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他当时也是一身紫衣,容貌无双,深沉莫测,对于她这样的少女而言,便是最致命的诱惑。
可惜她当时一颗心都扑在了段天昊的身上,能够看到的,除了他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之外,就再无其他。
是以,就有了拐角处的那一幕——
她使出平生的速度,奔过几条长街,取了捷径拦住了段天谌的马车,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下,清声道:“我要跟谌王学本事。”
这是在看到他方才的举动时,脑中白光闪过萌生出来的念头,莫名而令人心惊,待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也忍不住为这样的举动而稍感后悔。
可当看到段天谌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她那一点后悔似乎也消失不见,小小的脑袋里快速的理顺着自己的思路,充分考虑了种种于她有益的方面后,再抬眸看向他时,稚嫩的小脸上依稀可见那教人心惊的执着。
执着……
苏紫烟呵笑了声,到此刻才有些明白,当年她自以为是的决定,到底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噩梦。
终究是年少不更事啊!
如今想来,当年的一切皆是如此的可笑。
以段天谌那般无利不图的行事方式,遇到当时的情况,就该目不斜视的走过,甚至还可能落井下石,又怎么会莫名出手,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弱者?
可怜她如此悲哀,竟于年少时,犯下了那般不可挽回的错误,以至于现在身陷囹圄,无法自救!
耳听那脚步声稳而自然的停在牢外,苏紫烟连忙收敛起心绪,目光平静的看向这个曾是她主子的男人。
多年的训练,已经让她学会了如何伪装。
她扯了扯嘴角,沙哑着嗓音道:“谌王怎么到这里来了?此处阴暗潮湿,走过来,只会污了你的眼而已。”
段天谌俯视着她,看渺小蝼蚁般神情平静,“本王来做什么,你该很清楚。怎么?当初有那个胆子去做背叛本王的事情,今日就要死不活了吗?装出这副死样,想要谁来怜悯你?你那温润如玉的尧王爷?”
苏紫烟黯然失笑,轻摇着头,默不作声。
她或许是在装,却不是为了装给旁人看,而是给自己看。
让那个往昔的自己好好看看,她这辈子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受到了多严厉的惩罚,这样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咬紧牙关熬下去,直到——
“哐啷——”
铁门被打开,那方紫色衣角翩飞入她眼中,她没抬头,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那道冰冷视线,几欲将她身上的水珠冻成冰,森寒入骨,颤栗不止。
段天谌撩起衣袍,优雅的蹲下身,垂眸看着如此狼狈的她,波澜不惊道:“本王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装模作样的。趁本王还不舍得对你用重刑之前,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或许还能念在这些年你忠心耿耿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
苏紫烟几乎就要仰天大笑。
可笑声尚未溢出喉咙,就在触碰到他冰冷的视线时,骤然止了声息。
段天谌对此恍若未觉,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漫不经心问:“本王一直都很好奇,你安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选在这个时期将这些东西捅出来的?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说!”
最后一声厉声,仿若承载着千钧之重,直让她心尖儿颤了几颤,硬着头皮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我今日不说,来日顾惜若一样会知道!谌王向来运筹帷幄,难不成还怕了?”
段天谌冷哼了声,“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本王记得,尧王府后院的假山处风景无限好,你说,若是七弟发现了,他会如何?”
“不——”
苏紫烟愤然抬头,睚眦欲裂,颈部弯曲成极致柔韧的弧度,几乎要将脖子大力折断,双手猛地扯住他的衣角,凄厉嘶叫。
见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她顿时慌了,手下越发用力,将那柔润光华的衣料揉成一团,恐慌尖叫,“不。你不能那样。好歹我也帮你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不久前还为你杀了人,你怎么可以如此过河拆桥?”
段天谌没看她,眉眼含笑,却蕴满冰霜,他垂眸看着抓住衣袖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另一手挥起,撕拉的裂帛声乍然响起。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瞥了眼颓然趴伏在地的苏紫烟,唇角泛起一抹冷笑,“过河拆桥吗?到底死没死人,你心里不是最清楚的?你以为你所做的那些事情,能够瞒得住本王吗?本王以为你足够聪明,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可不想,本王竟还是高估你了!”
苏紫烟脸上羞愤难当,脑中不断回想着此事的来龙去脉,暗忖着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浑然不知自己竟成了旁人眼中的小丑。
段天谌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只是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欲在此多耗费时间,只冷冷道:“若是你存了有人会来救你的想法,本王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到底要不要说出背后之人,你自己先想清楚吧。当然,若是你觉得诱引你说出的筹码不够,本王不介意将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尽数散播出去。到时候,你,后果自负。”
语毕,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铁门哐啷关起,隔绝出两个生死世界,苏紫烟撑于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突起,恍惚还能看到薄薄肌肤下叫嚣不甘的血液。
她忽而低笑了下,低沉而迂回,衬着那双隐于斑驳光影之中的双眸,情绪几番沉浮翻滚,煞气汇聚萦绕于周身,宛若鬼魅。
段天谌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身旁青擎拧眉担忧,见他快要撞上旁边的树木时,一个闪身就堵在了那棵树下,等着他撞上。
“你这是做什么?”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他虽满腹心事,却也不会真的撞上树,否则这么多年如何活得过来?
不过,撞树这事儿,某个女人倒是很可能会做出来。
他仰首望着护国寺所在的方向,心中却是发虚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