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走出酒店，此时，中午的阳光难得的从云层中透射出来，倾泄在人身上，大地似乎一片光明，明媚的天气，却不知更大的一团黑云正从天边悄悄来袭。
“我送你回去。”夏微寒打开车门，一把拉过小若，塞按在车里。
小若坚持不坐，弹跳起身子钻出车门，他又往里推，她又往外挣，几个来回后，两人都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目瞪着对方。
“让我走！”小若冲他大发脾气道：“夏微寒，你让我走！你拦住我干什么？是不是想要给我更多的钱？”
有目光望过来，看着这边的争执。
夏微寒俯着身，一手扶在车门，一手扶在车顶，这个姿势，让她刚巧站在他怀里，圈住她走不出去。
微微弯下头去，看着她红唇颤抖，听着她口不择言的道：“我真的不想跟你再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像针，扎进他心里疼的流血。
“给我一点时间………”夏微寒把脸一偏，望着楼上某一处投下来的目光，沉思一刻，转过脸来，凝眸注视着她，坚定的说道，“我会说服爸爸，若儿，你说过，你会等我的。”
“是，我会等你！”小若认真的目视他，但也说出大家都挣不开的困扰，“可是你想过没有，我能等你多少年？我还能等你多少年？夏微寒，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你数数手指算一算，我等了你有多少个白天，有多少个黑夜？等你实在太久，我已经无力再等……”
泪眼婆娑，她颤抖的唇，悲伤的面容叫他看在眼里，一阵阵的疼。
夏微寒默然低头，一手扶在她腰上送进车里，“嘭”的关上车门，绕道自车头一闪身，坐在那边的驾驶室，关上车门的时候，那嘭的又一声，像是打在两个人的心尖上，生生的疼。
“你总是让我等，可你知道吗，等，是最让人难熬，最让人痛苦的……等，会让人心碎。”
小若抽了一张纸，边擦泪，声音哽咽，说话时泣不成声，“不可能的事情，没有结局的感情，我等你又有什么用？”
气氛压抑，闷得两人都透不过气来。
“他是爸爸……若儿，我们再忍耐一些，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日。”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夏微寒看着仪表板，低声说道：“像他在上面说的那样，不定哪一天他就不在了，我们还有时间，若儿，我们真的还有时间。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无时无刻无不想念着你和孩子们……我真的好想，好想听他们叫我一声爸爸……若儿，你知道吗，我一想你们，我就心口疼……我这心里从来都没有好受过……若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孩子们。”
“不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小若一听这话就来气，侧过头说道：“当年早知道不能在一起，你就不要给我那么多的暧昧，让我陷进去，拔也拔不出来。”都怪这个男人。
“好了好了，当年是我的错，现在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夏微寒拿过纸巾，好好的替她擦试脸上的泪水，“你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这心里疼。”
“疼死你！”小若挣脱被他捉住不放的手腕，自个拿起纸巾擦泪，终于，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心里微微好受些，可能是刚刚郁闷的情绪得到发泄。
她呆呆地看着车外，车水马龙，红尘滚滚，人们永不知倦的奔忙着。
到底是为了啥？
“他们都在哪一所幼儿园？”突然，夏微寒偏过脸来问。
“不知道。”干脆冰冷的回答。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让夏微寒微微一笑，伸指去触抚她鼻尖，“还在生气呢？委屈的一副小媳妇模样。看着真让人生怜。”
“让人怜，也不让你怜。”小若正色道，坐正了身子，稍微离开他一些，往车门挤了挤。
忽然想到她还没吃饭，而这时阳光偏移，渐渐有西沉的趋势，于是责怪道：“又不按时吃饭。”
方向盘一打，驶进一家开放式的公园餐厅，三四点了，店门半拢，服务员都在里间休息，见到他们来，立即打起精神来迎接贵客进门。
“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接孩子们。”夏微寒叫了一几份家常菜，看她吃津津有味，唇边温柔的牵起，不觉笑了。
小若也真是饿了，一下午，都在和那个老头斗，心想要争一口气，却让自己饿了一顿饭。
还生了一肚子闷气！
实在划不来。
人一饿起来，就有点狼吞虎咽，吃相难看，是在夏微寒意料中的事，只是她脸庞微微苍白，时而转青，又叫他直觉不好。
“怎么了？是菜烧得不好，不合胃口吗？”夏微寒关切的眼神。
“不，不是……”小若是吞得太快，咽下大半团饭粒卡在喉咙里难受。
“不会是吃噎了吧？”大掌一伸，轻抚她的背，帮她顺顺气，一边宠溺的柔语责怪道：“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跟小孩似的，叫人怎么放得下心？”
“我是因为太饿！”小若不服的叫嚷，“让你也饿一饿，从早上饿到中午，超过八小时不吃饭试试看？你要是还能吃得风度翩翩，我就不信！”
超过八小时？
夏微寒眉峰微蹙，有些不悦的问：“那是不是你从早上出来，就没有吃早餐？赶着来酒店钢琴？”
“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像你一样坐在家里好好地享受美味的早餐？”小若朝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我六点起床，伺候俩孩子，送他们上幼儿园，七点要到君上弹琴，紧接要到一个学校教两节钢琴课，马上到中午，又回到君上弹琴，下午还有两节钢琴课……你今天来找我，把我的课都给耽搁了，还没有请假，不知道学校那边怎么说。”
家里有那么多的人口要吃饭，她能不忙吗？
夏微寒听她每一天都过得如此紧张，连早餐都没有时间吃，不禁问道：“孩子们也不吃早餐么？”再苦，可不能苦了下一代。
“幼儿园免费早餐，而且挺丰盛，营养也全面。只是学校收费太高，每一个要五万，夏灿和夏辉他们每年学费都要十万块，还有要给陈宽，云婶，他们开工资……”
听到这儿，夏微寒不由打断道：“我每个月都有给他们发薪水，他们工资不用你来付，还有，每个月往你户头存的钱，不是足够你们生活无忧的吗？”
“哪有？”小若停下伸去夹菜的筷子，抬眸看着他，疑惑的问，“你什么时候寄过钱给我们了？我没见到你的一分钱……你昏睡那么些年，不会是记错了吧？”
“不是……”夏微寒觉得这个事态很严重了，“我在之前，在我被欧阳抓进花城警局之前，我就事先给你和孩子们预支了一笔钱……这事，容我想想，难道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吗？”
他一手支着脑侧，一手吸烟，说到这儿，手指夹着烟，凝眸沉思着。
这事儿不简单，那些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没有到小若户上，会流通到哪儿？其中又有谁在暗自动了手脚？
吃完饭，薄薄的太阳快落山了。
厚厚的云层堆积在头顶，天色渐暗，仿佛山雨欲来的前兆。
“去哪里？”小若见夏微寒把车驶进一家超市，不由偏头问道。
“给孩子们买点小礼物。我不能空着手去见我的宝贝们。”
说着话，夏微寒从后座拿过一只包，拉开链，从里取出两副眼镜，和一顶帽子，“来，先戴上，防着被人拍到。我不是怕被拍，我是怕那些盯住我们不放的苍蝇。”
小心翼翼给她戴上帽子，帽沿低低的压住她眉毛，露出两只大大的黑色眼睛，闪动出柔和水亮的光泽。
夏微寒一时看呆了，伸指掠过她的眉间，轻托起她尖尖的下巴，印上一个吻，似呢喃的说道：“若儿，忽然发现，在我眼中全世界的女人都如空气，只有你，才是最美的。”
“你就喜欢用这些甜言蜜语来诓女人的心么？”小若扑闪着长长的睫毛，视他的赞美如窗外的风，不以为然道：“在情场上，你从来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想哄，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哄到手，并且对你死心塌地。夏微寒，难道你没看见，我老了？”
“老了吗？”夏微寒低头凑近她，突然再吻上她清凉的鼻尖，暧昧的气息吹拂在她脸庞，带着此微的温热，“如果你老了，那我不就是老得走不动了？若儿，等我缺了牙，掉光头发，成了一老头，手心里还能握住你的温柔，那我此生也无撼了……”
小若鼻尖一抽，心酸道：“今生今世，已没有多少时日了，我们还能等多久？夏微寒，你来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的岁月去相守？”
“若儿……”大手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夏微寒声音坚定：“请相信我，即使不能在一起，我的心也永远在你那里！我已经在努力，若儿，我们一起努力！谢谢你能够等我！”
泪水，滑过腮。
空气满满都是心酸的气味，像剥开的桔子没有成熟，含在嘴里，酸了一嘴，一整个心肺。
人说，相思苦，离人心上苦缠绵；她说，相思难，咫尺天涯在眼前。
进了超市，两人都有些紧张，非常的手足无措。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与他逛超市，行走在这么多人的视线里，穿梭在明亮的灯光下，两人终是还有距离，他在前，她在后，一米之远。
幸福，如此近，解手可及。
幸福，如此远，遥不可及。
一米，永远都是距离。
夏微寒也戴着特大的墨镜，但遮不住高高的鼻梁，浑身散发出来的优雅气质，在这卖场内部，单单是那高挺的大个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不时有女人指着他与同伴窃窃私语，“真帅！”
跟在后面的小若，感受着来自多方面的视线，只聚集在他身上，都有点替自己悲哀了。
帅，有什么用呢？帅，也不能当饭吃！
小若恼得噌噌几步，越过他肩膀，走到前一处货柜边，抬眸看向那所售的商口。
“怎么了？”两人站成一排时，夏微寒侧头问，她的墨镜对准他的墨镜，闪出两道冷冷的光芒，“没怎么！”
她又在生气，嘟着唇，气得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夏微寒耸耸肩，唇边泛起无奈的笑意，他又哪里惹她了吗？女人，真是捉摸不定的心理。
“以后出门，不要穿西装！不要穿皮鞋，不要把头发理这么干净，不要戴墨镜！还有，不要勾着唇看我！”小若瞪着他，一边拿下一盒巧克力，这是夏灿爱吃的食品。
“呵……”夏微寒勾唇，笑得十分迷人，让女士们看了更是春心荡漾，“我终于知道，若儿为什么生气了？”
长脚一伸，他靠近她，慢慢低头，在她微红的耳根吹一口热乎乎的气，“若儿是不是在嫌我长得太过于英俊了，吸引了后边一群小妹妹？”
小若侧头，货柜的那一边站了一排年轻的女生，若有若无地往这边望过来。
叫他这么直白地道出，她脸一红，心思烦乱，不安的闪躲着他隔着墨镜凝视她的目光。
“我才不……”
“吃醋。”夏微进替她说出，小若脸唰一下，更红得厉害了。
拿了几盒巧克力放推车一放，又狠狠甩下一盒贵重物品，杂七杂八，将车推得高高的，连他手边推着的那小车也塞得满满当当，再也寒不进一物了，小若这才两手一拍，得意的笑道：“等下，不要跟我说，你忘了带钱哦。”
想起那晚，在路边吃小摊的麻辣烫，他的钱包没有现金的窘态，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路边摊能唰卡的吗？亏他当时想得出。
夏微寒本来仔细地看着一盒小孩补脑的营养液，一听她笑，侧头一看，两车都塞满得像小山，而她自己还抱着一满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花花绿绿，堆得看不见她鼻子。
“不是吧？若儿好贪婪。”他说着又推了一部小车来，去接放她手里的东西，一边拿下，一边念道：“燕窝、蜂蜜、松花粉……”
“这个燕窝不纯。”他拿出去，这些吃的名贵的食品，从小就出现在他锦衣玉食的生活里，一眼就看出纯度真假。超市里卖的燕窝都不知道掺了几水了，她还乐得跟宝似的。
“燕窝是给妈妈吃的，她身体不好……都怪我，是我太任性了。”小若抢过来，又放进去，低头推着就走。
夏微寒不难从她眼神读出复杂的情绪，也没问什么事，只是仍将那燕窝取出，放在货柜架上，回头来跟她说：“燕窝，我明天叫专人给你送去，不要到超市来买，这些都是清汤寡水的，跟白开水似的，吃了没有什么效果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是假的？”小若一边推着车走，一边望向他脸上那张墨镜，不明白的问。
“真正的燕窝是由专门的采集者翻山越岭，攀岩壁采，这本身就是一项十分艰苦而又危险的劳作。加之还不一定能够采集到金丝燕的窝，价格一比就清楚了，真正的一克要五十多，你这个价钱明显很低，而且现在很多商家都用猪皮和白木耳制造假燕窝，所以不要在这里买。我明天叫香港那边寄送，货绝对是真正的。”
夏微寒推着车，跟在身边，渐渐的，两人都并肩走到了一起也不曾发觉。
“不要，太贵了。”小若一听那价钱，直接摇摇头。
把车子推到收银那边，小若就快速穿过收款台，往前走了，留下他一人付账。她不能停留在那儿，免得被人发现。
夏微寒付了账，这样大手笔的购货，引起超市管理方的注意，卖场当值经理立即叫来了几个服务员，帮他提拿起大包小包，一齐走到超市，来到超市外的停车场。
车子没有后备箱，所购的货物将车子后排都寒满了，经理是早就认识夏微寒的，深鞠着躬，轻轻替他关上两边的车门，“夏总，您慢走。”
“嗯，你进去吧。”
夏微寒启动引擎，挂倒挡，熟练的倒出车子，渐渐驰往前方。
路边，小若一人独自走着，戴着墨镜，深色的镜片在夜里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泛出璀璨的光彩，她轻轻梳成一束的头发，也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她的腿很细很细，那么柔弱，却很紧强的往前一步一步走着，不畏风雨，不惧寒苦。
如果她再高大一点，当年的夏微寒，或许也就不会对她多看了两眼。
娇小的女子，生来就有一股纤弱，让人强烈的滋生出揉在怀里好好呵护，好好疼爱的冲动。
“若儿，别走了，停下来，上车。”
夏微寒缓缓停下，轻轻为她推开那边的车门，唤她上车。
小若看了看四下里，人还是很多，便又向前走。
车子又跟上来。
跟了一段长长的路，他始终都隔着车挡玻玻窗户，望着街边的她，紧紧的跟着在后。
一眼不眨，只怕眨眼间，会失去她。
“若儿。听话，上车，外边冷。”终于到了人烟稀少处，他再次打开车门。
小若才肯上来。
摘下墨镜，他温暖的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也摘下她的墨镜，一指伸出，轻点着她凉凉的鼻尖，微笑：“有时候，感觉到跟你车后，也是一种幸福。看着你走在我前面，我在背后看着你，这么望着，幸福就来了。”
夏微寒也是个容易的满足的男人。
要不然，当年和她相识相知相爱那些时光，随便哪一次，他都可以要了她。
只是他不敢，只是因为不想伤害她。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他以为，他会做得十分完美，让她不再为他哭泣。
可是，他错了。他给的暧昧，让他更无法抽身，让她越陷越深。
他们的爱情不知不觉降临，像冬天的人犯了咳嗽病一样，止都止不住，咳着咳着，就见血了。
“对不起……”夏微寒又在跟她说对不起，今天一天，他已说得太多，她也已听成茧了。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他腿间，轻轻摩挲着那瘦弱的骨骼，心一阵阵泛酸，“我真的是一个罪人，有罪……”话哽在喉咙，难受得想哭。
小若伸指，掩住他的唇，她看着夏微寒的眼圈微微发红，眼睛也开始朦胧了。
她咬了咬唇，非常艰难地说道：“以后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开车吧，孩子在等我。”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小若坐稳了，呆呆看着前面的风景。
车速很快，却行驶得非常平稳，让人感觉不到半分颠簸。
她想起来，那一天夜晚，第一次坐他的车，也是如此平稳，如此踏实。
就像现在这样。
她希望，这车永远开下去，开下去，不要停留，不要停留……
渐渐驶出城区，驶进郊区，夏微寒的心微微紧张了起来，等一下，见到孩子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又是激动又是惊喜。
手指握着方向盘都出汗了，汗湿了掌心，滑腻腻，伸手调了一下暖气，一侧头，发现她睡着了。歪着头，脸偏向车门那一边去，夏微寒减低了速度，掌心托起她的头，让她的脸转向这一边，对着他的肩膀，继续开车。
一段路后，他终于停了车，用手臂搂着她，让她躺在他的臂湾里静静安睡。
车中阅读灯暖暖的映照出她的半边脸，白净的皮肤微微泛出柔和的光泽，黝黑的发丝垂落过肩，掩映着那一只洁白耳朵，小巧精致，闪出莹亮的雪光。
他轻轻用手拨开那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柔滑如丝绸一样，叫人爱不释手。
夏微寒还是忍不住，低头在她耳朵轻轻印上一吻，唤醒她：“若儿，回家再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