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慢行,杨舟每一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留下厚厚的脚印,他仿佛要将自己的足迹烙印进这条山间小径之上,每一步都走得的很用心。
“咯吱——”
松软的积雪被踩实,发出低沉而缓慢的咯吱声。亦如杨舟现在的心绪一般,喜悦、兴奋之下,隐藏着一抹无法抹去的沉重之感。
去年今日白发寥,今朝踏雪少年归。两世为人情难却,报得高堂三春晖。
脑中思绪万千,杨舟原本挺拔,充满活力的的身躯都似乎渐渐佝偻了一些,迟暮之气自心底溢出,弥漫开来。一张俊秀英挺的面孔之上,虽然皱纹不显,但是却有着抹不开的风霜之色,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豆蔻年华的身躯,却有着古稀老叟的心。
“杨舟,现在你的气息怎地如此怪异?怎么看上去就像你比我还老似的?”
欣儿师姐秀眉一挑,诧异的问道。作为修士,灵觉灵敏,杨舟心境的变化,所逸散而出的精神波动,自然瞒不过欣儿师姐。
这欣儿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可其实真实年龄已经百十多岁了。
她自小便被云星峰主带上云星峰,之后便独自一人生活在云星峰上,没有什么人生的阅历,所以,心性与无知少女一般无二,自然难以体会杨舟心中百结柔肠、
虽然杨舟两世的年龄加起来还没有师姐大,但是,作为凡人,前世的他已经过完了自己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光。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矣。
“没有啊,师姐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们快点走吧!”
杨舟一惊,心绪被打乱,原本迟暮、复杂的悲情之感,一扫而空,恢复了平日里淡然与空灵之感。
两人脚步加快,向着小径尽头的山间村落而去——那里有杨舟亏欠了一生,日夜思念的双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双亲在,那就是家,无论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这时,这条小路似乎又变得长了很多,即使杨舟脚步疾快,似乎也很难接近一般。
“哟,这不是远山家的小子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和欣喜之意。
杨舟闻言驻足,只见斜刺里,一名身穿兽皮棉袄,长长的兽毛外翻,沾染着点点细碎的雪花,头戴一顶厚厚毡帽的老者,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老者看上去足有七十多岁,可身板只是略显佝偻,身材高大,身子骨看上去还很硬朗。
他身后背着一张铁木弓,箭壶之中箭矢满满当当,手中提着一只肥硕的山鸡,山鸡看上去死去没多久,身体还没有僵掉,羽毛依旧十分鲜艳。
老者双眼有些昏花,微微眯起,在确定了真的是杨舟之后,扬了扬手中的山鸡,道:“真是远山家的小子,怎么两年都为未回家了?远山媳妇儿,天天念叨着你呐!正好,老汉我今儿运气不错,打到了一只山鸡,待会儿给你们送去。”
“三爷爷,这么厚的雪,您不在家歇着,怎么出去打猎了?”
老人是杨家村老一辈。在他眼里,就算是杨舟成了仙师,也是自己的晚辈,也没有什么生疏感。
在三爷爷口中杨舟得知,母亲老师挂念自己,杨舟鼻子有些发酸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展开身形,飞掠而去。
“唉,人老了在家里呆着无聊的紧,所以便出去打一两只野味回来,顺便也活动活动。”走,先回家去,一会儿三爷爷把这只山鸡收拾妥当了,就给你买送过来。”
“你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要吃好一点才行。怎么样在仙师宗派之中,还过得好吧?我听说那里不让吃肉呢!小子你肯定嘴馋了吧?小时候你可是最爱吃这些山鸡、野兔揉肉了。”
老者拍了拍杨舟的肩膀,双眼了满是欣慰之色、自家家族后辈之中,出了一名仙师,这可是无上的荣誉,在十里八乡的老伙计面前也是吹嘘的最大本钱。
老者不禁想起了,那帮子老伙计羡慕的眼神,和讨好的神色,不由得脸上笑容越加的圆满了,皱纹像是花儿开发一般舒展开了,看上去苍老之色也是敛去了三分。
不过,他把云符宗那等修士宗派当成了俗世收清规戒律的道观之地,以为不让食肉,所以,想把山鸡给杨舟,让他解解馋。
“三爷爷,您老留着自己吃吧!宗门之中没有这些戒律的,而且,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不少的仙师食用的灵米、灵兽肉,待会儿我分发给乡亲们。”
杨舟心中升起一丝暖意,这杨家村之中的人家,多半是同宗同族。即使是杨舟成为了仙师,心中也大多是骄傲、高兴,而不是想着利用。
“哦?我孙儿带来的东西,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哈哈!不过,舟儿,你带的东西在哪里呢?也不见有马车啊?”
老者爽朗的大笑,四下张望了一下,疑惑的问道。
在他心中,杨舟既然成了仙师,要带东西给大家的话,应该有不少的才对,至少也得一辆马车啊。
“三爷爷,您忘了吗?您孙儿现在可是仙师,仙师带多少东西,都有地方装的,是不用马车的。”杨舟微笑着解释道。
他接过老者手中的山鸡,铁木弓和箭壶,熟悉的扛到自己身上。一行三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去。
“唉,老了老了。想不到当年那个跟在屁股后面捡猎物,被狗追着漫山遍野哭着跑的小子竟然已经长成大人了。还成了仙师,老天对我杨家不薄啊。”
老人看着杨舟背弓的样子,顿时有些唏嘘,昏花的老眼看着身材颀长,较之两年前长高了不少的杨舟,不住的点头。
扑哧!
欣儿听到杨舟小时候,还有一段被狗追着满山跑,哭鼻子的黑历史,自行脑补着画面,吃吃的笑了。
杨舟老脸一红,想不到这三爷爷人老了,记性还这么好,这一个不小心就将他当年的糗事道了出来。这下好了指不定这古灵精怪的大师姐,还怎么借题发挥呢。
“哦,对不起,姑娘!老夫净和这小子絮叨了,怠慢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老者终于想起了,杨舟身边还有一个亭亭玉立,粉雕玉琢,好似仙女儿似的姑娘呢。不禁仔细的大量了一番,笑容连连,点头不已。
“舟儿,这姑娘长得个真俊啊!难怪你看不上村子里的姑娘,早些年给你提亲,你死活不愿意。还不快点跟三爷爷介绍介绍,这是哪家的姑娘?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次带着这姑娘来家里,就干脆选个日子,把亲事给定下了……”
“三爷爷,您误会了,她不是……”
杨舟面色一紧,双眼瞪得滚圆,心脏砰砰乱跳,连瞅都不敢瞅一眼欣儿,双手连挥,连连打断三爷爷的话。
“不是什么?这都带到家里来了,还害什么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老人瞪了杨舟一眼,颇有些斥责之意,杨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道。
“姑娘,舟儿这个小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情都不说出来。三爷爷给你做主,改天就上门提亲去!”
老者拉起欣儿的小手,拍了拍,满脸的慈祥。他开心的笑着,似乎非常满意眼前这个长得如花似玉,甚至比扬州城里的那些个大家闺秀都漂亮百倍的“孙媳妇”,不住的点头。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
杨舟头皮发麻,感到后背凉飕飕的,生怕欣儿师姐恼羞成怒,一个不妙,控制不住情绪。她身为筑基修士,即使稍微释放出自身的一丝法力,也会给三爷爷带来毁灭性的伤害的。
他硬着头皮看了过去,只见欣儿师姐臻首微低,凝脂一般的无暇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两只小手不安的捏着衣袖,一副忸怩的小女儿模样,乍一看上去还真像深闺大院之中,出落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杨舟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不会吧,这师姐活了百十多岁了,心境修行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怎么会如此的失态?
正愣神之极,欣儿师姐抬起红扑扑的小脸,狠狠的瞪了杨舟一眼。
杨舟如遭电击,猛地一颤,仿佛一头凉水浇到了头上,一片通透。这大师姐还是那个大师姐,不能惹啊!
“三爷爷,你真的误会了。这是我师门中的师姐,我俩是奉师尊的法令,去往青州办点事情。因为路过,所以才回来看看大家。”
“三爷爷,欣儿师姐可是真正的仙师,不是我的……”
老者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说道了杨舟几句,连忙郑重其事的道歉。
他脸上多了一丝惶恐之色。对面这个小女娃儿可是仙师,可了不得,万一惹得人家不高兴,可就不妙了。
要知道,凡间世人眼中,仙师可都是拥有者毁天灭地的力量的神仙之流,轻易不可冒犯。若是冒犯,仙师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把凡人给化为飞灰了。
杨舟是他孙子辈,老人自然不会感到什么压力,可这小丫头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万一她一个不快,可不就要倒大霉了?
“没事儿,您既然是杨舟师弟的三爷爷,也就是我的三爷爷。不用太在意我的身份,就把我当做是普通人就好!”
欣儿师姐脸上依旧红扑扑的,声音像百灵鸟儿一般的动听。她展颜一笑,笑容很甜,看的杨舟一呆。
能够看到娇羞的大师姐,这个误会似乎也是个美妙的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