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做了一个颠簸动荡的梦，梦里她还是小孩子，阿婆背着生病昏睡的她去大老爷家做活，阿婆做活的时候她就在垫了布的背篓里睡觉，阿婆做完活就背着她回家。桑梓睡得不太安稳，一觉醒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揉揉眼睛：“我睡了那么久吗？”
桑梓在黑暗眨眨眼睛，慢慢笑了，她伸手小心摸索着身边的事物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小的洞窟，土质还算柔软应该是刚挖好没多久的，只有一面是石头自己应该被人堵在这里了。“难道这就是祭祀么？”桑梓喃喃着伸手推想要推开那些石头。那些人难道是想把自己关死在这里，等待下雨吗？果然还是那些食物有问题，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外头有没有下雨呢？
桑梓努力地推动那些石头，希望可以离开这里，周围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桑梓用手指一点点摸索出风的流向，用了不知多少时间才弄开了一块石头，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桑梓先是一愣随即一喜：难道是下雨了？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桑梓贴着弄开的缝隙向外看，天色阴沉沉的分不清时间，只能看到山脚下的一小块地方，桑梓等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人经过，她用掉下来的石块一点点砸开了周围的大石，勉强弄出一个可以通过的洞口钻了出来。桑梓沿着山路走了一段时间才找到方向，她被关在了山神庙后面的洞窟里，作为祭品她是要被封死在山里的吗？桑梓沿着山路向山神庙走去，希望能找到认识的人，山神庙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香烛还在燃烧，桑梓跪坐在垫子上向着祭坛拜了拜低声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在？是因为我从那里逃出来的关系吗？山神大人，为什么不下雨呢？”
“你希望下雨吗，小丫头？”
桑梓一愣，随即跪好，恭敬答道：“是的，山神大人、”
“我不是山神，这座山是死的，根本就不会有神明寄宿。罢了，我虽是路过的，但总不好白收你们的供奉，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最后你一次：你想要下雨吗，小丫头？”
“嗯！”
“我知道了，那么你能给我些什么，总不能让我做白工吧？”
“我会一生记得大人的恩情，一定会报答大人的！”
“一生吗？虽然劣质但听起来不错，那么我就收下你这短暂的一生，等着吧，很快就会下雨，今晚我会来索取你的性命。”
桑梓跪伏在地上不觉额上早已满是冷汗，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勇气抬头更没有勇气问起那个声音是谁，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外头雷声隆隆，紧接着就是落雨的声音，桑梓顾不得多想立刻起身去看，果然外头正在下雨且雨势很大。桑梓对着天空虔诚地拜了几拜，靠在庙门处看向村子，外头电闪雷鸣雨势不歇，但村子里仍然没有人出来，桑梓直觉不对便冲进了雨幕之中。山路被雨水冲开泥泞难行，桑梓跌跌撞撞地一路冲下山来，然后愣住了：村子里，没有下雨！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山上明明是在下雨的，为什么村子里会没有雨水！桑梓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明就有雨云，而且也有雷电，为什么村子里会没有雨水！
桑梓沿着大老爷家的外墙不断奔跑，冷不防一个炸雷落下正劈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干燥的枝叶几乎是立刻就烧着了，烧断的枝叶掉落下来点燃了地面上的枯草，桑梓尚未跑到正门，火势便蔓延开来。桑梓边跑边喊：“来人啊，村里走水了，山上落雨了，咱们有水了啊！”
桑梓毫无章法地乱喊着，希望能得到谁的回应，她的声音渐渐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房屋倒塌的声音掩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桑梓异常恐惧。她跑到了村子另一边的婶娘家，这里尚未被火势波及，她推开大门进去却看见婶娘一家正在床上躺着，她连推带搡大声呼喊，只是手底下的身体冰冷僵硬早就没了气息。桑梓跌跌撞撞地跑去旁边的人家却看到了同样的场景，她不死心的一家一家跑过去，却只是看到了绝望。
“哟，小丫头，原来你在这里，你不是说想要下雨么，为什么不留在山上看下雨反而跑到这里来啊？这个村子的人昨天，不对是前天祭祀之后就死掉了。”
“你知道……？”
“啊，我路过这里，发现这里明明没有神明却香火鼎盛，当时我看见很多人抬着你去了山后，他们挖开一个洞窟把你塞进去，取石头和泥土将洞窟封死，取石头的人好像挖开了一个泉眼，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大家轮流取水饮用。真是一群单纯过头的傻瓜啊，他们也不想想整个村子都因为无雨而干旱，为什么后山的位置会有泉眼，而且还是一眼那么清浅的泉水？”
桑梓傻乎乎地听着那个声音继续说：“知道你们这里为什么没有神明吗？你们的后山出过一条雄虺，村门们挖出来可不是泉眼而是雄虺的毒液，甘芳甜美如同上樽之味，那是天下术士千金难求之物，虽是剧毒但炼丹制药可是难得的东西，若是直接饮用，呵呵呵，大罗神仙也难救的。那些封住洞口的村民因为急着饮水并没有封得特别严实，所以你才能逃出来，懂了？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还是倒霉，被人当做活祭送给不存在的神明，好容易逃出来却只剩下你一个。”
桑梓看着被大火一点点吞噬的村子，扯了扯嘴角：又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又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这条雄虺也快成气候了，只是可惜就这么离开了……”
声音稍停，桑梓只觉一阵劲风吹过，身边就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桑梓傻瓜般的站着：“下雨了，我的命您取走吧。”
“真的可以现在就取走？鬼差们可是马上就会来带你去阴曹地府。”
“在那里，我可以见到村子里的人吗？”
“嗯，应该是不可以吧，毕竟他们是喝了雄虺的毒液死的，算是阳寿未尽的类型，他们的灵魂会一直徘徊在村子里，直到雄虺的毒气散尽，他们才能算彻底归西。怎么，有话想说？难不成你不想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阿婆他们会一直这样？”
“嗯，他们大概不知道自己死了，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一直重复着自己死前的行为直到最后。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他们喝下了那种东西。算了，你的这条小命我也不稀罕，既然已经下雨了，那么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你是了不起的神明大人吧？你收了村人的供奉了吧？那就该做点什么啊！”
“不是已经下雨了吗？难道你想让我救那些村人？不可能的，虺毒无药可解，谁都不能。”
“那么至少要让那些人能够去该去的地方！
“凭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收就帮你实现下雨的愿望了啊。”
“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请您帮帮那些村人！我什么都会做，哪怕要我去死也行，我本来就该去死的，一定是因为我逃出来了，才害大家变成这样，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的……”
“都跟你说了不是这样的，真是麻烦，不过如果你愿意为我做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我也不能白白给你这个机会，不如就以你为代价如何？我会这里改建成旅店，你要招待每一位进店的客人，收取相应的代价，等收到了足够的代价后我自然会安息村人的灵魂，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我答应你。”
“你身上穿的衣服倒还真是应景，明明是嫁衣却是死人的穿法，啧，真是麻烦，算了，反正村子也烧得差不多了，雨水停了也没什么关系。”
桑梓应了一声转身向着村子里走去：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夜空，整个村庄都在燃烧，灰烬打着卷乱飞，热浪灼人，屋子扭曲了，路扭曲了，连昨天刚刚开花的栀子树都蜷缩着扭曲了，随着热浪散发出一种让人头晕的焦香。火光中有人跌跌撞撞地走动着，一身大红绣金缝珠的好衣裳被勾破了好几处，脚下的鸳鸯戏莲满绣红鞋也沾脏了。房屋在火中坍塌，土地干裂，这个昔日活力满满的村庄在火中死去，没有人，没有活物，只剩下火和灰烬。
时光总能湮灭一切东西，漫长的岁月能让死去的村庄连残骸都消失不见。
逝者如斯。
桑梓看着周围慢慢说道：“她说得对，这身衣服我穿得实在太久太久了。那时候看着这身衣服觉得真是漂亮，根本就不在意这件衣服是不是死人的穿法，我想要一个结果，而现在我似乎能找到一个结果，今天就让事情到此为止吧，我要去寻找我的结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