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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啃骨头的羊和嚼青草的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事实:那两排笼舍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触及,我眼睁睁地看着羊像狗一样咔咔有声地啃着骨头,而狗却像羊一样大口大口地嚼着青草。

“怎么回事呀,这是?”我扭头问小米,“羊啃骨头狗吃草,都乱套了!4108肯定是疯子,否则不会这么乱搞。”

小米微笑着摇摇头。

“这跟4108没关系。他是按照教授开的食谱喂的。这些都是实验动物,喂食也是实验的内容之一。这几只狗和羊,它们的记忆已经互相置换,所以你看着是羊的它自己认为是狗,而你看着是狗的它自己认为是羊。当然,认为自己是羊的就想吃草,而认为自己是狗的就想啃骨头。”

“这也太违反天性了!”我为这些可怜的动物愤愤不平。

“活不了多久的。大脑虽然可以换,消化系统还是原来的。每天都有病死的和饿死的动物拉出去埋掉,这里就是屠宰场。”

我默然无语。

小米示意我继续向前走。我机械地跟着她走,但啃骨头的羊和嚼青草的狗盘踞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心里闷闷的有些发堵,有话想跟小米说,但话到嘴边又遽然失去。我靠在一扇门牌上写有“首长办公室”的门边思索,我想跟小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就在我冥思苦索之际,身后的门板“嗵”地发出一声巨响,显然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我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转身一瞧,玻璃后面一个像人又像猩猩的面孔正龇牙咧嘴地冲着我狞笑。

“快走吧!”小米拉起我的手快步向秘洞尽头走去。在我身后,传来撕人心肝的哈哈大笑,是那只猩猩在笑,而且不止那一只,而是一群猩猩的哄堂大笑。

“太可怕了,猩猩怎么像人一样笑啊?”我声音颤抖地问。

“别问了,你以后自然会知道!”小米一脸严肃地说。

这时,在猩猩们喧嚣的笑声中,又传来4108高亢悲怆的歌声:

“魔鬼呀,你号称龙!”

直到坐在月亮湖饭店的餐桌旁,4108的歌声还在我的耳畔回响。小米没带我走花房那条路。她说教授的实验室就在那边的“一号首长室”,室内电梯连着花房下面的回声秘道,直通湖边院落式别墅里教授的卧室。不过,那边的上下两条通道对一般人都是禁区。

月亮湖饭店就在洞口对面小型商场的顶层。从宽大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见湖水中随波荡漾的月影。大厅播放的背景音乐是我熟悉的《斯卡布罗集市》,莎拉·布莱曼柔美的天籁之音如微风中飘拂的纱巾从天花板悠悠荡下。就餐人不多,都穿着蓝大褂,胸前别着金属号牌。

小米去了卫生间。女服务员把调味花生酱、糖蒜、韭菜花和芝麻烧饼的碗碟排列在我的面前,接着把一盘盘羊肉片、百叶、肚丝和白菜心、豆苗、宽粉、豆腐摆满整个餐桌。

我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一时不能适应这里的气氛,一切恍如梦中。莎拉·布莱曼还在泣诉低吟,抒发着一个孤独的灵魂对恋人的思念之情。

你是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我熟悉这首歌的歌词,但我的斯卡布罗集市在哪里呢?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绿林深处山冈旁,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在白雪封顶的褐色山上追逐雀儿,

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

大山是山之子的地毯和床单,

她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我没有芫荽,没有鼠尾草,没有迷迭香和百里香。我只有酢浆草。我不想让岚替我做什么麻布衣衫,只盼望她给我打个电话。但我的手机躺在上衣口袋里,就像一只沉默的海螺。我呆呆地望着火锅升起的淡淡烟气,直到背景音乐换成《午夜的萨克斯》,小米从卫生间返回。

“水都开啦!”小米笑吟吟坐下,“你不是早就饿了吗?千万别客气!”

我冲她一笑,端起杯子呷了口啤酒。

“真的!”小米喝了口果汁,眨着亮亮的蓝眼睛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我看彼此随意,也省得我紧张。”

我夹一筷子羊肉片在滚汤中涮了涮,蘸过酱汁大嚼起来。

“这里说是饭店,实际是基地的专家食堂,很少有外人光顾。”小米涮了一片白菜心,“可要和教授的小餐厅比,这里就逊色多了。这里只能进餐,那里提供一条龙服务。去那里享受的都是些政府官员、名流学者和大客户。平日里那里可比这里热闹。”

“说说古笛好吗?”我说,“想了解她的情况。”

“因为岚,所以想了解笛?”小米把香菜末放进酱汁碗里。

“想了解笛的一切。”

“对不起,笛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

“你跟她不熟悉?”

“教授的确把她交给我照料,但她的心锁着,从不肯向我敞开。因为要照顾老爹,所以基本上她是一个人住,只有小东西陪伴她。对啦,笛管她的吉娃娃狗叫小东西!”

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我和岚也叫它小东西。

“笛可曾见过老爹?”

“那还是5年前她放寒假从北京回来,在那座小院里见的。自从老爹闭关就再也没见过。笛一直跟她母亲巴嘉教授一起住。巴嘉教授原来是市歌舞团的长笛演奏家,因病提前退休了。3年前的一天,笛突然来找我,说她母亲跳楼自杀了,她一个人住在家里害怕,要求和我一起住。至于这一家子的恩恩怨怨,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那笛怎么又和岚扯在了一起?”

“2月3日的晚上,我去看望她。她已经奄奄一息,床上地下吐得一片狼藉。

她又犯病了,我打电话给教授,他立即把笛拉到实验室抢救。他不让我进去,他的实验室任何人都不让进,除了小林和小婉——你见过的,就是那两个像双胞胎似的女孩——就在那天深夜,大概是两三点钟,笛发疯似的从洞里跑了出来,教授在后面追,但笛还是一头扎进了湖里……”

“救上来了?”我放下筷子问。

“救上来了!”小米点点头,“教授把她抱了上来。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教授昂着头咬着出血的嘴唇,抱着湿淋淋的已经昏迷的笛,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实验室……”

小米垂下头,半晌无语。《午夜的萨克斯》仍在大厅里盘旋悠荡。我拿过一张餐巾纸,擦干手心里的汗水。小米重新抬起头时,我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了。

小米把视线转回到我的脸上。“2月4日的中午,我正要去食堂打饭,忽然洞里传来警笛声。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闯了进来,一直开到教授的实验室门前。教授抱着一个用白布单子包裹着的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实验室!”

“巫马岚!”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

小米示意我轻声。我环顾餐厅,旁边几桌吃饭的客人已经走了,女服务员们围着吧台正在看湖南卫视的《快乐男声》,不时发出哄笑和尖叫。

“教授把巫马岚的尸体抱进了实验室?”我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尸体,巫马岚那时还活着!”小米说,“我查过病例档案,巫马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等于已经死了,是教授把她的生命维持了一段时间。巫马岚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年龄与古笛相当,家庭背景简单,还是个大学生。把这样的女孩变成笛,或者把笛变成这样的女孩,正合教授的心意。他抱着笛走进实验室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既然无望保住笛的灵魂,那就干脆保住笛的身体。”

“哪怕变成另外一个姑娘?”

“只要那个姑娘仍是他女儿的身体。”

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骨。我心中的想法,在小米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如此说来,岚的确是个幸运者,她藉一个科学怪人之手得以续存,虽然是以记忆复制的形式。

“那么,”我说,“教授为什么把岚丢在西库镇的大榆树下?”

“因为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小米说,“教授删除了一直昏睡的笛的记忆,把岚的记忆数据录入计算机。岚是午夜零时去世的,连夜尸体就被送回了太平间。

接下来就是把岚的记忆复制进笛的大脑。人的大脑毕竟不是电脑,不是移动几下鼠标按几下键盘那么简单。这需要把岚的记忆数据进行二进制编码,转换成相应的电讯号,根据不同的功能编组,按照程序输入已成空白的笛的大脑。整个过程需要进行反复的电讯号刺激,就像背英文单词一样,直到笛的大脑最终建立起和岚相同的神经网络为止。要使大脑细胞的钠钾钙等带电离子形成特定的记忆结构,需要使用精密的仪器和特殊药物,而且不能有丝毫闪失,编码和程序都不能出错。把岚的记忆和笛的身体合二为一,教授总共用了不到24天——更详细的情况我也说不好,通过查阅教授的工作日志,我也只了解到这个程度。按照教授的计算,已变成笛的岚应当在2月27日清晨苏醒。他原打算把岚直接送到你家的楼下,醒后她自己会上楼去找你。但事先要做一件事,给岚穿上合适的衣服。笛的衣服跳湖时弄脏了,一直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只有干净的羽绒大衣。那天深夜两点钟,教授叫上我、小林还有小婉,他自己开车,把岚带到山下那座小院换衣服。车刚开到小院门口,岚竟然提前苏醒了。慌乱中,只好把她放在大榆树下,教授能做的,就是往她的口袋里塞了一沓钱。”

“还有手机和鹤骨古笛。”我插嘴道。

“不,这两件东西一直在笛的羽绒大衣口袋里。”小米说。

“不管她是笛还是岚,你们就忍心把她丢在大雾迷漫的黑夜里?”

“不能让她知道的!她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知道真相又是一回事。结果越简单对大家就越好,这其中也包括你。你也不想把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吧?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那天,我们就躲在院门后面,直到看着你把她接走。如果不是因为笛又恢复了记忆,这件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直到现在,教授还不知道他干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呢!”

“你的意思是说,科学并不能解决灵魂的问题?”

“是的,正如老爹的那口钟,它可以延长老爹的生命,却不能改变老爹的灵魂,因为老爹有他自己的记忆。教授也做不到,他想借用岚的记忆保住笛,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他做不到的,或许你能做到。你用你的耐心、包容和爱去抚慰笛受了伤害的心,用新的记忆覆盖她的旧记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活下去。这也是你挽救岚的唯一方法。对待岚和笛,你最好一视同仁,否则失去一个的时候,另一个也跟着失去。还是那句话,这两个姑娘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你对生活的选择。”

可是,我如何才能找到她,找到这个女孩——啊不,不是这个女孩,而是已经合二为一的被命运与我捆绑在一起的两个可怜的姑娘。

“哎呀,你看,水都快熬干了。光顾着说话了,还什么都没吃呢。”小米笑着扭身喊道,“服务员,来续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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