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536400000004

第4章 投刺怯严威缘悭一面 赠仪消宿约报止千金

白氏兄妹由北平启程,抱了满肚子的希望,以为一个要做夫人,一个要做官,将来有一天再回北平来,当然另是一番气象,也许有人调音乐队到西车站来恭迎,也未可知呢。

一路行来,都是如此想着。白老板坐在头等包房里,向窗子外面看了那些田园山水,都非常地有趣。

次日,到了郑州,白老板挑选了一家最大的春风旅社住下,将行李稍事安排,就打听汪督办的寓所。一问之下,汪督办就住在督办公署里,一个月也不一定出来一回。要去见他,先要到督办公署里去挂号,注明姓名住址,和求见的事由,然后等督办公署的电话召见。

大福听了这话,就来向桂英报告。桂英道:“在北平的时候,他在旅馆里开房间也好,在他公馆里也好,我到了,直冲直进,哪里有这些啰唆。我去打听打听汪督办衙门里的电话多少号,让我打个电话找他来谈话,他回电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那多省事!”

大福用手搔着头道:“我们这倒要想想,不可胡来。这里汪督办是个头儿,犹如北平城里的大总统一样,这岂可随便打电话,不要弄出乱子来吧。”桂英道:“我们在北平城里,是很熟的朋友,有什么话也可以说,难道到了郑州来了,我们就变成生人了吗?”大福道:“不是那样说,打起电话来,那边要问我们姓甚名谁,是干什么的,我们若是照直说了,恐怕有些不便当;若是撒谎,又怕引起了误会’所以这可是个问题。”桂英道:“这倒也是可顾虑的,可是到衙门里去挂号,那不一样也有些不便吗?”

大福想了一想,果然不错。但是由北平到郑州来,有一千多里地,为着什么来了?不见汪督办,这回跑来的事,怎么有结果?没有结果,难道又跑回北平去吗?他如此想着,把身上揣的一盒烟卷取了出来,一手撑了桌子托住头,一手夹了烟卷慢慢地抽着。

桂英却横躺在床上,也是用手撑着叠的被褥托住了头,斜望了哥哥。大福在桌子边,也是斜望了床上的妹妹,一间房子里,没有一点声息。大福胸前悬了个马表,叽呀叽呀那种表的机摆声,听的很清楚。大福抽了一根烟卷,情不自禁地,又抽一根,直待抽完了三根烟,将烟头子向痰盂里一扔,表示他要去的决心,站起来道:“不管了,我去碰碰看吧。”桂英由床上跳起来说道:“你去是去,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大福道:“这个用不着吩咐,我自然会见机行事。难道我们两人坐在屋子里,发一会儿闷就能画符召神的把汪督办请了来吗?”

说着话,毫不犹豫地就到账房来,打听明白了督办公署所在,一鼓作气雇了一辆人力车,直向督办公署去。车夫见他毫不犹豫,直说着要至督办公署,以为他也是督办公署的人员,拉了车子,直拉到督办公署门口来。

这大门外东西两个辕门,各站了五个兵士,一个兵士领班,身上背了一支带皮套子的盒子炮,那还无所谓。其余四个兵士,两个人背着上了刺刀的快枪,那刀摩擦得雪亮,在日光下,银光闪闪,射人的眼睛,别是一种惊人的感觉。另外两个兵士,站在最外边,各人背了一管自动机关枪。再看辕门的里边还有个总大门,又站了一排武装齐全的兵士。

这车夫仗着坐车人的势力,以为总可以拉进辕门去,只管走,急得大福在车子踏板上连连跺脚道:“停下来!停下来!”车夫猛然停住,车子一折,几乎将他翻下车子来。

大福看看离那辕门口的兵士,不过上几十步路,假使再不下车,就要在兵士面前下车,盘问起来,仓促之间,恐怕是对答不上。这样想着,也不管车子是否放下,就由车子上直跳下来,身上掏了一把铜子,扔到车子上,转身就走。走了二三十步,才回过头来,一看守门的那些士兵,直挺挺地在那里站着,一点笑容也没有,心里这就想着,幸是不曾冒冒失失冲了进去,要不然,你看大门口那样威风凛凛,一言不合,就是毛病。一人在路头上远远地向那大门口望着,只见一辆汽车,车门两边站了四个兵士,风驰电掣地闯进辕门,那辕门口的兵士,就吆喝了一声,举枪的举枪,举手的举手,原来那守卫的兵士,你不要看他那样很有权威的样子,可是他们也很讲礼节。不过知道他们是讲礼节的,他们尊重坐汽车带护兵的人,一定瞧不起雇人力车老远就下车的人。汪督办到北平城里去的时候,他公馆门口也不过有个请愿警,哪有这种威风?若是还用在北平去求见他的仪式去见他,恐怕有些不灵。

大福心里这样盘算着,不但是想不出一个上前的法子,越踌躇让自己胆子越小,不过不上前去打听打听,就这样回旅馆去,妹妹问起来,何词以对?无论这些兵士们,有什么威风,好在他们的总上司,和自己妹妹有交情,纵然有些失仪之处,把我抓了起来,我把话直说了,一定也可以释放我的。汪督办是我见过的人,为人挺和气的,我怕什么?于是放开了胆子,从从容容向前走去,心想到了卫兵面前,和他一鞠躬,多说一声劳驾,也就无所谓。

但是走着在那辕门外二三十步的时候,恰好有两个行人,在自己面前走着,已经靠近了那卫兵。一个拿枪的卫兵,倒拿了枪,将枪托扫了过来,口里喝道:“你瞎了狗眼,走到什么地方来了?滚过去!”那两个行人,吓得跌跌撞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就跑开了。只看这种情形,辕门口就不能靠近,慢说到门口去问那些卫兵了。于是又装出一个过路人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向前面一条支路,直走过去。然而难关是可以不过了,可是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就如此怕事,可以了结吗?当时也不敢回旅馆,去热闹街绕上了两个圈圈,看看太阳偏西,天色不早了,再要不上前去,就没有机会了。

自己脚一顿,下了个决心再向督办公署来。这回是自己拿定了主意的了,将帽子早早取下,拿在手上,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辕门边,远远地就向卫兵一鞠躬。一个卫兵将步枪夹在腋下,迎上前来问道:“找谁?”大福笑道:“我是由北平来的,到这儿来求见督办。”那卫兵对他周身上下望了一遍,问道:“你要见督办?”大福将一顶旧呢帽抱在怀里,向人家半鞠躬道:“是的,以前督办在北平说过,有事要我们到郑州来找他。”

那卫兵看他这种情形,并没有疯病,当然不敢胡说,当督办的人,自然也不能绝对没有穷亲戚朋友,所以他虽疑心,也不敢十分拒绝大福,便又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大福道:“梨园行。”卫兵道:“梨园行?干什么的?”大福欠了身子道:“我们是唱戏的。”卫兵哦了一声道:“是唱戏的?你唱什么角色?”他口里问着,向大福身上看来,便带有一种笑容。大福道:“我不唱戏,在场面上,我妹妹唱青衣。”

那卫兵知道他是个唱戏的,就无所顾忌了,将肩膀一抬,笑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是我们督办叫她来的吗?”大福道:“那没有错。”于是将白桂英的名片,由怀里掏出一张来,递到那兵士手上。他看了名片笑着走过去,和那领班的兵士,报告了一遍。他走过来问道:“你妹妹怎么没有来呢?”大福道:“她是个姑娘,没有问明白规矩,怎么敢来?”兵士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先挂号?”大福道:“我们由北平刚到,这儿的规矩,一点也是不懂,老总,你看怎么好,就怎么样子办。”那兵士道:“这样的事,我们也做不了主,你是跟我到传达处问问吧!”于是将大福引进大门,送到传达处,招呼了一声,自走了。

传达处的传达兵拿了白桂英的一张名片,只管踌躇起来。屋子里有两个同事坐着,他便道:“大概这样的人,不传达上去,是不行。可是号簿上让我们怎样写?”有一个同事道:“你替人家胡担什么忧?你到陈启处和杨陈启说一说,他自然知道督办的意思。”那传达兵点了点头,让大福在这里等着,拿了那张名片,自进去了。

大福在传达处坐了等着,似乎有很久的工夫,才见那传达兵走了出来,向大福道:“你不是住在春风旅社吗?你回去等信儿吧。督办有了话下来,我们这儿有电话过去。”大福看看这地方,仅仅是通报一层,还有许多手续,实在是不可乱说一句话,不可乱走一步路的地方,听了吩咐,不敢多言,道声“劳驾”,就回旅社来。

他兄妹二人,住的是两个房间,白桂英住在上等房里,大福只住在一间普通房里。回旅社之后,他也不回自己的房,一直就到桂英屋子来,见她的房门,已经是紧闭着,大概妹妹休息了,这时就不惊动她也罢。正待转身走开,只听到屋子里一阵拖鞋响,房门扯了开来,桂英早是伸了头,向他瞪了眼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大福笑道:“汪督办在这里,威风就大了,你以为在北平一样,到他宅里去,向门房言语一声就行了吗?这可是个大衙门,门口站上好几层士兵,要递个名片,费事极了。”一面说着,一面挨身而进。

只见床上被褥凌乱着,屋子里一股的卷烟气味,这一定是桂英等得不耐烦,睡睡又起来抽烟。因道:“我去的时候,大概是不少吧?”桂英道:“你还说啦。你见着汪督办了吗?他怎样说?”大福道:“哪有那么容易呀!由传达处把名片送到陈启处,陈启处放下来一句话,说是知道了,有消息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等着他的电话,再去见督办。”桂英道:“去了这样久,原来你还没有见着汪督办。你没有问那个陈启,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吗?”大福道:“我也没见着他,怎么问?这是传达带回来的一句话。”桂英鼓了脸道:“这样说来’你算是白去了一趟。”大福道:“你以为督办衙门,也像这旅馆一样,可以随便进出的吗?你要是不带我来,一个人到郑州来,你还更没有办法呢!”

桂英道:“我一个人,哈尔滨、天津、张家口,哪里也去过,也没有让人吃了,你给我办这点事都办不通。”大福道事非经过不知难。你若是不信,你可以雇一辆车,在督办公署门口,走过一遍,你看那里是不是杀气腾腾的。”桂英道:“杀气腾腾怎么着,难道还能把求见督办的宰了吗?”大福见和妹妹说话,越说越拧,只得走开。

其实桂英虽然很怪她的哥哥,她也只在房门里面唱高调,让她自己去见汪督办,她未必不是半路上拦回来。大福走了,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也很是无聊,躺了一会,还是叫茶房把他叫了来,兄妹闲谈消遣。

桂英到了此地,本想到街上去看看的’现在要等汪督办公署的电话,就不敢走开。一路心中计划而来,以为到了郑州,就可以看到汪督办,立刻可以打电报回北平,向母亲报告消息。现在连什么时候能见面都不得而知呢,哪里就能报告消息。自己抱了十二分的希望而来,到了现在,未免减少了两分。

这天在旅社里候电话,候到晚上十一点钟,依然没有消息,当天自然是无望,只好望明日的消息。到了此日,兄妹二人,依然不敢出旅社一步,静候督办的电话。大福住在房间外面,正是挂电话机的所在。只要是电话铃一响,立刻站到电话机边,听接电话的茶房说些什么。有几次电话铃响着,茶房不在身边,他就向前代接电话。然而那边说话的人,乃是河南口音,答非所问,以后也就不再接电话了。

到了下午三点钟,依然没有消息。桂英有些不耐烦了,就把大福叫到屋子里问道:“我说你不会是拿话骗我,没有到公署里去吧?”大福道:“那是什么话?那样办,不但是我骗你,我还是骗我自己啦。”桂英道:“你说他们有电话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电话来?难道我们千里迢迢,就跑到旅馆里来这样干耗着吗?”大福没有说话了,又抬起一只手来,到头上去搔痒。桂英道:“人家不打电话来,我们又不能打电话去,那怎样办?你不会再到衙门里去打听打听吗?他反正不能把你吃了,你这没有用的东西!还打算出来找事情呢?”

这几句话骂得大福太重了,他一顿脚,又把手一甩道:“我就去,人家不理,可不能再怪我。”他说毕,找了帽子戴着,这回一直就向督办公署来。

今天不比昨天了,胆子大了许多。到了辕门口,就告诉卫兵,要到传达处去打听消息。卫兵让他过去了。他在传达处就把帽子取下,拿在手上,然后弯了腰走进门去,就向人拱手道:“劳驾劳驾!”那个传达倒是认得他,便问道:“你今天又来干什么?”大福拱拱手道:“昨天你不是吩咐给我们电话吗?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去。”那传达一歪颈脖子道:“谁知道哇?你们等着吧!挂了号,等一个礼拜,也有的是呢。你昨天来报到了,今天就着什么急?”大福依然拱手道:“不是那样说,因为我们带的盘缠不多,日子耽搁久了,我们维持不了。”那传达并不理他,身上掏出一盒烟卷,自己点了火,自己抽着烟,却向另一个同事道:“要出门,为什么不带足盘缠呢?打北平到郑州来,这样老远的路,这是闹着玩的?以为是上姥姥家吗?”大福坐也不曾坐下,却让人家抢白一顿。再要问话,又怕冲犯了人家,不问话吧,又没有得一点结果,站着在传达室门口,不知怎样好。那传达口里衔着烟,斜了眼睛,望着大福,将手一挥道:“回去吧,等个三天五天的,就有电话了。”大福看他昂头天外的样子’恨不得抢上前去,打他三拳,踢他三脚,可是人家有权威,有什么法子呢?和人家道了一声“劳驾”,方才走了。

这回到了旅馆里,他倒不必桂英先问,到了她屋子里将帽子取下来,使劲向椅子上一摔,冷笑道:“得了,别想升官发财了。我回北平,还是吃我们那碗破戏饭。”桂英看他这样子,以为汪督办是拒绝不见,便道:“你问得了什么结果吗?”大福将桌子上的茶杯,使劲拿起一个放下,提起茶壶,高高地斟了茶下去,端起一杯茶,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喝了。将杯子放下,啪的一声响,鼓了嘴道:“他妈的,一个当传达的,也没有多大的位分,他就在我面前摆那样大的架子。什么阔人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一个人,就想到我们面前来卖弄。”桂英听他的话知道他是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回来,便道:“到了现在,我们总还是和人家好说呀,你干吗和人家闹脾气?”大福道:“我怎么不是好说呢?”于是就把今天到传达室里的情形说了一遍,因道:“千劳驾的,万劳驾的,和人家说着好话,结果是让人家挡了回来。那个地方,我是不能去了。他要等三四天,就等三四天再说吧。”

桂英这才知道汪督办的架子,在郑州果然不小,若是把大福闹僵了,更是不好办,反是用好言将他安慰一顿。大福气得没有话说,自回房睡觉去了。兄妹两人,在旅馆里,又等了二天,大福睡觉睡得腻了,每日还到街上去溜上一趟。桂英怕耽误了电话,一步也不敢离开。

这三天之间,又急又闷,非常地难受。桂英自学唱戏以来,生活就自由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拘束。到了第三天晚上,桂英突然有了归志,就对大福道:“这样子看来,分明是汪老头子不理咱们,痴汉等丫头,咱们老等着什么意思?我们回去吧。不过我算了一算,钱恐怕不够。你不是说,在西车站上车的时候,林子实给了你两封信,说是这里的分公司,有他的好朋友吗?你可以拿了这两封信去找找人看,咱们能找着人借个四十五十的,就可以回去了。”大福道:“你不说起我倒忘了。是有这样两封信,我想没有什么用,塞在网篮里,现在也许丢了,让我找找看吧。”桂英道:“你真不会做事……”大福抢着说:“我的大小姐,我们只说奔郑州找汪督办来着,谁知道到了这里,还短不了走林子实那条路呢?你别慌,只要网篮没有抖乱,信总在那里的。”于是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他手上高举着两封信,如获至宝一般,笑道:“找着了,找着了,那公司离我们这旅馆不远,我们就拿这信去会他。”桂英道:“你可得早些回来,别让我又着急。”大福道:“好歹我都早些回来给你个信就是了。”于是带着三分喜色,匆匆而去。这时,桂英对那汪督办的十二分希望,已经抛弃一个干净,只是计划着要怎样回北平,回京之后,用些什么话去对人说。一个人在屋子里想着,以为明天上午总有一个办法。

不料不到一小时的工夫,大福就回来了。他站在房门口就道:“田先生、郑先生来了。”桂英看时,由他身后跟进来两个人,一个有五六十岁,颏下长了一部长黑胡子;一个有三四十岁,黄黄的尖面孔,两个人都是灰色袍子黑呢马褂,各带着黑色小便帽,虽是买卖人样子,却在朴素之中,带一些和气。

他两人自道着姓名,有胡子的叫郑颂周,没胡子的叫田子春。桂英让座已毕,郑颂周摸着胡子先道:“我们和林先生都是至好。刚才令兄把白老板到此地来的一番意思,都对我说了。您要是早通知我们,免得在这里等这几天,可是白老板这一趟,来得不大凑巧。革命军攻到了湖南,郑州这几天,暗里头风声很紧,汪督办不便随意出来。要说白老板到衙门里去呢,督办的正夫人又喜欢管闲事,两个如夫人,吵得都不能安身,当然在这个时候也是去不得。白老板递上去的那张名片,是不是汪督办看到了,那还是个问题。”

桂英听了这话,倒也不肯示弱,淡淡地笑道:“那算我们找错了人。他在北平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而且说了多次,叫我来找他。早知是这个样子,我怎么也不来,现在我也不想找他了。”田子春道:“汪督办这个人呢,倒是不肯薄待人的,不过这个时候,他真有些不便出门。既是有林先生相托我们,我们当然要帮白老板一个忙。他手下有个阮副官,和我两个人至好。白老板有什么话和送汪督办的什么东西,都交给我们,我们可以托了阮副官,私人对汪督办说一说。假使他能抽出工夫来和白老板见一面,那你什么事都好办。”桂英道:“要不然,我也不能来找他。因为在北平的时候,汪督办再三再四地劝我别唱戏,说是没有饭吃,可以来找他。打去年起,我就想不唱戏,总是走不了。这回我在北平下了决心,不唱戏了,所以什么人也不打算找,就来找他,等他一句话。现在我们千里迢迢来了,给我们一个老不管,这不是要命吗?”郑颂周道:“我猜他是事忙忘了,绝不是陈启忙了没回。我们再去提上一提,他一定有个回信的。就是没有回音,那也不要紧,白老板和子实是朋友,我们和子实也是至好,反正盘缠钱’不让你有什么为难。”桂英笑道:“我到郑州来,大门也没出,一个熟人没有,成天只听到火车放汽笛。有两位先生这样帮忙,我将来一定想法子感谢你们。”郑田二位,都摇手说,那谈不上。

于是大福就把送汪督办的东西,一齐捡着,堆在桌上,用一个大篮子装着,请田郑二位带去。又把二位请到自己屋子里,私下告诉他们,说是汪督办与桂英原有嫁娶之约的,现在一点消息不给,就这样老闭门不理,那真会逼出人命来。田郑二位都说:“只要事情是真的,当然阮副官去说了,多少有个了断。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找阮副官,趁着今天晚上汪督办上操的时候和他一提,也许明天上午,就有回信。”大福道:“晚晌还上个什么操?”郑田二人彼此望着,大笑起来,田子春笑道:“这个操,也是捧了枪玩,不过不是在地上卧倒放,是在床上卧倒放罢了。”大福道:“汪督办是不抽烟的呀。”郑颂周道:“有不花钱的烟,为什么不抽?军官抽烟,不都是为了不花钱干上的吗?有话明天再说吧,我们走了。”于是他两人提了那篮礼物,告别而去。

桂英兄妹,知道大事绝了望,倒不想郑田二位能找出什么路子来,只想和他们联络,将来走不动,和他们能借几个钱也就完了。这两天,每晚兄妹二人,都少不得唉声叹气讨论一阵,今晚反正是不做什么奢想,各人老早睡觉。

次日睡到有十点钟醒来,还不曾起床,茶房就敲着门叫起来道:“白先生!白先生!有汪督办公署的阮副官会你呢!”大福听得清楚,在床上一个翻身滚了下来,口里喊道:“请坐,请坐,真对不住,我就来的。”一面说着,抓了一件衣服,披到身上就来开门。只见一个踏皮鞋穿便服的人,腋下夹个皮包,站在房门口,向他点头道:“你就是白老板吗?”大福鞠着躬道:“我姓白,白桂英是我妹妹,住在楼上。”那人道:“我就是阮副官,督办让我来见白老板的。”大福道:“是!是!请你在这屋子里屈坐一会,我去告诉她。”鞋子也来不及拔起来。跑上楼来,站在房门外,还不曾敲门,口里先就嚷着道:“大妹子,你起来吧,阮副官都来了。”说着,就用两只手去捶门。

桂英从梦中惊醒,倒吓了一跳,听说是阮副官来了,心中倒也是一喜,隔了房门问道:“阮副官在哪里?你先请他在楼下坐坐呀!”大福道:“是让人家在楼下坐着啦!你穿衣服吧,我下楼陪客去了。”他也不等开门,下楼去了。桂英在屋子里,也就忙着穿衣洗脸,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大福又上楼来了两回。桂英皱了眉道:“你就陪人多坐一会儿,要什么紧?他是为了我们的事来的,反正不能没有见我就回去。”大福对她发了一阵子愣,只得下楼去了。桂英洗完了脸,挑了一件好看些的衣服换了,纽扣还不曾扣好,大福就带着阮副官走上楼来了。先在房门口站着,就介绍起来,桂英只得点了头把阮副官让了进来。他将桂英周身上下打量着,将皮包放到桌上,倒退一步,方始坐下。

桂英忙着张罗了一阵茶烟,他首先开口道:“督办教我向白老板致意,说是这回来,很对不住。因为正赶上了军事时期,郑州这地方,铁路是四通八达,只要时局有点动静,这里先就要发生问题。督办是全省一个领袖,比不得在北平,行动可以自由。”桂英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阮副官说:“是的,这一层,督办也和我说了。在北平的时候,督办和白老板提过的,说是白老板若是不唱戏,督办愿意接你到家里来。可是昨晚督办和我提了,一来呢,现在这个时局,不是办喜事的时候;二来呢,督办说他年龄也到了时候了,仔细想了想,恐怕耽误白老板的青春。不过白老板这番好意,他是忘不了。今天让兄弟带了一点款子来,督办说,送给白老板买点衣服料子。”说着就打开皮包,在里面,取出十迭钞票,送到靠近桂英这边的桌子沿上,因道:“这是一千块钱。”

桂英在十分绝望之余,对于汪督办,本来也就不想有所求于他了,现在看到拿出一千块钱来了,便笑道:“我怎样好收汪督办这许多钱呢?”阮副官道:“这个你就别客气,督办既是拿出来了,反正不能拿回去。你送督办的东西,收到了。谢谢你。督办说,本来也要买些土仪送白老板,但是又怕来不及,送两样白老板得用的东西得了。”说着,他又在皮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可是白桂英看了先前一迭钞票是笑,看了这样东西,却是要哭,不但要哭,就是那一千块钱的厚赠,白桂英也不觉其多了。

同类推荐
  • 蒋经国婚外恋

    蒋经国婚外恋

    赣州古城,本名虔州。据传,宋朝有个校书郎,给皇帝上奏本说,“虔”字虎头,是个凶名,天下太平,唯独此郡不宁。于是改名赣州。因章水贡水夹域而流,在此汇合成赣江。这里闭塞落后,却是古代进入广东的必经之道;民风纯朴勤劳,却是蛮荒之地;山川秀丽,却又瘴气甚盛;资源丰富,却又贫穷不堪。这里少出才子名人,却是历代才子名人咏叹之地。苏东坡称赞“山为翠浪涌.水作玉虹流”,文天祥形容“城郭春声阔,楼台画影迟”;辛弃疾更是留下了“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的名句。
  • 几乎爱人

    几乎爱人

    成年人的爱情,是Tom Ford口红的致命吸引,是双人舞的信赖和专注,是Harry Winston的庄重承诺,然而更多的,是略丧的“人生如梦,际遇无常”。在这本书里,他和她于陌生的异国相遇,是知己,是神交,是一生所爱,但他们没有在一起;他和她于宿命的窄巷相遇,纠缠半生,浩荡起伏,但他们没有在一起;他和她于污浊的职场相遇,一见钟情,灵肉合一,但他们没有在一起……这些他们,几乎成了爱人。几乎,就是没有。没有也没关系,因为——有些人不属于自己,但遇见了也很好。
  • 小镇风情画

    小镇风情画

    肖洁回省城去了,可她和时代带来的现代气息,却留在了竹溪镇。照相师把橱窗擦得透亮,彩色照片上的肖洁和小珍,热情地关注着小镇的变迁。小潘的烫发技术提高很快,又增添了一项新业务——冷烫。少裁缝的生意更不错,青年们初一送去布料,十五才能取到想念已久的衣裙。最近,由于利润增大,对国家贡献猛增,他们同时受到县二轻局的表彰,奖品就是一台“三洋牌”收录两用机。
  • 阴阳诀

    阴阳诀

    爷爷传给孟凡一套叫做阴阳诀的古书。孟凡把此书卖给了一个神秘的美女朱琳琳。没想到自此之后,怪事频发,不仅好友韩胖莫名失踪,自己也收到了一些诡异莫名的照片。为了搞清楚怪事的缘由,孟凡与好友潘潇进入了阴森可怖的医科大学校医院。校医院处于至阴至煞之地,暗藏杀机,凶险异常。在校医院中,孟凡解开了一些谜团,却查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线索。孟凡逐渐发现,这些事情,竟然都与他有着密切的关联,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隐约感到,一个毛骨悚然的巨大阴谋,正在把他拉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废弃多年的校医院,为什么会有闹鬼传闻?恢弘的千年古墓,埋葬着什么秘密?神秘壁画中的鬼脸墓主,究竟又是何人?
  • 自以为是鲍嘉的贼

    自以为是鲍嘉的贼

    《自以为是鲍嘉的贼》主要内容简介:世上那么多城市的那么多家书店,她偏偏走进他这家。伯尼在书店中遇到了他梦中的女人,他们开始共度每一个夜晚……唔,去看鲍嘉的电影。伯尼不能只靠谈恋爱过活,于是一个古怪的陌生人胡戈?坎德莫斯登场,要伯尼去偷文件夹。这听起来真是太简单了,但伯尼的游戏被迫中断,同时伊洛娜又失踪了……
热门推荐
  • 一世倾颜:萧少的头号宠妻

    一世倾颜:萧少的头号宠妻

    劈腿渣男要杀她,路上拽个美男子来挡刀。林倾颜做梦也没有想到,萧逸霆竟然要和她结婚!“我们只是逢场作戏,再缠着我,我就要报警了!”“那你报啊,我们可是合法夫妻......”某人扬起手中红本本,一脸邪笑。从此,他助她,一步步走完复仇之路。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我家妖神太高冷

    我家妖神太高冷

    亲手所植108株漫珠沙华,跟我回家吧。妖神的禁忌爱恋
  • 犯罪心理学·第二季(国外卷)

    犯罪心理学·第二季(国外卷)

    《犯罪心理学:第二季(国外卷)》这本书以通俗的语言和生动的案例,给读者介绍了犯罪心理学的知识。《犯罪心理学:第二季(国外卷)》所选的都是震全的最有代表性的大案要案,诸如绿河连环人案、“棋盘手”皮丘什金、韩国食人魔柳永哲、“黑色大丽花”惨案、“辛普森妻案”等。
  • 缘来是场桃花劫

    缘来是场桃花劫

    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都只是秦烈的步步为营。原来,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场情劫。她,林沐雪,在22岁的这一年,陷入了一场以爱为名的阴谋之中。--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白蛇之我欲成仙

    白蛇之我欲成仙

    一梦千年,王维来到最经典的九二版白蛇世界,演绎自己的故事。文风慢热,平淡,日常为主,修行为辅,尊重原作,宣传真善美,弘扬正能量。简介无能,望君收藏推荐,拜谢!
  • 她如糖果一般甜

    她如糖果一般甜

    多年后,陆祁再见时念时,是她涂着烈焰红唇去堵人那日,听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哥哥,谈恋爱吗?”时念是出了名的A大小霸王,什么都不多,就是追她的人多,她呢,只要是好看的男孩子,便总是来者不拒。那天,她再次遇见了陆祁,一如往常一样将他堵在路上:“学长,谈恋爱吗?”陆祁:“好啊,不过……壁.咚是这个样子。”(甜甜的文文,甜甜的她)
  • 东谷所见

    东谷所见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冷庐医话

    冷庐医话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光影术师

    光影术师

    2030年地球发生巨变,全球各地的元素之力喷发,导致了人类的基因发生了改变,动物和植物也发生了变化。有的动物具备了相应元素的力量,比如会喷火和召雷的元素力量。而且由于每块地方的元素含量完全不同,形成了一块一块的地域,再经过后来多年的征战,许多小国家覆灭,还剩一些老牌大国屹立着,而一些小国家联合起来形成了更大的国家。渐渐地,在元素之力的孕育下,产生了由元素组成的精灵,而人们通过和精灵们签订下契约获得了强大的元素力量,同时人们围绕着精灵建立起国家,而精灵就成为国家最强大也是最伟大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