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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雷峰塔(1)

清明时节,烟雨迷蒙,西湖岸边绿柳环绕,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兼有湖上那一派烟波浩渺,湖光迤逦,真是佳山佳水佳风景。杭州城里的百姓纷纷出来踏青祭祖,一时间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一段千古传奇就在这里开始。

这天,出游的人群中有一个英俊少年,风度翩翩,仪表不俗。他姓许名宣,本是严州桐庐人,只因父母早亡,便投靠在杭州姐姐家,与姐姐、姐夫一起生活,年近二十,未曾娶妻。今天是清明节,他打算到父母的坟上祭奠祭奠。而在这西湖岸边,还有两个青年女子,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青衣,绰约窈窕,卓而不群,那一番风流婉转,自与平常女子不同。尤其是那白衣女子,不但容貌胜人,举手投足,都是仙姿玉骨,风采万千。众人纷纷侧目,惊叹她们的美丽,而她们闲庭信步,畅游西湖,似乎并不在意周围艳羡的目光,唯独注意到了许宣。

这两个女子不是别人,而是修炼千年得化人身的青、白二蛇。白蛇名叫白素贞,后来人称她白娘子。她曾长在西天瑶池,因偷吃了王母的蟠桃而感染了仙气,后又在峨嵋山日夜修炼,沐浴天地精华,吸纳自然灵气,转眼过去千年,她已有了很深的道术,再继续修炼,便有望升入仙界。一天,她心血来潮,忽然向往起人间繁华,贪恋起红尘情爱来,便决定下凡走一遭,寻找有缘的人,共结百年之好,于是幻化成人形,变为一个美丽绝伦的白衣女子,来到杭州西湖。

而青蛇是西湖水族的首领,也有千年的道行。她白天在湖中游玩,夜里就到湖边裘王府的空宅里栖身,也是吸取日月精华,希望早日修得正果。白蛇来到西湖,看中了裘王府的旧宅院,两人为争夺地盘打斗起来。白蛇略胜一筹,赢了青蛇,青蛇便让出府宅,甘愿做了白蛇的随从。两人情意相投,以姐妹相称,白蛇唤她小青。后来白蛇又把自己的心愿告诉青蛇,两人就一起来到西湖岸边,寻觅有缘人士。

她们两人假装游览西湖,实际用眼光暗地观察来往的人群,唯独见许宣器宇不凡,白娘子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尾随许宣一路走来,见他上了一条小船,怕他走远了,白娘子就小施法术,招来一阵大雨,两人便到许宣的船上躲雨,并请求一起搭船。许宣见是两位美丽的女子,非常高兴,便欣然同意她们上船。三人同坐在船舱里,就开始攀谈起来,先是互相道过姓名,许宣知道了对方是前任白太守的女儿白素贞和丫环小青,当然这身份是她们事先编好的。小青心直口快,问许宣家在哪里、年纪多大、有没有婚配等一系列情况。许宣人很老实,起初不明白她们俩的意思,都照实回答了,但他见白娘子娇美动人,目光温柔含情,心里不由得也动了情思。后来许宣又说到自己父母早亡,语调有些黯然,白素贞也说父母亡故,自己孤零一人,只有小青陪伴,两人真是同病相怜,各自心里又都增进了一层感情。许宣和白娘子越谈越投机,加上小青从中帮忙,不一会儿,两人都暗暗相许了。船靠岸的时候,他们俩的话还没说完,脸上都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还是小青聪明,见雨还在下,就借了许宣的雨伞,这样不就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吗?许宣欣然把伞借给她们,然后双方道别,各自回家了。

许宣回到家里,心潮澎湃,想着刚才的奇遇,觉得今天祭奠父母归来,好像是上天要赐给他一段姻缘,他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许宣就来到白娘子的住处拜访。小青出来迎接,怕两人见面后,又是你推我让,不肯说出真心话,便先告诉许宣她家小姐对他有意,愿托付终身,让他见机行事。许宣与白娘子再次见面,先是嘘寒客套一番,然后就都沉默不语了。小青在旁边着急,便说:“姐姐,你不是有话对许官人说吗?“她的意思是让白娘子不要再磨蹭时间,此时白娘子虽然有些羞怯,但她是个敢于表露自己感情的人,自打昨天见了许宣,心里就认定他了,见小青催促,她也就对许宣直说了:“官人,我父母亡故,只与青儿相依为命,主仆二人飘零多年,孤苦无依。昨天见官人心地善良,老实忠厚,便想与官人结为百年之好,不知官人意下如何?“许宣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听到白娘子亲口许婚,他心里高兴地突突乱跳。但他又想到姐姐家境贫困,自己又没有正当职业,怕委屈了这天仙般的人物,只好说:“小姐美意,许宣感激不尽,但小生家境贫寒,怕消受不起这等艳福。“白娘子见他坦白说出自己家中情况,并没有什么欺瞒,就更喜欢他的忠厚,便说:“我不是嫌贫受富的人,只要官人愿意,真心真意对我好,别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许宣本来就爱慕白娘子的美丽多情,又见她不嫌贫贱,就更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哪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当时小青摆下酒菜,三人同桌共饮。白娘子又说:“官人回去,就赶快请个媒人来说合,我们也好早日完婚。“许宣想起自己的姐姐、姐夫,便说:“小姐放心,我明天就让姐姐请媒人过来。“

许宣临走时,白娘子让小青给他拿了两锭银子,作为请媒人的费用,许宣高兴地捧着银子回家了。他到家后,把自己这两天遇到白娘子的事跟姐姐说了一遍,姐姐许氏向来疼爱弟弟,也很为许宣的婚事操心,今天听弟弟说有这样的奇缘,她当然也非常高兴,于是马上准备饭菜,等丈夫回来一起商量这件事。许宣的姐夫李公甫,是衙门的捕头,他今天回来,满脸的不快,坐下来就喝闷酒,许氏过来跟他说了许宣的奇遇,他也没什么反应。许氏又拿出那两锭银子让他看,没想到他接过银子,大惊失色,说:“不好了,兄弟要出大事了。“许宣姐弟俩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李公甫接着说:“你们看,这是官银,是官府前两天失窃的银子,上面还有记号。县令正让我们缉拿盗贼,知情不报者发配充军,兄弟手里竟出现这银子,不是要惹大祸了吗?“

原来,近日府衙里出了一宗大案,四十锭官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而银库门上的封条却是完好无损,大家都非常惊奇,县老爷正命李公甫等捕快查办此案,所以李捕头这几天非常烦心,他没想到今天妻弟拿来的银两正是那失窃的官银。许宣听姐夫这样说,吓得不知所措。李公甫是见过世面的人,还算镇定,他料定这事肯定与许宣所说的白娘子和小青有关系,便让许宣暂时到别处避难,自己拿银子去见县老爷,就说案子已经查到线索,把事情都推到白娘子身上。许宣想起白娘子和小青的殷勤多情,心里很是不忍,但眼下还是性命要紧,就听从姐夫的安排,逃往苏州避难了。

而李公甫待许宣走后,就赶紧来到县衙,向老爷说明情况,县老爷一听银子是前任白太守的女儿所盗,便很奇怪。因为白太守是他的长辈,两家非常熟悉,并不曾听说白家还有个女儿。县老爷心里觉得此事蹊跷,就先让李捕头带众捕快前往裘王府拿人。李公甫带着人来到裘王府附近,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所说的白府,再问周围的百姓,也没有人知道;又听一些人说这裘王府内经常有鬼妖出现,捕快们当然不信,就一头冲进了裘王府。小青起初还以为是许宣带人来说亲的,她一见是几个捕快,知道事情不妙,就和白娘子遁形走了。李公捕等人看见她们俩,正要上去捉拿的时候,却刮起一阵风,一转眼,两个人都不见了。李公甫又让人搜查王府内的各个房间,果然在一间内室里搜出一箱官银,一共是三十八锭,加上许宣拿的那两锭,正好四十锭,分文不少。众人把银子抬回去,禀报了县老爷。县令觉得这事很奇怪,但因官银失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既然银子找到了,也就不再深究。

再说白娘子和小青逃走,是不想和这些捕快们正面冲突。银子确实是她们偷的,白娘子常听说官府的钱都是搜刮百姓得来的。正好自己想成家立业,需要银两,就让小青略施法术,偷了四十锭来,但她们俩忘了抹去银子上的记号,以致惹出了这场麻烦。她们出了裘王府后,打听到许宣去了苏州,便也急忙赶往苏州了。

而许宣投靠在苏州的一个朋友家里,这位朋友名叫王敬溪,五十多岁,开了一家小客店。许宣去了,他热情接待,让许宣在他那里放心吃住。许宣在王老汉这里,平时也帮着做点事,一住就是十几天。这天一大早,王老汉打开店门,只见穿着一青、一白衣服的两个女子站在门口,前来问有没有一位杭州许官人住在这里。王老汉一听是来找许宣的,又是两个漂亮的姑娘,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于是他高兴地把许宣叫出来。许宣一见是白娘子和小青,转身就走,还叫王老汉把她们赶出去。原来他早已收到姐夫的来信,信中说了捉拿她们俩时的情形,断定这二人必是妖怪。许宣听信了姐夫的话,所以才不敢见白娘子和小青。而王老汉是个热心肠的人,他见这两位姑娘美丽大方,不像是坏人,就一把把许宣拉住,强按他坐下。

小青见许宣这样无礼,很生气,便说:“许官人,你和姐姐定下婚约,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找你,你怎么是这种态度?“王老汉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让老伴出来陪青、白二人。而许宣也不答话,只说:“她们是妖怪!“王老汉夫妻俩都不相信,便让他不要瞎说。白娘子听许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妖怪,也很生气,但她来找他,就是要解释这件事的。于是忍气说:“官人,既然我已经把终身托付给你,又怎么会加害你呢?那些银子是我和小青在裘王府发现的,他家人去楼空,落下点银子有什么不可能的?怎么就知道那一定就是官府失窃的银两呢?“许宣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但他还有些不明白,又问:“为什么我姐夫说去捉拿你们的时候,你们转眼就不见了?“白娘子则进一步解释说:“我家败落了,住在裘王府的旧宅里,平常就我和小青两个,冷冷清清的,平时很少出门,时间一长,别人就怀疑有鬼怪。那天一伙公差闯进来,气势汹汹的,我和小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吓得躲起来。他们就以为我们是鬼,不敢搜查,见到银子就抬了走了,我和小青才逃过这一劫。我们不能再在那里安身,想到已经与你定下婚约,你就是我这辈子可依靠的人了,所以才和小青从杭州赶到苏州,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你,可没想到你竟这样对我!“说着,就掉下眼泪来。白娘子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得许宣不信。

王老汉在旁边听得明白,便说:“既然是有婚约在身,那就反悔不了,今天我和老伴就做个男女媒人,为你们选个良辰吉日,你们俩就在这里成亲吧。“老汉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乐意成全这样的好事。

许宣和白娘子本来早就心意相通,现在误会解除了,自然都十分愿意。当天晚上,两人就在王老汉的客店里入了洞房,成了夫妻。夜深人静的时候,许宣又向白娘子道歉,白娘子也不再怪他,两人推心置腹,说了很多知心话,感情又加深了许多。就这样,许宣和白娘子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地在王家住了些日子。后来谈起日后的生计问题,许宣说自己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他也懂些药学医理,于是商量着开家药材店,白娘子非常赞成丈夫能自立门户,做个小本生意,便张罗着租了几间旧房子,和小青三人从王家搬出来。她又趁着许宣外出的时候,请了几个山神化作工匠,把房子修整一新,并置办了大批的药材放在靠街的房子里,挂起了”安仁堂“药材店的招牌。许宣回来,大吃一惊,没想到几间旧茅舍转眼变成了华丽的房屋,连店铺都准备好了。白娘子和小青骗他说是多花了银子,请了大批的工匠来翻修好的。许宣听她们说得确确凿凿,又见终于可以继承祖业了,非常高兴,也就没有多想,只感谢自己得了个贤内助。于是,许家的药材店就开张了,生意非常红火,许宣每天在店里照看生意,白娘子精通医道,也时常到店里给人看病,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对那些拿不出钱来看病的穷人,他们就免费赠药,凡事以救人为本。人们都感谢白娘子的行善积德,到”安仁堂“买药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日子过得很安乐。

一天,许宣到庙里上香,有个叫魏飞霞的道士,专爱破坏别人的好事,他见了许宣说:“你额上有一道黑气,定是被妖魔缠住了,若不早点除去,恐怕你的命就保不住了。“许宣虽然老实本分,但却是个软耳根的人,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他说动。今天听道士这样一说,他又想起以往的种种疑惑,就信了道士的话,请他救救自己。道士便给他两道灵符,一道放在他头发中,一道烧成灰烬哄骗他娘子喝下去,此时许宣忘了夫妻恩情,就把灵符带回家了。

而白娘子呆在家里,突然感到一阵心绪不宁,掐指一算,原来是官人听信了妖道蛊惑,带了两道灵符来捉拿她们了。她心里很生气,一面让小青去捉那妖道,一面想好了对付许宣的办法。许宣回到家里,把灵符藏在身后,想趁娘子不注意的时候下手。白娘子见他回来了,便故意不理他,他再三询问,白娘子才生气地质问他是不是听信了别人的妖言,回来加害她们。许宣假说没有,白娘子搜出他手里的灵符说:“我与你夫妻恩爱,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轻信别人的胡言乱语,反过来怀疑我呢?“许宣见娘子生气了,也想起往日的情爱,后悔自己不该信那道人的话,他忙向白娘子道歉,要把那灵符撕碎扔了。而白娘子却坚持将符纸烧化,放在水里,然后一口喝下,向许宣证明自己不是妖怪,许宣见娘子喝下灵符没有任何变化,就更觉得自己理亏,一个劲地向白娘子赔罪,白娘子又让小青把那道士捉来痛打了一顿,才算了事。

又过了一段平安日子,转眼端午节要到了,阳气上升,家家挂蒿艾,喝雄黄酒。而这时却是白娘子和小青最痛苦的时候,她们俩虽然修炼千年,但却并未完全脱去蛇性,尤其是最怕那雄黄酒,沾上一点,就会现出原形。端午节那天,小青功力不够,暂时出去躲避,而白娘子则睡在床上。许宣回来,硬拉娘子喝酒,白娘子推说身体不舒服,许宣就给他把脉,发现娘子竟然已经怀有身孕,他大喜过望,非要让娘子喝杯酒庆祝庆祝不可。白娘子不想惹官人不高兴,推托不过,只得饮了一杯,可一杯酒下肚,她就觉得头昏眼花,体力不支,只好连忙到床上躺下。而许宣见娘子确实身体不适,就去泡了一杯茶来让她喝,可没想到揭开帐子,竟然是一条白色大蛇出现在床上,他吓得昏倒在地。

原来是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后,难以自持,一睡在床上就现出原形。这时,小青躲过午时,回到家中见许宣倒在地上,知道出了事,上前一摸,已经气息全无了,她急忙将白娘子唤醒。白娘子醒来,见官人被自己吓死了,悲痛万分,想到要救官人的命,只有到嵩山南极仙翁那里寻求一棵还魂仙草。小青深知南极仙翁的厉害,又有鹤童、鹿仙等守护,怕白娘子去了凶多吉少,便劝她三思。白娘子当然也知道去嵩山的凶险,但她不能眼看着官人死去,拿定主意,吩咐小青照看好许宣,然后一个人前往嵩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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