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是看着顾怀远慢慢成长起来的。
一年的训练,一年的学习,顾怀远从当年那个跟在队尾后面的小娃娃变成了在队伍中间的人,从那个缩在角落里默默吃饭的人变成了同军中兄弟打成一片的小大哥,从那个空有万丈豪情的娃儿变成了懂得隐忍肚子里也有三两斤真才实学的人。这些都是老李头讲的。
他不知从哪听来了怀远挨了二十大板的事,还将怀远那日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新说给怀远听,老李头打趣道:“怀远你这个丫头志存高远啊,口气狂得很啊!”怀远听了很是尴尬,但尴尬归尴尬,怀远当日的狂妄还是在的,只不过敛去了锋芒,成了踏踏实实勤学苦练的动力。
闲暇的时候,怀远喜欢躺在草垛上,望着天空上的几抹淡云,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日,怀远照样躺在草垛上,身下干草夹着阳光的味道很是舒服,怀远渐渐合上了双眼……
“顾怀远!”顾氏揪着满身是泥的怀远的耳朵。
怀远边哭边嚷嚷:“我就只是想在水浅的地方学学游泳而已。”
顾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想学游泳在河里去学,往泥坑里扑腾干什么。”
怀远弱弱地说着,“我怕。”
“你还知道怕,你怕还敢去泥塘里滚!”顾氏一边训斥着一边脱掉怀远的衣裳给她擦洗身子。
“阿妈!”怀远一睁眼,原来这只是一场梦,怀远望着天空发呆,她又想起了往日时光。如果说回忆是一汪泉水,那么她正使劲将自己往水里沉,她试图通过回忆怀念阿妈,怀念小伙伴,怀念过去的日子,找回那种无忧无虑少年郎的感觉。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她憋不住气了,张开嘴巴,水灌进嘴巴、耳朵、鼻孔,怀远一阵扑腾,挣扎着从水中站起来。
怀远苦笑一声,站起身来,看向远处时,却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睡糊涂了,定了定神,那身影已消失不见。他怎么可能来呢?怀远拍掉身上沾的穗草屑,大步向前走去。
今日下午,练习的是射箭,怀远将箭搁在弦上,两只手夹住箭尾,用力向后一拉,颇有会挽雕弓如满月的气势,松手,正中靶心。
“好!”身后一人拍手称好,怀远回看,刹那心慌。纵使一年半的时光将怀远磨成了一个老成之人,面对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时,怀远还是乱了心神,这是她第三次看到他。怀远不敢直视那紫衣少年的眼睛,那日他身着玄甲的凛然气势依然印在她脑海中,怀远无法想象自己可以接近他,怀远无法想象自己甚至可以同他说话。
想到这,怀远心更慌了,只将眼睛看往别处,却不知将目光放往何处好。面对那人,怀远始终是深深的自卑,此刻的她,一身汗味,男子装束,头发蓬乱。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始终是无法和他比肩的,能同他比肩的只有那些面容姣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
“女娃儿?!”怀远脑袋一片空白,翊王傅行之早已走到怀远跟前,挑眉问道。
“啊?”怀远第一次听到翊王傅行之的声音,一脸震惊地抬头,正对上傅行之那双如皓月星辰般的眸子,“嗯。”怀远赶紧将头低下。
傅行之看到眼前女孩儿低眼时微微颤抖的睫毛,想到此刻羞涩的女孩儿同刚才拉弓射箭的飒爽英姿形成的巨大反差,轻轻笑了几声,打算继续同怀远说几句话,逗逗她,继续问道:“你叫……”怀远心里如擂鼓般。
“翊王殿下!您怎么来了?“老李头不知何时出现,怀远呼了口气,抬头却突然看到翊王身旁的谢晋玉,谢晋玉依旧穿着件茶白色的袍子,眼睛微微眯起,睥睨怀远。怀远想起了那日的情景,面无表情的迎上谢晋玉的目光。
“李校尉,我来营里看看兄弟们的训练情况。”傅行之答道。
“赶紧进营帐内歇歇吧,外面太阳毒。”老李头连忙说。
狗腿子,怀远看见老李头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在心里咒骂。
傅行之看了一眼怀远,老李头低声同傅行之说道:“这丫头叫顾怀远,刘安仁的女儿。“
“这就是当日那个‘口出狂言’,被你教训的丫头?“傅行之看向身旁的谢晋玉。
“这二十大板倒是磨了她些戾气。“谢晋玉冷笑着答道。
“我说着女娃儿怎么如此局促,原来是怕了你。“傅行之爽朗地笑了几声。
“她会怕我?“谢晋玉哼了一声,走向前去。
“顾怀远,当个女将军。这高门势要的气焰是要有人来灭灭了。”傅行之看着远去的谢晋玉,对怀远轻声说道,说罢,便跟上谢晋玉。
怀远脸颊微红,傅行之刚才同她说话时,怀远能感受得到他喷在她脸上的温热的气息。
“你这丫头。”老李头一记敲在怀远头上,“快去练习。”
“啊?哦。”怀远回过神来,搭起弓箭。
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木讷。老李头啧啧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