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黑天枭龙厅，见鸭嘴兽早已经坐在里面，天仁坐下，捧起鸭嘴兽早为自己泡好的铁观音咕噜噜一口喝干，抖着手续水，说：“范书记那边已经正式动手了。”
鸭嘴兽起身，关上天仁忘记关的房门，回身坐到天仁身边，压低声音应道：“我刚跟老范通完电话，一切顺利。”
“张总，资金你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喏，这是过钱资金合同，昨天我刚跟资金方签下来的。你看看。”鸭嘴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过桥资金合同。
天仁接过，低头看了起来，应道：“哦，准备以新公司100%股权项下的固定资产做抵押借贷300万元至500万元偿还银行贷款……张总，我不是说这还银行的钱，我是说前期瘦老板欠吴村村委会的300万元你准备好了吗？”
“放心，天仁老弟，我再穷，300来万块钱还是拿得出来的。这次法院受理后，他瘦老板肯定拿不出300万元来偿还吴村村委会的欠款。法院那边我都走通了关系，结果就是公示拍卖瘦老板工厂的资产，串标的公司我也安排好了，你就耐心地等待三个月吧。法院还要做个资产评估，不过是走走过场，评估机构那边我也走通了关系。到时候，我们把瘦老板欠吴村村委会的300来万一交给吴村村委会，那些设备厂房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立刻注册一家新公司，以新公司的名义将就那些设备厂房借一笔钱把银行的300来万还了，这个工厂就是我们的了。”
天仁压制住心头的紧张和激动，把手里的过钱资金合同看了又看，问：“张总，借款金额这一栏里为什么写成300万至500万？”
“总要留点余地嘛，万一到时候300万不够呢？”
“哦，对，应该这样。”
“法院和工商局是联通的，到时候，我这边先把瘦老板欠吴村村委会的300万元一缴，工商局那边就会把瘦老板的工厂强行过户到我们名下。过户的同时，我们跟资金方做个股权质押手续，资金方就会借300万至500万给我们。我争取多借点，还了银行的欠款后手里好有点余钱。银行欠款一还，银行会立马为我们做个评级授信，3W集团公司的信用证一开到我们的新公司后，我们先打包贷款贷出一笔钱来把我们借人家的钱还掉，不就轻松了？凭着3W集团公司的订单，你我不用操心，一人一年挣个三两千万还不是洒洒水的事情？”
“张总，跟着你，我算是长了见识。我给你讲过，我来上海是因为老李，他叫我来跟他一起开火锅城。原想跟着他咸鱼翻生，结果输了个精光。”
鸭嘴兽轻蔑地一笑，抿口茶，应道：“火锅城？不是我批评你小子，火锅城是该你做的生意吗？都是些没文化的农民干的事情。你也往那个行当里挤，不输才怪？你那个老李，没啥生意头脑，让他干点事务性的工作还行，要他决策做生意，他还差得远。”
“他也没做过生意，一辈子都在衙门里做事，听人家说在上海开火锅城能赚钱，他就把自己一辈子的积蓄拿抱来上海开起了火锅城。呵呵，我当时也是没别的路子，才上了老李的贼船的。张总啊，人啊是跟什么人，就做什么事。跟对了人，就能赚到钱；跟错了人，就钻进死胡同。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不断结交朋友的过程。”
“你说对了，没你老弟手里的订单，我也不会参与到马老头子策划安排的这一场猎杀战中来。我吃下瘦老板那么个破工厂干什么？我不又成了瘦老板？所以，我一直反反复复地问你你手里一年能到手的订单有多少。知道吗？天仁老弟，我一直都是做的两手打算，吃下瘦老板的工厂后，第一手打算是接他们美国3W集团公司的订单，好好经营。第二手打算是把到手的工厂重新包装，再卖掉。到底吃不吃下来，说实话，我都一直在犹豫。直到那天晚上跟杰克主席吃了晚饭，我才彻底下定决心吃下来。你记得不？当时，杰克主席坐在我旁边，我一直在套他的话。我当时弄清楚了他们在墨西哥那边的工厂生产成本太高，经营不下去，他杰克主席来中国就是想看看你这里能不能作为替代下家，好把墨西哥的生产计划转到你这边来，我才下定决心吃下瘦老板的工厂的。他杰克主席是想要我们帮他排忧解难，甩掉包袱。要不然他杰克主席这次会派两个工程师来瘦老板的工厂，还不让你承担费用，做梦去吧。”
“是，是。”
“好好跟你老哥学着点吧。”鸭嘴兽抿口茶，笑眯眯说，“瘦老板这边已经上套了，他已经跑不了了，就等你我到时候一刀子宰下去。瘦老板可以先放到一边，我今天还要跟你谈一单更大的买卖。”
“还有更大买卖？”
“是的，还有一单更大的买卖。这一单更大的买卖，只能你我两人知道，明白？”
天仁来了兴趣，噫，鸭嘴兽也跟我操起了八思巴文？天仁把茶杯停在嘴边，问：“张总，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放心，我口紧。什么买卖？”
“吴悠公司。”
“吴悠公司怎么啦？”天仁瞪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鸭嘴兽。
鸭嘴兽再次慢腾腾喝口茶，再次笑眯眯牛气十足地说道：“天仁老弟，好好跟你老哥学着点儿吧。”
“张总，我正在跟你学着呢。吴悠公司咋回事儿？”
“咋回事儿？嘿嘿，你不是把吴悠公司的吴老板忽悠到神山去了吗？吴老板捡到金元宝啦，吴悠公司他不要啦。”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听我慢慢讲给你听。他姓吴到了神山，发现了神山脚下是一座金矿。”
“真有金矿？”天仁想起丹尼斯当初的话来。这个丹尼斯，神了。
“是的，真有金矿。为了掩人耳目，他吴老板先办了林权证，林权证还有一部分尾款没缴。他已经把神山下面的森林全部霸占了下来，别说地下的金矿，光那一大片森林本身就是一座金矿，一座绿色的金矿，都是上百年的参天大树啊，森林里还有大熊猫、小熊猫、猴子等等数不清的野生动物啊。”
“大熊猫？大熊猫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吗？”
“你说对了，吴老板打了个擦边球，神山恰好在大熊猫保护区的边缘上。可大熊猫之类的野生动物才不管你保护区不保护区呢，哪里有林子，哪里有吃的，它就会跑去。”
“对，野生动物是没有国界意识的，它们是最彻底的共产主义者。哪里象人？总想把这个世界你一块我一块的瓜分掉，霸占掉。呃，大熊猫也是要圈占地盘的哦，啊不不，我们现在不讨论四足野生动物，只讨论吴老板这个两只兽类。张总，你讲，讲。”
“现在，神山下面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是他姓吴的了，别人就不能到他的森林里去挖一锄头了，就更别说去开金矿了。金矿变相地就成了他的了，没人能跟他抢，他只需要慢慢地补办完探矿证、开采证等等手续，就可以合法开采了。他还给神山那个县的县政府提交了一个打包投资整体开发方案，总投资80亿元，这里建个神山森林观光旅游中心，那个建个神山五星级酒店啥的，县政府同意他的方案了。”
“可这跟他的工厂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他要转向啦，昆山这个破工厂一年为他带来几千万的利润，除掉经营费用和设备更新的费用，一年下来他也挣不了几个钱。金矿能为他带来多少利润你知道吗？十个亿都不止。所以，他要把工厂卖了套现，把资本挪去开金矿，还要实施他的整体开发方案。他吴老板准备在神山亮一手惊天动地的大手笔，在神山，他连公司都注册下来了，名字就叫神山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金8000万元。”
“张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做生意没几个耳目还行？他带去的专家里面有我的人，他姓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掌心。”
“我想起来了，吴老板带去的专家中好像就有矿业专家。呵呵，张总，你知道的，我原先只是打算引开他吴老板的注意力，没想到还真为他指明了一条发财之路。他吴老板至少得请我吃顿饭，表示个感谢吧。”
“我给你摊牌吧，我跟吴老板正在暗中接洽，准备把他的吴悠公司买过来。他开价5亿，我还价2亿。他姓吴的急于出手，我再熬他两天。”
天仁惊讶得合不拢嘴：“真的？就算吴老板认可了你张总的两亿，你也没这么多钱啊。”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把瘦老板的工厂吃下来后再拿去银行做个评级授信，评级授信后，争取贷出几千万来。”
“几千万也不够支付吴老板啊？你不是说他开价5亿吗？”
鸭嘴兽得意洋洋，又抿口茶，点拨天仁道：“天仁，你手里有了几千万还怕生不出几个亿来？三滚两滚就生出几个亿来了。老弟，这些资本运作的窍门，你还嫩，说了你也不懂。”
“可是，我们用瘦老板的工厂抵押贷出来的款又去买吴老板的工厂，银行会同意吗？”
“咋不同意？过过桥罢了，钱一支付吴老板，吴悠公司就成我们的了。我们立马把过户给我们后的吴悠公司也抵押给同一家银行，银行还巴不得呢。”
“好像是这个道理。”天仁也埋头喝口茶。
“天仁，放心，银行这边已经做了安排。到时候，等我们手里有钱了，我们也可以到神山去投资。可惜，那时候恐怕神山那里已经没我们的汤喝了。谁先抢占了资源，谁就能发大财。你当初提到神山时，我咋就没想到神山下面有金矿呢？两只眼睛就死死盯住了瘦老板的那间破工厂。”
“张总，哪怕你有十个手指头，一次也只能摁死一只跳蚤。不，你这次摁死了两只跳蚤。”天仁应道，闷头喝茶，脑子里浮现出神山脚下开金矿的场景来。机器轰鸣，尘土飞扬，泥流滚滚，碎石遍山。我的天，那还叫神山吗？我都干了些什么？为了自己的小算盘，把发财痔忽悠到神山去，可会引狼入室，为神山带来一场浩劫？难道神山要毁在我的手里？算了，神山的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眼下，我已经裹进了鸭嘴兽的狼群，脱不了身了，也不想脱身。瘦老板的工厂，发财痔的工厂，可是两大块肥肉啊。抢夺下这两大块肥肉，我也有份儿。天仁再次下意识地吞吞清口水，问：“张总，瘦老板的工厂，我们还一段时间才能吃到嘴里。这一段时间，我该干什么？”
“吴老板觉察到他的外贸部里有人在转单。你要想办法摸清楚他们吴悠公司到底有多少家客户，尽快想办法跟那些客户接上头，防着我们一旦接手吴悠公司，外贸部一帮家伙离开我们，把客户带走。中国又不止你一家工厂生产沙滩车。”
“好。”
“天仁，你对马老头子可千万不能讲我们准备吃下吴悠公司的事情。马老头子一知道，天知道他会给你我生出啥过节来？”
“明白。”天仁应道，心想，你鸭嘴兽不再对我使用八思巴文？这样更好，指令明确，省得我费脑筋瞎琢磨。万一我领会错了，误了大事，你还会怪我。
“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鸭嘴兽起身，去茶楼服务台埋单。
天仁一边跟着鸭嘴兽出门，一边阻止道：“张总，我来买单。哦，对了，前两天从吴悠公司出货的另外一单货挣到的钱，一共52万元，你得划到我的账上，我们事先说好了的。”
“就是没让我公司垫付预付货款的那一单？放心。那一单信用证不是从美国3W集团公司开过来的，跟马老头子没关系，我不会告诉马老头子的。”
跟鸭嘴兽分手后，天仁脑子里拼命梳理着鸭嘴兽的迷踪拳路数，可怎么梳理，也梳理不出个头绪来。吴村村委会，法院，银行，瘦老板的工厂，发财痔的工厂，神山……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怎么给他鸭嘴兽的鸭嘴轻轻一撮，就撮到一块儿来了？呵呵，鸭嘴兽有鸭嘴兽的本事，鸭嘴一撮，就能把毫不搭架的树枝水草撮到一起筑窝，我咋就没这种本事呢？经鸭嘴兽这么一撮合，为我手里撮合出两家工厂来。丹尼斯说过，杰克老头也说过，他们想把墨西哥工厂的订单转到中国来。如果我手里拥有了两家工厂，他们转单来不是更有信心？
天仁暗暗告诫自己：破门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又不知道要回到场子中间去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做多长时间的无球跑动，才有可能逮住下一次破门机会。我丢掉的破门机会还少吗？这次一定要盯准猎物的死穴，下嘴要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