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疼痛消散,她起身便急急地往那重华殿的方向走,远远见到那小屋里烛火明亮,窗子上映着一个清冷的影,单薄的如同一张纸片,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忽然,她这一路行来的愤愤之气,便散了。恍然明白了,这场命运的捉弄里,受伤最深的,并不是她柳青青,而是这位亡了国的皇子——安陵沣!仇恨是像是一场战争,若要杀敌一万,必会自损三千。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深爱的人。这份深爱,还存不存在,她不敢确定!但这份煎熬,确是实实在在的!还是尽情的怨她,恨她吧!至少这样,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一些,毕竟是她欠了他的,她不想他再自苦了!
踏入小屋的脚步,变得沉重。进了门,无法回避地对上了安陵沣蕴满怒意地眸。
她站住了,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五指向掌心弯曲,收紧,再收紧一些,指甲紧紧地掐入了肉里。
她眉心一动,心便跟着漾起了涟漪,那是细密的如针刺般的疼痛,果真还是有情的,她竟然看不得这些。
紧抿的口一松,一口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她的捂住了心口,却激起了一股腥甜往胸口翻涌,压都压不住,从口中冒了出来,触目惊心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青青——”
凤十七忘情地唤了出来,伸手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子,她倒在了他的怀里,眼里的满脸焦急失措的凤十七有些晃,有些模糊,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青青——”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被急切焦急的声音唤起。
但这声音却不是属于凤十七的。抱着她双臂骤然一松,她看着凤十七被一抹白影推开,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一口血腥,代替她的惊呼从口中溢出。
“青青,你怎么了?”白玉熙惊慌失措地抱着她,一只手还抚在她脸上,替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奈何这血却越擦越多,几乎让他的脸色,和他身上的白色华服连成一气。
“安陵沣!你对她做了什么?”白玉熙朝着安陵沣怒吼。
安陵沣似乎没听到一般,全部的神思都还在柳青青身上,几步走进了,伸手想要从白玉熙手里抢过柳青青,却被白玉熙一把推开。
“你别碰她!她是我的女人!”
白玉熙的这一声吼,反复一道响雷,把神思游移的安陵沣彻底炸醒。
安陵沣稳住了身子,似是难以接受:“白玉熙,你方才说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女人?”
白玉熙还在盛怒之中,朝着安陵沣低吼:“她是我的女人!我警告你,你不许再动她!若是她有了什么损伤,即便你是父皇的新宠,我也有办法,让你消无声息地在这世上消失!”
“滚!滚出去!”白玉熙的怒吼还在继续,凤十七在这怒吼声中,失魂落魄地朝门口走去。
不!她不是白玉熙的女人!别走!听她解释!
柳青青想伸出手,抓住快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她想喊出声音,留住那个身影。但这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这声音也如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出来。半张的嘴里被塞入一颗龙眼大的药丸,咽不下,含在口里竟然慢慢化开了。
在白玉熙骤然柔和的眸光注视下,他的嗓音已没了方才的尖锐,低低的,带着如清风拂面的慰藉:“这是孙神医配置的药,虽不能替你解去蛊毒,但对抑制你体内的蛊虫十分有效,你先别说话,让药在你口里慢慢化开!我抱你去床上躺着!”
语毕,白玉熙十分自然地抱起了柳青青,眉头也跟着一皱:“才多少日子,你便已经清减成这样,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尽快离开这儿,回到我身边!”
柳青青没出声,心里却是在清楚不过的,若要她回到身边,只怕这万里江山便要失去了。这个男人,那日里为了江山不惜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难道再让他选择一次,会有不同的结果吗?
身子被白玉熙轻轻放在了床榻上,这个男人总是有些值得人欣赏的优点的,比如那副赏心悦目的皮相,再比如那称得上温柔细致的体贴。背上被垫入了三个枕头,她靠得舒舒服服,腰部以下盖着锦被,被角被细心的掖好,还有上身披的衣衫,是白玉熙从衣柜里翻找出厚薄适中的,陪她轻轻披上的。如若刨去对江山权利的野心,这个男人应该算得上一个让人事事称心的男人吧!
柳青青的眸光在白玉熙脸上沉了沉,就闭上了眼,凝心静气,让药效更好的在她身上发散。
孙老头的药从来都是这么灵验,半盏茶之后,所有的不适一扫而空,她睁开了眼。一杯茶跟着被递到了她嘴边。
白玉熙眉上的愁云因为她有了些血色的面容,而飘散,“喝口水!”
因为太近了,若是她伸手去接茶盏,反倒是显得有些别扭,所以索性就张口含下一口水,混着满口的腥甜咽下了喉。
白玉熙想再喂她喝一口,她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推了推杯盏,白玉熙便也没再勉强,顺手把杯盏放在了床边的小案几上:“入夜后,我便一直心神不宁,好在不烦心过来了,要不然,你……”话音一顿,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似一声轻叹,里头带着几分庆幸,从怀里摸出一个用金线镶边的精致荷包,塞到她手里:“这药,要随时带在身边,若是觉得心口不适,便含一颗在嘴里!”
她捏了捏手中的荷包,低声道了声谢,垂下眸。不知道此刻该用何种眼神,看这个男人,刚经历了一场身心大创,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头和这个男人虚情假意。
“媚瑶,每次你同我道谢,我的心便会揪起来!”
她抬眸,疑惑地看着这个皱着眉,神色有些哀怨的男人。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事,是逃出我的掌控的。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筹谋这天下事,但自从心里有了你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其实没想象中那么能干,至少,你的这颗心,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握住过。好多次,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握在手里了,但忽然之间,会因为你一声冷冷的道谢,一个漠然的眼神,而觉得怅然若失……从来没有一件东西,让我筹谋得如此费力,真的是我不够用心,不够尽力,还是你的心,根本就似一缕青烟,伸手过去,像是抓在手里,手掌一合,却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