咱们俩兄弟，我看清楚了，就是那天骑马救走宋老虎的那个猎户！”
赵舒城皱着眉头，狠狠地说：“猎户？全城戒严！今儿非抓住他不可！”
3.街道夜外
猎户快马加鞭，疾驰而过。三名日本骑兵发现了，紧紧地追了过来。猎户回头看了看，持枪射击，打空了。一名日军士兵一枪打中了马。马翻倒在地，猎户被甩了出去。他顺势翻滚着，稳住了身体，手枪被摔飞了。他连忙去摘背在背上的猎枪，但日本兵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突然，受伤的宋老四从暗处斜插而出，抬手射击，两名日本兵应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剩下的一名日本军官勒住马，回首向宋老四射击。宋老四由于用力过猛，已经没了力气，他捂住伤口险些摔倒，枪都举不起来。就在这时，猎户举枪瞄准，一声枪响，日本军官从马上摔了下来。猎户快步跑向宋老四，说：“哎，我见过你，你是宋老虎的兄弟！”宋老四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猎户察看了一下，说：“我的天老爷，还以为那天你就死了呢，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出来杀鬼子？”
宋老四喘息着说：“兄弟们都死了……我活着有什么用？今天杀了两个，死了够本儿……”
远处，枪声传来，一队日本兵朝这边跑来。猎户伸手拉住宋老四，说：“快走！”
宋老四没走两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伤口剧痛，他根本走不了了。猎户无奈，只好将他背在背上，快步跑着。
4.街道夜外
霍啸林、小六、冯大眼珠子、约翰·乔循着枪声焦急地小跑前进。突然，一个小队的日本兵追了上来，发现了他们。小队长喝道：“站住！要不就开枪了！”霍啸林等人连忙站住，不敢转身，手里揣的短家伙都藏了起来。日本兵端着枪，严阵以待，慢慢地靠近。小队长用日语命令道：“小心，这四个人可能有武器，只要他们敢动，立刻开枪！”
霍啸林轻声数着：“三……二……”“一”还没出口，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哎哟声。
霍啸林等人赶紧回身，发现三个大汉如神兵天降，每个人手里拎着个大铁锤，对日本兵发动突然袭击。队尾的三名日本兵被铁锤重击，立即毙命。三名大汉继续嗷嗷冲上前，剩下的四个日本兵调转枪口。三名大汉虽然抡起了锤子，可已经没机会下手，仿佛雕塑般停住了。霍啸林等人立即举枪射击，四名日本兵全被歼灭。大汉们松了口气，霍啸林等人也很意外，都惊魂未定地喘息着。霍啸林说：“三位英雄，一起走吧？”大汉们相互看了看，点点头。霍啸林连忙带着他们朝霍宅跑去。
霍啸林等人刚回来，惊魂未定，门外又传来砸门声。霍啸林打开门一看，竟是赵舒城，连忙赔着满脸笑容：“赵县长，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儿？您这又兴师动众的，我们小老百姓家，惊吓不起呀！”
没等赵舒城说话，宋老三从后面钻了出来：“少装蒜，你们家那个猎户呢，交出来！”
霍啸林故作一脸茫然：“猎户？什么猎户？我不认识！”
“别跟他废话，搜！”赵舒城喝道。持枪的伪军冲了过来，霍啸林只得连连后退着。
霍啸林说：“舒城……赵县长，实不相瞒，我们家原来是有个亲戚，从丰宁坝上来的猎户。可他早走了，气走的！因为他妹子被你不明不白地抓走了，半个月了你都不放人，他生我气了！你想想，但凡有点儿血性的男人，肯定不能再在我们家住了！”
赵舒城喝道：“你少废话！”
霍啸林仍然耐心地唠叨着：“我说的都是真话，舒城，你啥时候放了我老婆和儿子呀？”
赵舒城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说：“我儿子！”
霍啸林不依不饶地说：“我的！”
“你想死吧？”赵舒城不耐烦了。
霍啸林委屈地说：“不是……”
这是，士兵们从各个房间跑出来汇报，都说没有发现猎户。赵舒城有些纳闷。
突然，门口传来几声枪响，一个伪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是那个骑马的猎户！”
赵舒城一愣，带着人马跑了出来，猎户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街尾。宋老三带人追了过去。
霍啸林跟着走出来，央求道：“舒城……我从小没少求你，把老婆孩子还给我吧！”
赵舒城蔑视地看着他，说：“什么时候学这德行了，你勇敢的心呢？”
霍啸林低声下气地说：“那是句气话，我就是个胆小鬼，哪有什么勇敢的心哪！”
“你胆子小吗？你连我爹都敢杀！”
霍啸林忙说：“误杀……”
“放屁！你在墙上写下了杀人者霍啸林，你还敢说是误杀？”
“那是有人陷害我。真的，舒城，你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啊。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这副德行，你还是这么威武风光！虽说给日本人做事不太好，可你毕竟是一县之长，我就是你治下的一个小民，你就放了我的老婆孩子吧！”
赵舒城突然变了脸，喝道：“来人，谋杀日本军人的凶手是他霍啸林的大舅子。
霍啸林窝藏包庇凶手，同罪，把他给我带走！”
“哎，舒城，这，别呀……”
看着霍啸林手足无措的样子，赵舒城笑了：“霍啸林，你当我傻呀？你像条癞皮狗一样求我，正说明你心里有鬼，你当我是为猎户而来的吗？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要你的命！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要枪毙你，我没告诉你吗？”
“舒城，我知道我该死，可我不能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啊？
求你看在咱们曾经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
“求我？怎么求？”赵舒城睨视着霍啸林。
几个士兵冲上前，刺刀架向霍啸林。他故作惊慌，连连说：“别！别！别！赵县长，我的舒城贤弟，霍啸林跪下来求你了！”霍啸林就要下跪，赵舒城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见霍啸林磕了几个头，赵舒城放声狂笑：“霍啸林，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你这个狗怂玩意儿，不值当我赵舒城收拾你，让你再活两天！”赵舒城哈哈大笑而去，霍啸林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消失。
霍啸林进了屋，来到霍白氏房间，跪在她面前：“奶奶，孙子给您丢人了！”
霍白氏哈哈大笑：“丢人？不丢人，这有啥丢人的，为了置一口气掉了脑袋那才丢人呢！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孙子，你这算是真正成人了！”
霍啸林说：“奶奶，我跟您商量商量，兴隆咱们待不下去了，可是想走还得等个十几天，走的时候可能得折腾折腾，让您受点儿罪。”
霍白氏说：“只要能让全家老小都太太平平的，奶奶受点儿罪算什么？孙子，不是说赵舒城一直盯着咱们家吗，你想好咋走了？这两天一直在书房里打坐，就是想这事？”
霍啸林笑道：“奶奶，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我孙子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今日能给赵舒城磕头保命，他日赵舒城一定会败在你手下，身首异处！”霍白氏眼里隐隐含着泪水。
5.霍家霍啸林书房夜内
霍啸林在书房里焦灼不安地等着。小六匆匆地跑进来，说：“猎户可真有两下子，给咱们解围了以后，直奔被小日本封了的东门。那城墙十好几米呀，他从马上跳下来，蹭蹭蹭就蹿上了城墙！那么多小鬼子、警察，愣是没伤着他，平平安安地出了城！”
霍啸林点头赞叹：“多亏猎户粗中带细，想得周全，要不是他把人引开，大伙儿都得没命。三位英雄，要不是你们出手，我们哥几个恐怕也没命了，多谢三位！”
三个壮汉都咧着嘴笑，却不说话，霍啸林有些疑惑。一个最高最壮的大汉说：“不用谢，要是没你们，我们哥仨也没命了，要谢我们哥仨还得谢你们，扯平了！他们俩不会说话，啥事跟我说就行了，我替他们说！”
霍啸林疑惑地问道：“不会说话？”
高壮的大汉说：“我这俩兄弟都是哑巴，生下来就是哑巴！我叫栗子，是宽城人，我娘在栗子树下生的我。后来又生了他们俩，就管我叫大栗子，管他们俩叫二栗子、三栗子！”
霍啸林笑了：“三位兄弟，怎么来了兴隆？”
大栗子说：“我们那里也去了小鬼子，鬼子坏极了，抢了我们的栗子，我们拿啥换粮食吃饭，更可恨的是他们还砍挖我们的栗子树。那可都是我们栗农的宝贝，几棵树就能养活一家子人，老祖宗留下的，让他们砍了，子孙后代靠啥过活？我们哥仨一生气，就干死了仨日本鬼子！”
霍啸林说：“原来三位英雄在宽城就杀了日本人！”
“可不，杀了人没辙，就离开了宽城，一道儿往南，想的是找打小鬼子的队伍去。
听说有一支抗日义勇军，叫杆子帮大队，那家伙老厉害了，让小鬼子闻风丧胆，可我们没找着……后来听说被汉奸那图鲁出卖，全军覆没了……我们就到了兴隆，身上也没啥盘缠了，最后一点儿钱吃了顿饱饭，就想，今儿个就今儿个吧，吃饱了有力气，再上街一人杀个鬼子，就算够本儿了，爹娘没白生我们一回。结果，就碰上你们了。”
霍啸林赞叹道：“好样的，三位栗子兄弟，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先留在我们霍家住，外面风声紧，你们出去也不安全。”
大栗子笑着说：“那我们哥仨，白吃饭行吗？我俩兄弟可能吃！”
小六笑道：“我就喜欢能吃的，不能吃哪有力气杀鬼子呀，放心，我们霍家有的是粮食！”
6.华府厅堂晨内
华夫人满脸愁容，艰难地说：“啸林，你听着，你跟赵舒城到什么时候……你们俩之间都不能为敌，你明白吗？”
霍啸林在她的目光中读到了些什么，说：“干娘，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华夫人点点头。“我跟赵舒城一样，从小就没有娘，到了热河认识了您……尤其是认了您做干娘，在北京治病的这段时间里，我经常出现一种错觉，那就是，你其实……就是我娘……”华夫人的泪水淌了下来。霍啸林说：“我的猜测，对吗？”
“我……我本来就是你娘嘛……干娘，你给我磕过头的呀！”华夫人的眼前又闪现出霍白氏那恶狠狠的目光。
“噢……这么说，是我错了……”霍啸林有些失望。华夫人没有回答，没有否定，也没肯定。霍啸林惨笑着说：“我也是从小没娘的孩子，想太多了……我问奶奶，她说不是，我还以为她骗我呢……我都这么大了，儿女一堆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奶奶没有理由骗我。对不起干娘，您全当我什么都没问，好好养身体，啸林告辞！”
霍啸林走了。华管家走过来说：“哎呀，夫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您咋不说呢？
说了，霍先生一定会认您的！这个儿子可比那个儿子好多了，有了这个儿子，您就有了靠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么大的家就咱俩，这兵荒马乱的，小日本说杀人就杀人，那个赵舒城说翻脸就翻脸，一旦有什么差错，您可怎么办啊？”
“你让我怎么跟他说？我难道告诉他，他娘不正经，跟下人偷奸被逐出了霍家吗？我……我真的没脸说呀！”华夫人潸然泪下，“我何尝不想告诉他，啸林……我就是你亲娘……”
7.县政府某房间晨内
赵舒城推开房门，哈哈大笑：“儿子，过来，跟你说件好玩的事，昨天夜里，霍啸林跪下给你爹我磕了个头，像狗一样跪着，那个样子太让人难忘了，哈哈哈……玛利亚，你是没看到霍啸林那副德行，如果你看到了，你一定恶心得想吐！这种男人，你还想回到他的身边吗？”玛利亚不语。赵舒城又对霍悔说：“儿子，你还想回去管这种人叫爹吗？”霍悔狠狠瞪眼看着他。赵舒城说：“玛利亚，你就带着儿子好好留下跟我过日子吧，我告诉你，霍啸林根本不可能来救你们，他就是个胆小如鼠的怯懦鬼，为了保他的狗命，一辈子也不可能来救你们！哈哈哈哈……”赵舒城癫狂地笑着离开了。霍悔呆若木鸡，玛利亚惴惴不安。
赵舒城来到餐厅，幸子已经做好精致的日式早餐。幸子关切地问道：“您昨天一夜没睡吧？”赵舒城点点头。幸子想着郎中的叮嘱，说：“吃完饭，我服侍您睡会儿吧。”
赵舒城古怪地看着幸子：“啊……我还不困，再说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
幸子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她拿起碗来吃了一口，突然觉得有点儿恶心，赶紧起身跑到院子里。赵舒城有些疑惑。院子里，幸子干呕着，脸上绽放出一线喜悦。
8.宋家寨日外
梅姑娘一早起来，发现宋老虎不见了，连忙跑上哨楼问道：“今天早上谁执岗？”
一个土匪头目回答说：“回大当家的，我。”
梅姑娘焦急地问道：“有没有看到宋老虎出寨？”
土匪头目说：“一大早他骑了匹枣红马，走了。”
梅姑娘叹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土匪头目说：“大当家的说要出去办事，我哪儿敢拦啊。”
梅姑娘回到房里，怔怔地坐着，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一幕幕，不觉流下泪来……昨晚，梅姑娘给宋老虎换完药，就默默地铺着炕，把两个枕头摆了一起。宋老虎瞟了一眼，说：“我还是回去睡吧。”
梅姑娘就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怎么，你嫌弃我？你为什么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