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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7月15日,一个闷热潮湿的星期日。没有一丝风,夜的黑暗迟迟不肯退去。

我望着窗外厚厚的雨云,心里想着岚和笛。

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是岚的电话。

“树袋熊,告诉你一个不幸的喜讯,”岚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你当爸爸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还记得4月11日那个晚上吗?”岚略微提高了点嗓音,“96天,都快14周了。”

我感到一阵晕眩。96天,14周,一个孩子正在岚和笛的肚子里孕育,而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真想把小树袋熊生下来。”岚说。

“那就生下来!”我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笛——”

“笛怎么样?”

“还是让笛亲自和你商量吧,我尊重你俩的决定。”

手机里一时沉寂,接着传来笛微弱的啜泣声。

“笛,别哭!”我大声喊,“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我求你保住这个孩子!”

“考拉啊,”笛哭着问,“我和岚到底谁是孩子的母亲?”

我无法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笛哭着说,“你心里清楚,我是孩子真正的母亲!”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考拉啊,”笛的哭声让人心碎,“你让我做了母亲,但我这个母亲只有二分之一的名分——不,甚至这二分之一名分都是虚的——孩子生下来,出生证母亲姓名那一栏里,只能填写巫马岚!”

我只能继续沉默。

“我没责怪你,”笛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真的,就是那天,我也没责怪你。

我爱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叫他小考拉也好,叫他小树袋熊也行。他属于你,属于我,也属于岚。我相信他会得到咱们三个人的爱。但是咱们三个连正常的身份都给不了他,又怎么能保证他会有正常的人生呢?”

“笛,”我的喉咙有些发堵,“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事已至此,你说应该怎么办?”

“考拉啊,”手机里停了许久才传来笛的声音,“咱们真的有权利把孩子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吗?咱们承担得起父母的责任吗?”

“笛,你决定吧,”我清了下喉咙表态道,“我尊重你的意见。”

“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应该和你商量。”笛的声音满含酸楚,“岚已经同意了。

如果你不反对,下午我就做流产手术。”

“可我担心你的身体。”

“治疗了一个星期,我的身体已经好些了。”

“笛,”我有些哽咽,“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别这么说,考拉!”笛哭了,“我真的不怨你!是你让我多活了这么长时间,是你让我品尝到了爱情的甘甜,是你让我做了一回母亲……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三个人的小考拉……可我没有办法啊,这两天我的耳边老是响起笛声,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笛,我马上去医院看你!”

“不,你别来!”

“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但我怕看见你会动摇我的决心。明天吧,明天给我们带些换洗的衣服,再把那支笛子带来。”

“衣服肯定带去,可是笛子……”

“你怕我会飞走吧?考拉啊,你真傻!笛子就是不在身边,我照样能听到它的声音,除非你把它砸碎。”

“那我就把它砸碎!”

“你不会的。你答应过我,不会阻止我飞离这个世界。”

“我是答应过。可是……”

“不能再说了。医生进来了,手里拿着《人工流产手术同意书》。岚该在那上面签字了。明天来看我和岚吧,咱们应该珍惜这剩下不多的时间。把那支笛子带来,考拉啊,我信任你!”

手机挂断。我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这是梦吧?我多希望这是梦啊!

去医院带的东西准备停当:换洗的衣服、下楼买的阿胶口服液、红糖、荔枝、核桃仁和桂圆。正在灶台炖着的鸡汤里,我放了大枣、枸杞和西洋参。骨笛放进了西服口袋,生怕临走时忘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唐老鸭闹钟:零时10分。已是新的一天:2007年7月16日。

笛说得对,我不会砸碎这支具有魔力的骨笛。一想到岚和笛有可能离我而去,我就心如刀绞。我和这两位姑娘,早已不仅仅是恋人的关系,她俩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与我同呼吸共命运的有机整体。如果她俩离我而去,我将只剩下空壳,甚至比空壳还要可怜。但我没有权力强迫别人接受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尽管这个别人是岚和笛。我宁愿做一个可怜的空壳,也不愿辜负岚和笛对我的信任。

躺在床上,我又听到了酢浆草籽打在玻璃上的沙沙声。这棵小草,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不会有结果的繁殖。其实,我还不如这盆酢浆草。我的小树袋熊,啊不,我的小考拉,被钳子拧掉了四肢,夹碎了脑袋,被从子宫中拖了出去,此时已是一团烂肉,成了医疗垃圾。作为一个生命体,只存活了96天,再过两天才满14周。我的第一次繁殖因此告终,做了不满14周共计96天的父亲。

我不配做一个父亲,因为我自己还没有成熟。

那个孩子,是性欲的副产品,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其实,我也是这个社会的副产品,只不过我还活着。

如此想着,我离床下地,坐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进入网上公墓巫马岚悼念室。

蜡烛的火苗依然活泼地摇曳着,红玫瑰也依然鲜红,岚依然是那样俏皮的短发,嘴角依然嘲笑谁似的向上翘起。我点击《心钟轻叩》,耳边响起悠扬的钟声。我尝试着直视岚的眼睛,我发现,她那坦荡清澈、温煦中泛出几分放肆的目光,不再显得那么尖锐,而是亲切中透出几许哀伤。

“岚,我想你。”

“树袋熊,我也想你。”

“我想陪你去买发卡。”

“已经太晚了,那只发卡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没关系的,商场里有那么多发卡。”

“可是只有那只发卡应当属于我。”

“可以买同样品牌和样式的呀!”

“我只要应当属于我的那只发卡!”

“告诉我谁戴着那只发卡,我去给你要回来。”

“它戴在别人头上,已经不属于我了。”

“总有办法补救吧?告诉我,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你的手机响了!”

就在我的心灵与岚对话的当儿,写字台上的手机响了。我睁大眼睛看了看电脑中岚的照片,又仔细聆听急促的手机铃声,确认不是在梦中。这简直是2月27日那个夜晚的重演,我怀疑我是不是刚刚从海面下11034米的马里亚纳海沟的软泥中醒来。

手机铃持续响个不停。

“喂!”

“树袋熊,快来救我啊!”

是岚的声音!岚在呼救,只有在极为恐惧而又无能为力的绝望关头,岚才会这样呼救。我熟悉岚的呼救声,在这半年里,她这样向我呼救已经是第三次了。但这次与前两次明显不同,岚的声音不但嘶哑颤抖,而且竭力压低了嗓音。正因为岚压低嗓音向我呼救,我才感到更为恐怖。

“岚,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我们被绑架了!”

“你们在哪儿?谁绑架了你们?”

“古永年教授!我和笛现在就在他的基地实验室。”

“你们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去了玉枷山?”

“手术后笛肚子疼,晚上睡不着,医生给她服了安眠药。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觉得有人抱着我上了一辆汽车。我躺在车里的沙发上,头和脚边各坐着一个女孩。我认识这两个女孩,一个是小林,一个是小婉。我看清楚了,开车的是古永年教授!”

“古永年,他想干什么?”

“我迷迷糊糊觉得车子开出了医院,沿着青羊河向西开去。教授和那两个女孩谁也不说话,只听见轮胎的沙沙声。我觉得像是在做梦,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后来我听见有人又哭又笑,我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我去过的那个山洞的手术台上,教授围着我又唱又跳,就像个疯子。我吓坏了,赶紧闭眼装睡。教授走过来,大口喘着气,俯下身看我,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他嘴里怎么这么臭啊!”

我知道教授的嘴为什么这么臭,他肯定刚刚吃过尸臭魔芋花。

“突然他抱起我亲吻我的额头,他哭着说他对不起我,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这时才明白,他亲吻的不是我而是笛。树袋熊,我好怕!他说我是临时的替代品,他说他要把我的记忆从笛的大脑内清除干净!”

“他敢!”我叫起来,“我这就报警!”

“报警也没用!”岚带着哭腔说,“警察不会相信,你也知道教授和公安局的关系。等警察赶到这里,我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看到的只是笛。有谁会相信笛的话呢?

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她是个精神病人。而我原本就是一段记忆,好比一团水蒸气,风一吹也就散了。可我不想就这么消失,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活够。树袋熊,现在我只能依靠你了。教授器重你,他有求于你,你和笛又有这层关系,或许你的话他会听。”

“你放心,”我大声说,“我马上赶过去!”

“要快呀,”岚焦急地说,“现在教授不在,我才有机会给你打电话——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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