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香拿起一块花生酥慢悠悠地送到嘴边，启唇轻轻咬了一小口，花生的香气立马就在嘴里徜徉开来，霎时浓香四溢。
她似乎特别满意，慵懒地半睁着眼，细细品味着这份喜爱；这回的花生酥甜度比正常的合适多了，再配上这壶凉茶，实在是清爽又解腻。
到了这会子，她才开始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准备仔细听说书先生这次讲的故事，尽管为时微晚，这个故事已经过半了……
“后来啊，这张蕊花实在嫌弃自己的公公又老又病，觉得自己与其嫁进来伺候如此清贫的父子二人，没钱没势又没好日子过，还不如卖身去做大户人家的丫鬟，所以她终于下定决心，跟周小生提出了和离！”
说书先生手中的折扇紧闭，随着话语的情绪时而敲了敲桌子，特别是讲到‘和离’的时候，他的脸都有些涨红，随即用扇骨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这时，堂下有人义愤填膺地说道：“这张蕊花未免太过分了！若不是周小生将她救回来，她早就在河里淹死了！哪里还有命留下来！？”
另一位长工打扮的听客也是听得满肚子气，忍不住附和：“就是！周小生为了救她都差点被村民打死，而且也是她自己要嫁给人家的，结果现在又变得这么狼心狗肺！”
说书先生叹着气摇了摇头：“所以啊，有时候太善良的人往往更容易欺负，就比如周小生，再比如周小生的父母。”
闻言，堂下众人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先生喝了口茶，才又展开折扇上下煽动了起来，继续讲述道：
“周小生知道张蕊花想离开的原因，无奈他自己也没什么出息，没办法给她想要的一切，心里也觉得对不住她，于是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这时，又有一听客按耐不住了，气道：“周小生哪里对不起她了！？救了她的命，又好心收留她，一家人因为她受村民排挤，害得两个老人在连夜搬家的路上遇到野兽还一死一伤！”
他身形魁梧，猛地站起来，声音激动又粗犷，似乎气得不轻；沈书香听得柳眉微蹙，毕竟这个部分她没听到，这时听他说起来，只觉得这个张蕊花还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说书先生冲他摆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别急，别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那人虽然还是很气，但也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于是又重新坐了下来，闷闷的喝了一杯茶；连喝带灌的。
“张蕊花离开后，周小生又得自己一个人对付艰难的生活，白天照顾病重的父亲，晚上还要出去给别人耕地挣钱；本来是一个正直壮年的年轻人，结果没几年就累得满身是病，再也直不起腰。”
“可是他太孝顺了，即便周海好几次都说自己想死了，不想给他继续增添负担，但周小生总是一口杜绝了他的想法，说自己一定会一直给父亲治病的，尽管他已经到了即便付出所有都不够的地步。”
“这也……太辛苦，太可怜了……”堂下有人不忍道。
“可怜周小生这辈子好事做尽，善良又孝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仔细想想，现实生活中也真的有不少这样的人，原本是拼了命想要过好这一生，到头来却总是会过得不太如意。
先生看着众人由气愤转为怜悯地眼神，只觉得自己这次的故事说得很成功；他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用最后的几段话语调动着大家的情绪：
“再后来，周海的病越来越严重，治疗所需要的药材也越来越名贵，周小生再也买不起药给父亲治病，所以周海没多久还是病死了；周小生万念俱灰，只好将自己卖给了人贩子，进宫当了太监。”
“嘶……”众听客听到这里，心态已经有点不太维持得住了。
“他用卖身钱给父亲置办了丧事，与他的母亲埋在了一处，自己则进宫做了太监；因为他早就累积了一身的重病，所以没几年就累死了。”
到了故事结局，说书先生慢慢合上了折扇，做出一副十分惋惜的表情：
“最后啊，皇宫里的枯井，就成了他最后的归宿啦。”
说书先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清茶，长舒了一口气。
堂下众人连忙发问：“后面呢？就没有了？”
说书先生一脸理所当然：“对啊，周小生死在宫里了，所以就没有了啊。”
“哈啊！？……”
听闻这样的结局，堂下众人纷纷不可置信，觉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惋惜不已，甚至有些不相信这就是故事的结局，竟真的如此遗憾，如此揪心。
这是他惯用的结尾，总是给人留下几分遗憾，让人过了好久好久都会意难平，反复在脑海里回顾这个故事，既觉得无法接受，又无法跟一个虚构的故事较真。
“这，这也太惨了吧？”刚才那位长工惋惜道。
“这就结束了！？这也太难以让人接受了！”身形魁梧的大汉又一次坐不住了，拍桌叫道。
“就是嘛！周小生这么好一人，怎么就给他这么一个结局？说书的，你编故事能不能美好一点？”
看着堂下众人愤愤不平的样子，沈书香只是轻笑了一声，又一块花生酥配着凉茶入了口，似乎并没有这么入戏。
也是，她本就是故事快结尾的时候才开始听的，自然也不会觉得有多深刻。
说书先生倒是不急着解释，只是慢悠悠地摇着折扇，等到大家的声音都小了些，他才清嗓开口道：
“诸位请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
见众人都听话安静了下来，他才接着道：“其实大家都不用太入戏，也无需为周小生打抱不平，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故事罢了。”
沈书香知道他的说教桥段就要开始了，顿感无趣地给自己又添了一杯凉茶；她活了这么多年，这些大道理并不需要再从别人那里学，也不是很想在此刻继续感悟。
果然，说书先生真的开始了说教：
“我说这个故事给大家听呢，只是希望大家都可以学习周小生好的那一面，比如善良，孝顺，就算生活艰难，苦难尽数摆在眼前，已经到了难以度日的地步，也不要轻易放弃人生。”
“哪怕周小生最后死在皇宫里，也并不是他万念俱灰所以自寻死路，只是天意罢了，他一直都是想好好活着，努力过好日子的。”
“切～！”众人一片唏嘘。
虽然他的出发点看似是很好的在传教，但围坐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到了这年纪还要被人灌输这些道理，实在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好似他们活了三四十年都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一样。
说书先生尴尬一笑，算是将这篇故事彻底揭过了。
沈书香饶有兴趣地等待他下一个故事的开始，毕竟她一向喜欢从头听到尾的故事；好也好，坏也罢，只要不是太幼稚的剧情，她都能听下去当个消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