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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黄太太虽然私下向孙雅堂说她的丈夫近几天来很是放心,其实也只是那两天的观察,自她说过这话之后,黄澜生旧病复发,依然又那样见神见鬼起来。

黄澜生之所以如此者,第一,是他只会见过王文炳一次。同他讲到革命话头,王文炳诚然很是激烈,像是一个为国为民,不顾身家性命的革命党。但是切实问他到底是不是呢?他又不肯断然的回说是,或是不是。

他微微把他的心腹吐露了一点,王文炳倒慨然答应替他关说。但是一直等了他三天,没有得到他一点回信。他便有点着慌,心想:“革命党的路子,真不好走呀!”本打算不再走这路子的了,但一想起《御批通鉴》,直接的便感觉到改朝换代,不是什么寻常事情,如其不先找一个护身符,将来怕未必能容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并又听人谈起王寅伯探监的故事,他更引起了一点嫉恨:“他们为啥这们会钻,几年前就把路子钻出来了?可见会做官的,到底不同!我这个人就太老实了,离乱年间,惟有老实人吃亏,若不及时搞干一下,说不定还要吃大亏哩!”

因此,第四天便亲自去找王文炳。据他同乡说,几天没有回去过,不晓得到那里去了。

幸而那天傍晚,吴凤梧找了来,悄悄向他说:“澜生,这下好了,我们不要再找王文炳。他那个革命党,未必是道地货。我今天找着了一条正路子,倒是笔端的。”

他大为欣喜,问道:“是咋样的?”

“天地间怪事真多!我不是向你说过,在彭山演说的那个留洋学生,很像是革命党吗?那时节,因为不晓得省内省外的情形,还以为他在打胡乱说,所以没听他的话,也没同他靠紧。这几天,着王文炳弯酸一阵,心里正为失悔,不想运气来了,澜生,你看,今天公然把他碰着了!他姓尤,说是邹县人,叫尤铁民,在日本留过学的。今天是在香荃居饭铺里碰见他,他同行有三个人。我先向他打了招呼,又把饭钱会了。本想到他栈房里去说话的,他约定中午到我家里来。自然说得很好。我先把我的行径,详详细细告诉了他一番,他因为在彭山看见过我,晓得我是同志会,是赵屠户的仇人,所以很相信我;他就老老实实告诉我说,他们一共八个人,是奉了统领黄兴的命令,回来革命的。有两个在重庆做运动,有两个在泸州做运动,说是不久之间,都要举事了。又说龙泉驿的兵变,就是他干的,夏之时也投入了革命党。他到省已有六七天,正在陆军里做运动。他晓得我有一队队伍,并且很行,我还没有向他说要投靠的话,他公然就邀约我一同革命,我立刻就答应了。来不及谈你事,我们说的话太多。他叫我把队伍暗暗移到省城附近来等着,他明天就要到重庆去,我明天也就起身到南路,看还可以多拖点队伍不?……我已经算是革命党了,你又何必再投进去呢?我先跟你一个打算:我们两个人,还分啥子彼此?若其革命成了事,我自然拉扯你升官发财,若其革命不能成事,我一个人跑滥摊,绝不带累你,顶多你只帮补我几个钱,这绝不是客气话,你我两人,为啥我要鸩你呢?……此刻来找你商量的,就是我出去拖队伍,要使几两银子。尤铁民只拿了五十两跟我,这咋个够?我打算跟你先借几十两,此外,请你再预备一些,等队伍拖拢了,说不定还要用。”

黄澜生毫不悭吝的站了起来道:“目下的几十两,家里倒有,你等一等。”

“还有一句顶要紧的话,干这些事,是半句也不能向人泄漏的。你咋个会告诉了孙雅堂?”

“告诉孙雅堂?我没有啦!”

“不是你告诉他,他为啥前天会找我问王文炳的地方,说是他也要投革命?”

黄澜生恍然若悟道:“是了,这一下连内人我都不能说了!你等一等,这几十两我只好同你到新泰厚号上去取,免得问起来,又打麻烦。我穿马褂去。”

第一件使他不放心的问题,算是得了解决,他应该像前几天一样悠然自得了罢,然而等到吴凤梧走后,他第二桩心事,又无端的勾引了起来。

他不放心的第二桩,还是搬房子的事。

在前,他认为九里三分的成都城垣之内,最称平安可以作为乱世桃源的,是满城。直到会见吴凤梧之后,才暗暗佩服他太太和他幺姨妹的执拗,私心庆幸没有搬去。如今因为陕西事件传来,仿佛有好些人皆在传说满城里的满人都已横了心,家家户户都备有快枪利刃,只要大城一有变动,他们便要大队的杀将出来。“他们既已知道革命党是要杀满人的,他们安排先把本钱捞回去,免得像西安省城的满人,猪狗般只让汉人屠杀。”这不只是有人这样传说,而且他还听见徐独清说是亲眼看见过,偏僻街道,硬粘贴有不知什么人假造的总督部堂告示,说现当预备革命之际,满人必有不平,或有乘机屠杀行为,仰尔军民,谨慎提防。诚然这是挑拨两方恶感的手段,但是可以知道确乎有人在挑拨,虽然不见得是尤铁民他们干的。只管赵尔丰和玉昆都有煌煌告示,极力解释说汉满本是一家,断无互仇之理,叫人民放心,不要为邪说所中。可是这好像傅隆盛等在春和茶铺所批评的:“赵尔丰的告示么,只当狗屁!从七月十五以来,何尝说过一句真话!”

他于是一计算,西御街恰就是进满城去的四条道路中顶重要的一条。他的公馆距离满城的大东门仅仅半条街之远。如其满人杀将出来,他的公馆就是顶好开刀的所在。

“何况我又同革命党挨近了,这更与满人势不两立。我自己只管嘴紧,但是老婆已经告诉人了,别人那能顾你死活,说高兴了,偶尔泄漏半句,一下传到满人耳朵里,我这一家人还有不着他们洗杀干净的吗?”他更焦思到了这步。

这样一来,西御街真是危险地带。“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于是搬房子的念头,又把他烦扰得坐卧不安起来。

他暗自恐怖到忍不住时,只好又找他的太太商量。

这回说是要杀人,说是一种报复的仇杀,不分男女老幼,碰着了便要杀个寸草不留。这一点,便把黄太太的心动摇了。但她到底稳妥一些,还叫罗升老张等先到外面去打听一下。而打听的结果,说来比老爷所讲的更加几倍的凶,似乎满巴儿就要动手了。

太太遂计算搬往那里去的好:“妈那里倒有房子,可是太近,仅仅隔两条街,晓得平安不平安。陶表哥家在东门上,房子也有多,要搬去,刚主二表哥不消说是愿意极了。可是大表哥又住在一块,闹翻了脸的,七八年不见面,如今骤然走去,太难为情了。并且二表哥那个填房老婆,又是一个醋婆子,动辄做眉做眼,也令人讨厌。胡家二舅那里哩,又挨近制台衙门,他们还不肯在那里住。徐独清家更不方便,也太窄。孙大哥住在北门上,倒好,只是他已说过,几弟兄住在一起,又没有分家,忽然加了我这一家人,那如何可以?并且他家娃娃又多,又烦;大姐和我,表面上没啥子,骨子里却是你争我斗的,让她看笑话,也值不得呀!”

无处可搬,赶快另看房子哩,谈何容易!虽说大城房子比满城里的好,但是仓卒之间,要找一院合心惬意的,却也很难。

还有,自家的房子和这些东西,又叫谁来看守呢?罗升菊花是要带走的。问何嫂与老张,都说人不论贵贱,都有一条性命;意思是主人走了,他们也要走的。倒是看门老头子胆大,他说:“一个人生有地方,死有地方,该死在那里,命中早已注定。就是要躲,也未必躲得脱。我是六十四五的孤老汉,还怕死吗?我不走,任凭满巴儿咋个杀人,我不走!”但是他那疲癃残疾的,设或满巴儿不杀来,而来的是些强盗偷儿,他能怎么样?

黄太太一直到这时候,才第一次想到走了差不多二十七八天的楚子材。她也和她的丈夫在八月二十五那天的感想一样:“如其他在这里,倒好托跟他了。他别的不行,但是我所吩咐他的,他是可以不要命的非做到不可,这却是我试过来的。”

一想到楚子材的长处,她这二十几天在脑际差不多快要淡忘得干干净净的那个强壮少年的影子,便又明显出来,把她的心神全摄住了。“唉!他为啥还不来?我真个有点想他了!他难道把我忘记了吗?但他来了三封信,又无一封不那样殷勤的在问候我。”

太太且把大计决不下,老爷自然只好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如其孙雅堂不来说了另一种消息,太太已决然要朝陶家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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