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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虽说是正午才行礼,其实从上午八点钟起,蒲殿俊朱庆澜等一进了皇城之后,各街各巷的百姓们全向着皇城挤拥而来。他们不完全来庆祝,他们只是简单的来看军政府,来看闻所未闻的都督的。

傅隆盛毕竟像赴神会当会首似的,穿了双新鞋;夹袍上又套了件方襟铜纽的青羽毛的单马褂;一手仍拿着他那根不能离开的叶子烟竿。此时正滚在人浪中间,挤过了为国求贤的石牌坊。

他感觉得太挤了,回头去向挤在他身后的朱街正说道:“朱大爷,这样子很有点像七月初一要罢市时的铁路公司了。唔!恐怕比那时的人还要多些哩!铁路公司没有这样的大呀!”

挤进了二门,只见明远楼的内外广场,全拉上天花红彩。其中的人,比任何戏场中的人还多。幸而明远楼下扎了好多持枪的警察和巡防,一面向挤去的人拦阻,一面大声喊道:“等行了礼后,各位同胞再请进去参观!现在还没有行礼哩!有标记的各代表,就请进去!”

傅隆盛和朱街正赶忙从袖子中摸出他们的标记,一手向前挥着,一直挤向阶沿道:“我们有!我们有!”

明远楼内的广场,人就比较的少了些。但是把帽辫子剪掉了的,却占了多数,十个人中,大概就有六个是鸭子屁股。衣服的穿着,也更出奇:有穿操衣裤,和蓝布长衫,青宁绸窄袖马褂的,自然是学界中的人。这般人的帽子真怪,有呢的铜盆帽,很像已不作兴的燕毡大帽,只是帽檐是平的;有金瓜式,好像戏台上的家员帽,只多了一只帽搭;也有像军帽一样的遮阳帽,各式各样的帽子都有,好像开了一个帽子赛会,然而独没有红缨帽,瓜皮帽,和戏台上的那些帽子。

此外,便以穿长袍的占多数了。可是长袍上面,也便不同,有套背心的,有套窄袖对襟马褂的,有套阔袖大襟鹰膀子的,如他之套着方襟铜纽大袖而无领的马褂的,却没有几个人。

他们到此,便也学着众人,将那三寸宽,用墨写着某某街代表的一条白洋布标记取出,斜系在左肩之上和右胁之下。

人们各自蜂屯蚁聚,在广场中移动着,或是手舞脚蹈,旁若无人的谈论着。要不是至公堂的露台上,站立了那么多持枪的兵警,大声奉劝“同胞们,这是礼堂,不要拥上来呀!”的吆喝着时,众人自然乐得再上一层去了。

由明远楼进来的代表,还那样纷纷不绝。

至公堂檐口外撑出两面新的大国旗,大到足有二丈见方上下,微风吹拂,旗就是那样飘飘摇摇。

堂的中间,设了一张绝大的大餐桌,上面蒙着白布。桌上摆了些什么,太远了,看不清楚。但见堂内堂外,以及中门左右,人来人往,好像很忙,不知是些什么人,也不知忙些什么事。

由明远楼进来的人更多了。不只是代表,还有整队而来的学生们,学生们仿佛他们就是主人翁一般,结着队,意气扬扬的一直走到露台下,横列在各代表的前头,把顶好的地方全占去了。他们的脑后,不消说,全是鸭屁股。

广场中的人差不多要站满了。太阳影子直逼下来,幸而天花遮蔽了一大半,不然,一定要流汗的。

人声正自哄哄,想必时候到了,只听见至公堂上,一派军乐声音,呜呜伊伊的奏了起来。广场中的人众,更自汹涌了,都要挤到露台下去,看这个空前未有的典礼,是如何的举行法。

军乐奏了一会,至公堂的中门忽然闪开,首先出来的,是一面五尺见方的小国旗;其次便是身穿蓝呢军服,头戴金边军帽,一手提着柄金色指挥刀的正都督蒲殿俊,副都督朱庆澜;再次是四十几个外国人;再次是百十个全剪了发辫,有穿洋服,有穿军装,也有穿长袍短褂的,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

“万岁!万岁!大汉中国万岁。”先从至公堂上喊起,一直把广场全传遍了,并且有举手的,有拍掌的,有脱帽的,有戴着帽子鞠躬的,秩序乱得很。

傅隆盛同朱街正幸而紧紧站在距露台两丈远处,还看得清楚堂上行礼的情形:两个都督差不多一样高矮的站在正中,向着国旗,一齐把右手举起,举到帽檐边。副都督到底是道地的军官,这军礼行得很自然,而且两腿似乎也并得很紧。正都督好像是随便站着在,行军礼的手仿佛也有点抖。

朱街正更悄悄向傅掌柜的耳边说道:“你看见没有?正都督一脸不高兴的神气,这为的啥子呀!”

其余的人都一齐走到都督跟前,把右手举了举,就算行了礼。洋人便一个一个来跟都督拉手。

“万岁!万岁!大汉中国万岁!”堂上堂下以及广场四周又这么大吵起来。

傅隆盛诧异的道:“那不是路广锺吗?妈的!他咋个也穿了一身军装在那里?”

“我早看见他了,那边还有个穿军装的,不是盐道杨嘉绅吗?……看看,周秃子也在那里!啊!还有王壳子哩!喜欢得那么样合不拢口了!”

“唉!见他妈的鬼!路小脚这般人的脸皮也太厚!胆子也太大!我只怪军政府,为啥不把他们拿下,还让他们来行礼?”

罗纶已单独一人走到高轩檐口,展开一张白纸,双手执着,高声说道:“大汉四川独立军政府宣言!”

但是在“万岁”“赞成”以及咳嗽喧闹的声浪中,只看见他的大口,一张一阖,傅隆盛竭尽耳力,也只听了个大意,似乎是:“我们国家日弱一日,外患也就越发紧逼起来,尤其在这个时节,我们四川更其危险。现在喜得我们得到了独立自治,我们大家就该化除畛域,结为一体,来把这残破的局面收拾起来,整顿起来,不要辜负了七千万父老兄弟诸姑姊妹的希望。”

又是一阵“万岁,”所谓空前未有的独立大典礼,便这样举行过了。都督和其余的人全退了进去,至公堂上,仍只剩一张大餐桌,和一些兵警。

庆祝的学生们仍整队的冲了出去,代表们也只好跟着出去。这比进来时更难了,从明远楼外广场起,一直到三桥,全拥挤着要进来参观军政府的人,并且还不只是各界的男子。今天独立了,在许多人的心中,凡是以前种种不便,种种拘束,似乎这汉字旗一扬,全都失去了它的性能,不足置齿的了;因此各界的女人们也敢于破天荒的走出她们的堡垒,——外言不能入的阃——公然毫不怯懦的麇在男子丛中,也奋勇的要拥进皇城来观光。而女人们,据说又是最长于骚扰的,只要有两个女人聚在一块,那你的耳根就难清净了,何况是大股拥来的诸姑,更何况是久蛰而动的姊妹?所以就如傅隆盛之古拙,也不能光如在戏场中那样横冲直撞的毫无顾忌,只好在来的人潮中,徐徐找路而行。

假如来去的人都能如二十几年后,受过行的训练,全靠左而行,或全靠右而行,也还不致如那时来者在去的人丛中觅路,去者又在来的人丛中觅路;把个傅隆盛掌柜累到满身是汗,一件方襟铜纽青羽毛的马褂,揉得稀皱,方挤到西御街的街口。

一条三桥街全是人,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容得你横插过去。于是傅隆盛只好抚着他那马褂而站住了。

恰西御街口,以前张贴总督部堂告示的地方,正煌煌贴了张大汉四川独立军政府的宣告。他随着停立在旁边的人,重新看了遍,原来就是将才罗先生所念的,只是后面多了一行年月日,大刻着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月初七日。

他的耳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以为从黄帝以来,总有七八千年了,咋个才四千多年?这是那一位算的,该没算错罢?……”

他回过头去,楚子材先向他打着招呼道:“果然是你,傅掌柜?……你这身衣服,咋个的?”

“啊!楚先生,道喜道喜,我们今天是汉人了!你的帽辫也剪了?”

“你的帽辫不剪吗?”

“我是要把头发蓄留起来,安排照我们汉人的古装,挽髻子,戴网巾的。”

黄澜生看着楚子材笑道:“如何,老侄台?可见我所说的是公意呀!”

傅隆盛忙问:“这位老爷是……”

“不敢当,现在都是汉人,都是同胞,那里还有老爷小人这些腐败的分别。我兄弟姓黄,老兄的贵姓……”

楚子材给他们介绍之后,傅隆盛便谈起在至公堂下庆祝独立行礼的一段,他觉得那礼节太草率了,“至少至少,蒲都督也该向我们庆祝的人演说一番才对啦!我还有不懂的,就是周秃子、王壳子、路广锺这伙坏东西,为啥也挤了去?难道蒲都督他们便不晓得四川的事,就是他们几个搞烂的?蒲都督他们的性命,也几乎就送葬在他们几个的手上?俗语说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是我姓傅的掌了权,今天还能好好容他们嘻皮笑脸的站在旁边吗?”

旁边早围上一大堆人,一定以为傅隆盛在传播什么新闻了。有两三个大姑娘,把一张脸涂抹得白处太白,红处太红,戴着窄窄的帽条子,插着粉红纸花,一大把帽辫子,扎了三寸多长一段朱红头绳的根子,互相牵挽着,也挤了上来。

黄澜生眉毛一皱,赶快走开。楚子材也忙跟在他后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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