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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较量

A市的夏天来得格外快,仿佛春天刚刚露个脸就被赶走了。每到正午,陈颖然就觉得身上裹了一层塑胶薄膜,又粘又闷,还撕扯不掉,总之是热得难受。

可怜她却不能坐在吹冷气的办公室里,做一个脸上挂着霜的OL。当初选了记者做职业,颖然就很明白未来的境况,可当一个原本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真的投身这个行业,有了亲身体会之后,抱怨也是难免的。然而最让颖然烦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又被编辑毙掉的稿子。

场景历历在目。

昨天晚上,将这个独家传到总编辑的邮箱,颖然心里还挺激动。自己抽丝剥茧,明查暗访好久得出的独家报道肯定特别有新闻价值。激动劲头还没过,就接到总编肖潜的电话。只一句话:“写瑞阳房产的稿子都不能发。”瑞阳是最近的一个楼盘的开发商,陈颖然偶然得到一个线人的消息,说他们这次的新楼有严重的质量问题。于是她花了好大精力收集证据,四处走访,终于写出了一篇调查性报道,揭露瑞阳的弊病。一番苦心被编辑一句话就打发了吗!陈颖然不甘。

第二天清晨,她赶到编辑室。肖潜熬了一个通宵正在小小打盹。陈颖然不忍,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叫醒了他。

“总编,那个稿子现在不发,这个楼销售出去就晚了。买主要是知道媒体知情不报,也会质疑我们的。”陈颖然理直气壮。

总编好久没说话,半晌甩出一句,“觉得自己特正义,特有职业道德是不是。”

“我……”陈颖然郁结地说不出话来。

肖潜啪的将一份他们的报纸扔在桌上,说:“你自己看看我们的广告版面有多少是被瑞阳买断的。”

陈颖然小小声:“那是广告部门的事情,用不着我来管。”

肖潜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音,说:“你只是个记者,只管着把知道的说出来,完全不用去管事后谁为你的话负责,但生活不像你想得那么是非曲直都分明了然。总之,这篇稿子是不能发的。”

陈颖然垂头丧气的从总编室出来,心里堵得厉害。抬眼望见窗外的天空,大气很沉,满满地像要压下来一样。陈颖然其实是很尊敬肖潜的,肖潜曾是著名的揭黑记者。从实习开始她就一直以他为榜样,希望写出他那样有分量的稿子,可是现在……是她看错了,还是人真的可以被改变?终于在生活的侵蚀下,磨掉了原有的棱角?陈颖然并不是天真,她也能感觉到肖潜身后重重的压力,其中最重的还是那个叫做瑞阳的黑手。

就这样放弃吗,她是绝对不甘的。既然你不愿承担压力,那我就来扛……

最近三天,网络上一个女记者的博客被炒得很热。她发表了一篇名为“镜头下的真实瑞阳——被毙掉的稿件”的日志,揭露房地产商的阴谋。惊人的点击率让很多媒体也开始关注这一事件。最终,楼盘的开幕期被无期限延后。

肖潜自然知道这个没有留名字的女记者是谁,他给她打了电话。“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陈颖然没有接话,转而问:“现在我们报纸是不是要寻找新的广告客户了?”

肖潜黯然:“你觉得呢?”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肖潜轻轻说:“不要太张扬了,否则像我,遍体鳞伤了才落败下来,有时候跟有些东西的较量你不可能胜利的。”

陈颖然握着手里的机票,眼眶已经潮湿,“总编,你注意身体,不要再天天熬夜了。我——”话未完,电话竟断了,这样也好,永远在肖潜心里留下一个倔强的形象好了。

她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只有选择逃离。放弃熟悉的城市,放弃喜欢的职业,所有一切只是为了一场的胜利,这较量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当那个恐吓电话打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女孩子的陈颖然终于明白了,理想和现实的较量,有时候只能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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