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方总，最近公司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坐在驾驶座当司机的柳絮迟疑了会说。
方正抬头，“什么。”
柳絮抿嘴，“裴小姐。”
“传她是我女朋友？”
“等下回了公司，您可以找机会去了解一下。”柳絮看了眼后排，她还是不要独自承担老板怒火的好。
到了公司，方正没让柳絮跟着，自己搭电梯去了财务部，全公司女孩子最多的地方。
然后他就毫无意外的在茶水间外听到她们的对话。
柳絮说得对，茶水间和厕所都是听八卦的唯二好场所。
女声A说：“你们到底打听清楚了没，那女的是哪家公司的，哪个学校毕业的。”
女声B说：“暂时没有，毕竟没她照片，早知道她是方总女朋友我绝对要拍照的。”
女声C说：“哎，你们说，对方是怎么上位的，我们怎么就不行呢。”
女声A回道：“这哪知道啊，现在现在那样的女的多得是，那股劲我可学不来。”
女声B笑道：“别啊，没准是真爱呢。”
方正面无表情的听完，心里闷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他现在可算了解西希的心思了。
回到办公室，柳絮小心翼翼的说：“我已经在查是谁散播出去的了，只是这流言不能短时间抑制住。”
方正点点头，说：“你等下再下去一趟，抓几个在谈论这事的人，主要是心思软的，在公司无大错，工作时间不长的，有散播能力的，短时间内要升职加薪的最好。”
他沉着脸，“然后，随便找个理由给她们做个处罚，或者直接开除，你看着办。”
柳絮惊了惊，她知道老板看重裴西希却不想到这地步，她皱眉道：“开除，您不再考虑一下。”
方正抬眉看她，“你觉得呢？”
柳絮赶紧退了出去。
那天中午绝对是方氏女员工的噩梦，方氏管理严格，进公司很难，同样也不会轻易开除员工，像今天这样大肆的一举开除并处罚了七个，并无大错的人，在方氏的建史上绝对是仅有的，柳助理给出的解释是祸乱公司名誉安全，上班时间自由散漫。
实则是怎样的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人欢天喜地没有找上自己，有些人战战兢兢生怕找上自己。
当然哀怨声也是不断的。
柳絮抱着名单到方正办公室的时候，方正正在打电话，神色温柔语气极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等他挂了电话，她才把名单摆到方正面前，“都已经安排好了。”
方正看都没看嗯了声：“效果怎么样。”
柳絮道：“面前效果较好，但是”
她沉默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她无权干涉老板要做的事，但是作为公司的一员，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方正笑了，“但是弊大于利？柳絮，我在你眼里很傻吗？”
柳絮愣了下，摇头。
“还有辛苦你一下，等下去调和一下那些经理主管，保证明天名单上的员工还可以正常上班，再去调和一下那些员工，保证一切待遇不变，月底各加一个月的薪资让她们回来上班。至于原因嘛，就说总裁夫人真情相劝。”
方正说完，柳絮惊了了好一会。
……
总裁也这么多套路的吗？还总裁夫人真情相劝，真能编。
不过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可以让所有人感受到裴西希的重要性，也可以震慑员工，安排得好的话还能改一波风向。
说不定，接下来的流言就会是，方总护妻狂魔，方总女朋友优秀善良了。
秦时请了三天的事假，和西希打过招呼后回出租屋简单收拾了下就坐上了归家的火车，自从上大学以后，他每年只回家一次，好吧，这也是大学毕业了。
火车站人不多，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用手机调了闹钟便开始睡觉，以前他是不会睡觉的，火车站乱扒手也不少，但是这次他没有带什么东西，全身上下就一抬手机，一张卡。
上车了之后，他那一排位置他是最先到的，又是在里面，他索性就把帽子一扣头抵着窗睡了，耳机里还放着五月天的歌。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多站，他不知道在哪里，旁边座位上也没人，耳机里五月天的温柔换到了许嵩的雅俗共赏。
“哎，你醒了。”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传进他耳里，带着微微的欢喜。
秦时抬头，冷倚寒站在他身侧，微笑着看着他。
她就着他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见秦时还懵着，笑话他，“不认识了？”
秦时有些尴尬的回神，“你一直坐我旁边？”
“不然呢，车站我就看到你了，看到我旁边是你时我还想着能聊聊天，嘿，结果你直接睡了八个站。”
“你可以叫醒我的。”他的声音里有些遗憾。
冷倚寒道：“你上一次不是说自己老失眠吗？难得看你睡这么香。”
“谢谢。”他说。
“这也谢啊。”
“噢，那谢你记得。”秦时笑道。
冷倚寒从随身包里掏了把糖出来递给秦时，也递了把给对面的小孩和老人。
秦时把糖放到桌子上，剥开一个紫色包装的里面是一粒红色的软糖，他又看向小孩手中的，绿色包装蓝色的糖。
他把糖放进嘴里，笑道：“感觉很奇怪。”
冷倚寒嘿嘿的笑，像个小孩，语气充满好奇，“咬一下。”
秦时听话的咬了一下，随即感觉嘴里一股清香，软软的像果冻一样。
“怎么样苦不苦。”她兴奋道。
秦时好笑的摇头，“不苦，很好吃。”
“啊，怎样我上一次吃的红色是苦的。”
“大概人品不好吧！”秦时开玩笑的说。
随即小孩叫了一声，扭曲着脸，张开了嘴对他奶奶说：“奶奶好苦啊。”
他作势要吐出来。
他奶奶说不能浪费，也强忍着闭上了嘴。
冷倚寒先是看着秦时笑，然后是看着小孩笑，对他奶奶说：“奶奶，这糖很苦的你让他吐出来吧。”
奶奶这才让小孩吐出来。
秦时又剥开一粒，咬烂以后是辣的。
他说：“为什么喜欢这糖，好玩？”
“好玩吗？我倒是觉得它像极了人生。”她答。
秦时抿嘴笑，酸甜苦辣，只有一样是令人开心的。
冷倚寒喝了口水，抱着包舒舒服服的倚在靠椅上。
“你去哪。”她问。
“回家。你呢？”
“采风咯，我辞职了，准备散散心。”她无所谓的说。
秦时点头，说了句挺好的。
口气中忽然安静了会，冷倚寒看着不知为什么忽然发起了呆的秦时，惆怅的说：“发现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沉闷了。”
秦时回过神来，“什么？”
“没有。”
秦时知道是自己没礼貌了，他道歉道：“抱歉，我最近状态一直不好。”
“没事，不过你这样可不好。”冷倚寒有点担忧。
“倚寒。”他忽然叫她，并不亲切很平和。
“嗯。”
“如果你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但是可能结果会不好那怎么办。”
秦时的声音很轻，轻得要很认真听可以听清。
倚寒安慰性的拍了他的肩，想了想说：“值得吗？那件事值得你去做吗？”
“值得。”他点头。
“你看，你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秦时低下头，冷倚寒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剥了颗糖捏着手里递到他面前，笑着说：“尝尝，如果是甜的，我也吃这种。”
秦时抬头看她，她的神情调皮认真，秦时总是难以想象眼前这位姑娘的样子，第一次见她，她桀骜自由，第二次见她，她狂野暴躁，第三次见她，她高冷肆意，第四次见她，她调皮小气，这个不笑起来像一朵黑玫瑰，笑起来又真诚得像个孩子的女孩，每一次真真的是给足了他惊喜。
他伸手接过，塞进嘴里，在她的殷勤注视下一口嚼烂。
尝到味道，他亦失落：“苦的。”
冷倚寒耸肩，理所当然的说：“苦的也没关系啊，吃下去就好了。”
“如果是甜的呢。”小孩突然问。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那更好啊，甜着进肚子。”倚寒笑着敲敲小孩的头。
反正，都是要进肚子被消化的。
过了一会，火车又到了一个站，车上的人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冷倚寒也站了起来，说：“我到了，先下去咯。”
秦时不知道她的目标地是这里，他忽然慌了一下，“在这？”
语气难免失落。
“是啊，这里的风光可是一绝，你有时间了也可以来看看。”她笑着挥手。
她背着包背对着离开，秦时趴在窗上忽然想，幸好他突然醒了没有一睡到底。
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很可惜，火车的窗不能打开。
他趴着窗上，尽量把嘴咧到最大。
……
秦时从火车上下来，直接出站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家里的地址。
他们家从农村搬出来后，就辗转到县城里安了家，那时候村里的很多人说搬家是为了给儿子治病，也有很多人说是他母亲不愿再待在那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兴许，也是不想再看见那个令她伤心的人。
他在县城往里的小村里长大直到十六岁，奶奶去世。
奶奶去世前除了给秦时一笔钱外，还给儿媳留了一笔，真心的恳求儿媳收留下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孙子。
一如，13年前，花所有积蓄从儿媳手里换走她的儿子。
真好笑。
秦时从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他家所处的楼，进楼，敲门。
不一会，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白发黑发各一半，佝偻着背的妇女。
“妈。”秦时喊道。
可妈妈却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一眼地下，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秦时没有在意的跟了进去。
“换鞋。”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
秦时平静道：“我会换的。”
他穿着不太合脚的拖鞋，对着客厅里看着电视抽着烟的男人喊：“爸。”
男人也只是看看他，继续看电视。
他坐到了右侧的沙发，问道：“急着要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秦妈妈坐到男人身边，不知为何神色带了些欢喜之态，秦时不明所以，却知道断然不会是为他。
他妈妈说：“你哥要结婚了，对方要二十万彩礼。”
秦时垂眸笑了，“打电话给我就成的。”
秦妈妈冷笑一声，“小空要你回来，不然你以为。”
秦时嗯了一声。
而后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只是淡淡的应着或是不吭声了。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心不再跳，眼神不再闪躲，到最后连一个伤心的表情都没有了。
他不想笑，也不想哭。
等了好一会，哥哥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看到秦时很是惊喜，秦时伸手抱了抱他。
秦空坐到了秦时旁边，秦时不可控制的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腿上，那里长裤底下只有一根不锈钢，噢，或者是说假肢。
“回来待几天。”秦空注意到他的目光，转移了话题。
秦时移开目光，“就走。”
“这么快！”
“公司的假很难请，能回来一趟很不容易了。”秦时平淡的说。
他没有犹豫，没有拖拉，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他们最关心的东西。
他把卡递给秦空，道：“哥，你要结婚了，收下吧。”
秦空很长时间都没有伸出手，可是秦时已经感受到了父母急切的眼神，他把卡放到哥哥手里，然后站了起来。
他笑着，很轻柔的说：“爸，妈，哥，我走了。”
说完，他再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换了鞋走出了屋子。
呼吸到外面空气时，他感觉到一阵轻松，他走到大马路边租了个摩托车去火车站，路上很奇怪他忽然想起了平原小面馆的麻子老板那个骄傲的话语，同样是父母，可他们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他身上。
他怨过，恨过，但是还是抵不过内疚。
有些人做过的事情都是要用一辈子去还的。
例如，秦空的腿。
秦空是真不怪他，也不想向他索取，但是他又偏偏需要他的帮助。
秦时闭了闭眼，都过去了。
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服务员问他要去哪，他说：“白琳市。”
冷倚寒下去的地方。
那的风景一绝，他想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