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随着铃声闪动屏幕，楚芸菁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拿起桌上的电话，也不忘抱怨：“怀瑾也真是的，手机怎么就乱扔呢。”
俯身刹那，眼睛倏地一亮，目光便被胶柱在屏幕上，仔细看着上面的两字“安之”。楚芸菁看了四周，正襟危坐起来，颇为顺手地接起了电话，“喂？”
“喂。我是安之，请问怀瑾在吗？”余安之刚刚听出来了，是个女声。
安之？楚芸菁看到这名字觉得有些眼熟，听到声音才真正想起，喜不自胜，“安之啊，我是怀瑾的妈妈。”
余安之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错愕，“阿姨？”
“是啊，是啊，安之，怀瑾洗澡去了，手机放在了客厅，见到你的电话，我就接起来了。”其实楚芸菁是见到电话上的名字，深觉得是个女生。作为母亲自然是要多多关心孩子才是。“安之啊，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我……”
“我知道，”楚芸菁握着手机，按开免提，开始剥开一个橘子。怀瑾在洗澡，怀瑜在房间写作业，他爸又在厨房洗碗，楚芸菁觉得客厅空荡荡的，放个免提也不是个大问题，这样才有促膝而谈的感觉么。“安之啊，阿姨知道你们学业忙，但是也要注意放松啊，要劳逸结合才行，你说对吧。”
余安之握着手机，愣愣的点点头，“……是。”怀瑾的妈妈跟一一有些相似，好像都比较喜欢说话。余安之莞尔。
“所以啊，你有时间就上楼来玩玩，我们家离得又不远，而且你和怀瑾又是同班同学，话题多着呢。”楚芸菁手上沾满橘子汁，抽出纸巾擦擦，撑着下巴兴致勃勃继续道，“安之，我们怀瑾呢就是一颗心扑在学习上，对同桌有时照顾不到，你别在意哈。”
“没有的事，怀瑾在学校很帮我，倒是我没有帮上他什么。”余安之忙道，继而语气有些低落，“那个，阿姨，我现在不是怀瑾的同桌了。”
“啊？不是了？”楚芸菁放下橘子，凑近手机，“这件事情我怎么没听怀瑾说过？”
余安之心中一动，抚上心口，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勉强笑道：“怀瑾现在的同桌是个成绩非常好的人，他们在学习上定能有所帮助的。”
楚芸菁一顿，“……就算不是同桌，你看哈，你们在一个小区，同一幢楼，上下楼，还在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手指头掐算着，终于归结为一句话：“我看你们的缘分深着呢。”
缘分深吗？余安之想，上次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现在都要选择去文科班了，这样就不在是一个班，以后也不能日日相见。那也……不对，余安之又想，缘分真的对她很好了，如果一点都没有，说不定她还只是农村里的余安之，根本遇不到顾怀瑾。做人不可以过分贪心的，这样已经很好了。
“嗯，是啊。”
楚芸菁一听，不由地高兴起来，瞧见从厨房出来的顾研城，招招手让他赶紧过来。顾研城笑着过去坐到楚芸菁身边，无声张着嘴问道：“是谁啊？”楚芸菁在他手心画几笔，张着嘴小声说：“上次和你说的。”顾研城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手机。
楚芸菁立即会意，说道：“安之？”带着好奇的语气让余安之打起精神，小心道：“怎么了阿姨？”
“你看我们家怀瑾怎么样啊？”说完，楚芸菁和顾研城相视一笑，都期待着安之的答案。可是好一会儿那边都没有声音。楚芸菁拿起手机这才发现还在通话中，不免又问道：“安之，你在吗？”
“我……我在。”余安之身上早已经烧红，从头到脚。原本白皙的皮肤看着像是被烫过一般心头小鹿横冲直撞：为什么怀瑾的妈妈会问这个问题啊？她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却不敢放肆自己往那个方向去。紧张地握着手机，说道：“很好。”
“很好”两字让楚芸菁打回本在嘴边的话，兴奋地搂住顾研城，差点就要喊出声，幸得顾研城做个噤声的动作才没有真正喊出声来。心中的兴奋早就掩盖不住：“很好，就是说你喜欢我们怀瑾咯？”
此话一出，余安之怔怔坐在床上，垂着头，脑袋上好像有热气冒出，心脏更是受不住地砰砰直跳。不仅如此，顾怀瑾也是吓得挪不开脚步。
顾怀瑾在顾研城坐到客厅时，他就已经出来了，却因为听到楚芸菁那句话迟迟不现身。现在这话更是让他耳尖发红，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是好。其实心中也在期待，到底安之会说什么？
可他不知道的是，余安之现在整个人都被热糊涂了，整个脑就像是浆糊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间怀瑾的妈妈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很想回答“是”，可是这样会给顾怀瑾带来麻烦吧，毕竟这可是他的妈妈。
脑中不自觉上演起青春偶像剧中一幕幕狗血的场景，经不住一鸡皮疙瘩，身上的热度也下来了，可是脑中还是无法拼凑出合适的字眼回答。于是四人都在焦灼地等待着。
楚芸菁托着手机，小声问道：“安之？”
“妈妈！”
“啪”的一声，手机直接掉在地板上，楚芸菁慌得还未回过神来。顾怀瑾已经走了过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捡起，看着还亮着通话的屏幕，转身对楚芸菁说道：“妈妈，手机我拿走了。”
楚芸菁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怀瑾拿走手机，紧张地攥着顾研城的手臂，“你说儿子不会生气了吧？”顾研城拍拍她背，安慰道：“不会的。”他的儿子他了解，刚刚一直都在偷听的人，现在是紧张了。
“安之？”
好听又熟悉的男声传入余安之耳中，这下子让她又紧绷起一颗心，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将手机贴近耳朵，轻轻说：“怀瑾？”
“嗯，是我。”顾怀瑾拉起肩膀上的毛巾，胡乱在头上擦了一把，说：“刚刚不好意思啊，我妈妈有时候太过热情了，应该跟你说了不少话，你别在意。”
“不会，阿姨……也没说什么。”余安之说。
“是吗。”顾怀瑾一顿，随即又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余安之点头：“是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你说。”顾怀瑾说。
深吸一口气，余安之缓缓说道：“上次考试让我想了很多，也让我意识到有些问题如果不去面对就真正解决不了。怀瑾，我的父母都是上过大学的，但是两个人一生都很无奈，终生都没有实现他们心中的理想。我妈妈曾经说：‘我曾经不信命运，现在才发现原来人的一生就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如今的我还是无法理解这句话。但是我想”余安之看着自己的手，“我想，自己走出一条路，不是为了实现他们的心愿盲目跟随他们的路，而是真正自己想走的路。虽然我不知道这条路会不会成功，又是不是能够成功，但是我想试一试。”
顾怀瑾安静地听着余安之说完这些话，“所以你想如何做？”
“我想转文科班。”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余安之慌了。她哽了哽喉头，“怀……”
“课间操的时候你就是和老陈说这件事情？”
“是。”余安之说。
顾怀瑾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水打湿一簇一簇滴着水。他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一开始他真的希望安之能成长，试着去找寻自己的路，义无反顾的，而他一定会全力支持她。可现在安之真的想要尝试着飞了，不在他的眼前，而是在另一处，他忽然舍不得了。他想现在的余安之也很好，不需要别的他都觉得很好。
顾怀瑾喜欢余安之，是一种莫名的情绪作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就是喜欢看着她，看着舒服，可以看着放在心中，这样的安之他可以看一辈子也不腻。他不期望安之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可是，这是安之想要的路，是她想走的路，他是喜欢余安之，私心也想安之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真正想要的是安之不后悔的长大。
“安之，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余安之心口有些发疼，泛着淡淡酸涩。能有一个人不问缘由，不问任何决心，只是义无反顾地支持，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而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怀瑾，谢谢你。”哽咽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顾怀瑾揪着的手心缓缓松开，靠着椅背，抬头望着天花板，忽而笑了，“安之，你要好好展翅高飞，看看那些你的父母从未见过的天空。”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放心吧，安之。
……
“一一，你别这样。”余安之拉着连一一袖子，讨好般笑笑，亲昵地说：“我这不是考虑了许久，然后怕自己突然间变主意才提早和陈老师说的么。”
连一一撇了嘴角，还是生气着，“那你怎么今天才和我说啊。我希望你早点跟我说的，你这样一说，说不定今天或是明天就要离开班级了，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余安之笑道：“一一，我只是去别的班，文科班就在楼下，又不是离开新高，看把你紧张的。我保证，有时间我就上去找你，好吗？你不会寂寞的。”余安之知道连一一的性格，表面上开朗，内心很怕失去，更怕孤独。
“你说的？”
余安之保证：“我说的，来，我们拉钩。”伸出尾指，勾住连一一的小尾指，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最后盖着章，喏，这样就好啦。”
连一一知道，她并不是怪安之现在告诉她，而是怕她离开后没有人再陪她了，她真的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不喜欢空荡荡身边没有人。现在听到安之的保证，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开心道：“如果你以后在文科班遇到欺负你的人，我一定为你出头。”
“嗯，一定的。”余安之说。虽然她觉得魏则行这个大名已经够“显赫”的了，但实在是不好打击一一啊。
“喂！安之，你看那个男生又在看你了。”连一一望着对面马路的人飞快说道。余安之看过去，那个人正是季厉和他的另一个同学，也是那时候在店里遇见的。
看到余安之看了过来，季厉侧头对李然说：“我过去一趟。”说罢，直接从公路上穿了过去，吓愣住了三人。待余安之回过神，季厉已经出现在面前，一副无事的样子，“安之，又见面了。”
“……嗯，那个……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太危险了。”余安之磕磕巴巴地说完一句话，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他，想要看清这个人是否真的哪里有问题，这么危险的事情都敢做。
“我怕你跑了。”季厉盯着她，如深潭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瞳眸中映出的是余安之的样子。余安之看着他，“你喊我一声，我不会跑的。”
听到安之的保证，季厉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盯着她看，“我信你。”
旁边的连一一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个节奏她以前没见过啊，上次的发展可不是这样子的，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天啊，这是一出大戏，顾怀瑾要惨了。
“咳咳，”连一一轻咳，提醒道：“季厉啊，我还在这里呢。”季厉的名字，她在西中读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时她离开西中，而季厉刚从别的初中转来。作为初三的学长，季厉的样子让很多年女生私下议论纷纷，但是最为惊人的是这个家伙的“拉帮结派”，活生生在西中创造出了一个形象，连一一也是听以前的同学说才知道的。上次见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回去后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着这个男生那么熟悉呢。
“你是谁？”季厉眯着眼看着旁边的连一一。
“我叫连一一，是安之的朋友。”连一一说。余安之拉过一一的手，认真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季厉看着余安之一脸防备的样子，微微有些不悦，看来魏则行应该是将以前那些事情告诉她了。但他还是说道：“我刚好也走这条路，我们一起吧。”
“嗯。”余安之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不可能从这条马路跑到隔壁去，难度系数太大了。
季厉走在左侧，连一一在右侧，中间自然是余安之。仅管余安之目视前方，余光却频频瞄到两侧人各不相同的目光，让她好不自在。
季厉偷偷看着余安之，低着头，思索了一番，才说道：“安之，你在几班？”
“我……我在七班。”
“安之，你是读理科？”
“嗯。”
“你不问我吗？”正常的谈话，不应该是一问一答的吗？
余安之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道：“那你是……”她看着季厉，话锋一转，“是不是读文科的？”
“很明显吗？”季厉问。
“这种东西还有明显不明显的吗？我只是猜的而已。”余安之说。
“那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读理科的？”季厉好奇。
余安之皱眉，“我刚刚说了只是猜的，凭着直觉而已。”
连一一听着这样的对话，心中对季厉的印象和以前全然对不上。不是说季厉是那种极其冷傲之人，怎么现在全然是在说一些废话，看样子就是想将话题继续下去而已。
“安之，你喜欢理科？”季厉知道余安之在新高的一些传闻，他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喜欢理科的，喜欢新高的。
余安之实诚地说道：“我并不喜欢。”
“那你还想在继续在那里念理科？这样根本不适合你吧。”不如选择别的路也好，比如离开新高。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确实不适合，所以我想转文科了。”余安之认真说道，“我现在想清楚了，想走自己要走的路，为喜欢的事情坚持下去。”
“为什么？新高那样的环境，你不适合。”
余安之一听，大半都明白了，真没想到她的事情连别的学校都知道。于是认真回道：“你怎么知道新高不适合我呢，现在不适合不代表以后不适合。如果我现在因为一点问题就逃避去别的学校，那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超越自己，超越别人。”也没有办法去到那个人身边。
季厉心中闷堵，不为一点问题就逃避吗？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的路，不会像自己一样呢？刚想说话，却瞧见余安之眼睛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回过头，一辆车停在了旁边。
“安之。”
“怀瑾，早上好。”
连一一：“哟，顾怀瑾，早啊。”
顾怀瑾从车上下来，笑道：“连一一同学早上好。”眼神收回，看着旁边的人，“你好，季厉。”
季厉同样盯着顾怀瑾，“你好，顾怀瑾。”
连一一惊讶道：“你们认识？”
顾怀瑾笑道：“以前打篮球认识的。上次来不及打招呼，不好意思。”
季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上次我们那边的人的确做错了。”转过头，却见余安之的整个人都笑了，正看着顾怀瑾，眼睛里容不下任何人。顾怀瑾也是如此。他一下子沉了脸，硬是挡在了他们中间，看着余安之，认真说：“下次我再来找你。”说完，转身与顾怀瑾互看了一会儿，将书包摔在肩上快步走了。
顾怀瑾看着季厉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个人是要跟他抢东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