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西希最后还是和方正去了餐厅。
两人点完东西，方正抱着手说：“刚刚我和他们重约了时间，下个星期五，可以吗？”
西希拍拍胸脯，“可以，请假我都来。”
“很好。”
方正说完就站了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西希比了个ok的手势。
方正走开后，西希有些无聊的四处乱看，也到了吃饭的点，来餐厅的人很多且大都穿着得体精致，甚至不知哪儿请来的驻唱歌手都堪比专业，西希没有看到人却觉得那歌声有些熟悉，可又好像陌生，她自嘲的想，可能好听的歌能引起人的共鸣吧。
她把目光转向了餐厅外，她坐在二楼的窗边，一扭头便可以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从对面的楼再看到底下的树，西希突然心里一跳。
她凝目仔细的看了过去，那颗树不算很大，树底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水泥路，门口的迎宾，她的记忆全数回归。
她还记得她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那时的方正从面前走过，记得当时执着的等几个小时不肯放弃，记得酸痛的脚，内心的希冀与彷徨，迎宾的嘲笑与不屑，一切都与如今她端端正正和方正生气，大大方方的坐在二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笑着，有些无法描述现在的心情。
只是真的好巧，巧到她都已经不记得事情过去这样久，巧到她再一次的到来还是因为方正。
好吧，也恭喜自己，深情不被辜负。
西希回神喝了一口水，一抬眼更巧的事情发生了。
她拿杯子的手顿时顿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肃清提着公文包在西希的正前方不远处和一个人正在交谈什么，她想也没想便起了身，直接向他走去。
“肃清。”西希站在他的身后喊道。
肃清回头，看到是西希也有些惊讶，他微笑道：“裴西希？来这吃饭？”
西希点头，与肃清交谈的人也立马有眼色的和他道别。
西希说：“我能和你谈谈吗？”
肃清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很快的回道：“好啊。”
方正受到西希短信的时候刚刚走出走廊。
【有点事，你慢一点过来。】
【（跪求）】。
方正停住了脚步，眼睛一眯硬是往前走，然后毫无意外的在远处看到了坐在西希对面的肃清。
他眉毛一扬叹了口气，在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
真巧哈，又碰上了。
西希看着对面从容淡定的肃清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嘴说道：“刚刚去了你公司一趟，发展得不错，恭喜你。”
肃清不动声色的打量西希一眼，微微一笑，“谢谢，你去我公司有什么事吗？”
点的东西陆陆续续的送上来，西希摸摸肚子，喝了口水。
西希深吸一口气，说：“肃清，我也不和你绕关子了，我想请你真心的坦白的和我说一些卓然最近的状况。”
“状况？你什么意思。”他面色不解道。
西希默默在心里吐槽了句演技真好，可她更搞不懂的是为什么要瞒着她，她还能害了卓然不成？
“我昨天去了卓然所在的公司，看到了一些东西，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西希说。
肃清有些惊讶，又沉默了下来，似乎很犹豫。
西希从包里拿出手机，熟练的翻到秦时的短信，然后把手机递给了肃清。
肃清迟疑的接过手机，皱眉看了西希一会才低头看了起来。
【卓然进公司实习的状态并不好，她率真肆意，刚开始就开罪了很多人，职场的那些人你是知道的，自以为是，怎么可能被一个实习生压制过去，美貌背景不仅没有给她加分，反而成了更加不可饶恕的原罪，总之，她最近的情绪，心境起伏都很大，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她现在也在慢慢改变。】
【你也别着急问她，她还要我瞒着你呢。】
短信显示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多月以前了。
肃清看完后，紧紧的抿着嘴，眼中似有化不开的伤感与挫败。
他低声道：“抱歉，卓然也和我反复强调过让我不要告诉你。”
西希闭眼，“她有说为什么吗？”
肃清垂眸想了想，说：“你工作顺利，爱情也美满，正是开心的时候，她若打扰你岂不是平白给你添麻烦，在者，她也要强，你们关系也不是很亲近，如果……”
西希听到他的话，顿时气笑了，打断了他，“不是很亲近，添麻烦，你确定这是原话？”
面对西希的质问，肃清显得有些无措，他立马解释道：“这……可能是我理解错了，表达不到位，你不知道，卓然她每天的情绪都不是很稳定，说话有时也不清晰，真是抱歉，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的。”
“没关系，她性情大变除了因为公司的人，还有其他原因吗？”西希问道。
肃清有些苍凉的笑了下，“你是说我吗？”
西希一愣，摇头道：“不是，可是我了解卓然的，那些女人之间的甚至是职场上的东西不应该会让她变成这样，先不说公司是她大伯的，就算她没有背景，受到了不好的待遇她也可以离职啊，而且她一直像个小公主似的，遇到事情不告诉我已经很可疑了。”
“不是吗？”西希直直的盯着肃清。
肃清眼神闪了闪，他伸手摸了一下嘴巴，过了好一会才说：“卓然出入职场，从小又被家里照顾得极好，承受不了也正常。”
西希猛的喝了一口水，强忍着脾气说：“卓然是被照顾得很好，不过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人还少吗？她任性妄为是性格所致，也是家庭带给她的勇气，从来不是因为她傻。”
西希出生平凡，并没有见过什么大富人家，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就像树一样长得越高，越向往阳光，它的根就扎得越深，越直面黑暗。
所以卓然从不似表面上那样单纯，但她又很简单，家庭给她的底气，让她可以活得更加自我更加快乐罢了，西希喜欢卓然，爱她身上的单纯与美好，也贪恋于卓然给她的在意与看重，所以大学时她护着卓然，给她解决事情，甚至觉得稍微黑暗一点的东西都不可以发生在她身上。
她和秦时都没有的东西，他们想要卓然有。
可是，是不是错了呢。
西希脱力的倚在倚在上，恳求道：“你告诉我吧，我相信你和我一样希望她好，或许我能帮她呢。”
肃清闭了闭眼睛，睁开时，西希看到了当中的犹豫与为难，又有一种愤怒，西希隐隐感到不安。
他搓了搓手，好几次想开口又闭上嘴，甚至最后用一种很惋叹的眼神看着西希。
等了好一会，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因为秦时。”
“什么？”西希差点失重。
他揉揉太阳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很负责任的说，是因为他，他是卓然郁郁寡欢的大部分原因。当然我不可否认的也有错。”
西希手指扣着桌角，“是秦时……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
秦时？西希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怎么可能呢。
西希咬着牙，深呼吸几口气，“为什么。”
她突然害怕起来。
肃清有些不忍，但是西希的眼神太过犀利，他沉默了会继续道：“秦时在大学时一直对卓然很好吧，毕业了又在同一家公司，卓然的一切事都靠他关注着，帮衬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是很感激他的，但是。”
“但是，他并不懂界限，也不懂卓然到底想要什么。”
西希被他的拐弯抹角快逼疯了，“直接说重点好吗？”
肃清笑了一声，继续说：“逐渐他越发不满足，连卓然的私生活都要管，有好多次甚至偷偷尾随卓然回家，我看不过去和他吵过几次，甚至动了手，可他变本加厉。”
他叹道：“卓然心地善良，又和秦时是很好的朋友，不愿与他闹翻，我算吃醋吧，和卓然也大吵过几次，她两厢为难，再加上公司的烦心事……”
“说起来也是我做得不够好。”
西希颤着手握着杯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肃清，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她艰难开口，“你说他喜欢卓然，还……偏执？”
肃清嘲讽的说：“我也想不到他以前能隐藏得这么好。”
“不会的，不可能，他喜欢的是黎塘啊。”
“我怎么知道，兴许只是隐藏的手段吧。”
西希的手指突然一痛，她把手从桌角缩回来，已经渗出了血，外在疼感让她稍稍清醒了些，她沉默了会，张口便已沙哑：“我不信，他没必要这样，我会去找他问清楚的。”
肃清点点头，“我邻居都可以作证的。”
他拿起包站了起来，认真的说：“有什么事你可以再找我，还有请你好好劝导秦时，最好让他远离我们的生活。那样卓然就可以快点好起来了。”
肃清走后，西希坐在座位上呆坐了好久。
当方正走过来时，她已经提包站了起来，她迅速对他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跑出了餐厅，方正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丝毫不知所以然，等他追出去的时候，西希已经不见了人影。
西希赶到秦时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他小区的楼下已经亮起了路灯，西希边打电话边上楼，心里越来越乱，她在路上打了一路秦时的电话，可他都没有接。
她走到他租住的房子外，敲门。
“秦时。是我裴西希。”
“秦时，你在里面吗？”
“……”
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开门，西希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西希想了想，直接在他家门口坐下了。
她必须要知道事情的始末，必须知道。
她开始回忆起大学的事情来，一桩桩一件件，从秦时与她们成为朋友开始，她们认识秦时时，卓然还没有和肃清在一起，她也刚和前男友在一起不久。
所有的能够记起的东西，西希全部事无巨细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秦时是个待人温和且不会得罪人的人，他成绩好，努力且丧，他聪明却从来避露锋芒。
按理说，他若是真的喜欢黎塘到不惜伤害她的地步，他早就可以下手啊，从一开始，从大学四年的点点滴滴。
可是，肃清有必要骗她吗？有必要撒一个一戳即破的谎言吗？
卓然的变化也确确实实存在啊。
西希顿时心里产生很多种可能，可是每一种可能都被她否定，她不愿相信秦时与她所了解的秦时差别那样大，她也不愿相信卓然的变化真的因为他。
且其中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突然手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且传出歌声。
西希回神，看到是秦时，如喜从天降般接起。
那一刻，她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通电话上。
“秦时，你在哪啊，怎么打这么多的电话都没有接。”西希大喊大叫，一晚上的委屈接踵而来，甚至带了微微的哽咽。
秦时那边很安静，他笑着安慰道：“怎么了，我就是手机关了静音没看到，头一次看你这么着急。”
西希紧紧握着电话，“你在干嘛呢。”
“吃饭啊，在公司附近。”
“你最近……”西希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啊！”
秦时一愣，眼神变了变，道：“怎么了，你语气这么凝重。”
西希仰头盯着走廊上的声控灯，轻声说：“不该凝重吗？你认为不重要吗？”
秦时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我昨天见到了卓然被人欺负，今天见到了肃清。”西希哑着声音，“秦时，我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秦时眼中闪过狠厉，身体如断了弦一般响起警钟，他闭上眼冷静了一会，才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如果比起相交不深的肃清，西希必然是更愿意相信秦时的。
西希理了一下思绪，说：“他说，卓然性情大变是因为你，你喜欢卓然，并且管制她的生活，给卓然和他带来很大的不便，卓然为难不已，所以才变成这样。”
“是这样吗？阿时，你告诉我。是你吗？”西希的声音已经极其压抑。
她的每问一次，都带着极大的希冀与盼望，她这两天失重的一切都压在秦时的回答上。
秦时黯淡了眉眼，西希的话如一把刀重重的刺入心脏，疼得他不得不弓起了身子，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回答，她都必将受到伤害。
这早已是一个死局，无论他怎么盘旋。
对面的人担心的看着他，秦时望向她，真可惜，那本该飞扬明媚的眉眼如今就这样黯淡无光。
还有手机对面的西希屏着呼吸要听他的回答。
他闭上眼，天知道，他有多恨。
“你信我吗？”
西希愣了一下，“信。”
“你觉得我是他说的那种人吗？”
“所以我才问你啊。”西希急了。
她继续说：“不是这样的对吗？你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啊。”
秦时扬起笑容，轻松的说：“确实不是这样，我是和肃清产生了些矛盾，但其他的就太不现实了，西希，你信我，我会解决好的。”
西希仍觉不安，“不能告诉我吗？”
“都是小事，谁和谁之间没有点矛盾，我是小孩啊，什么事都要你帮忙。”秦时调笑道。
西希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卓然呢。”
秦时看向对面的卓然，低声道：“她没事，你不用想太多。”
西希叹气，是吗？
她说：“我信你，秦时，我一直都信，别辜负我。”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眼眶出来，“你知道你，我胆小，怕很多东西。”
我有限的人生中，本身拥有的不多，你们是我为数不多的珍宝，所以才更加害怕失去，我信你，你别辜负我。
“好。”
听到他的回答，西希安心了些，往楼道里走，一脚跺亮了声控灯。
秦时一愣，他大概可以猜到西希在哪了。
他轻声道：“西希，多和卓然联系联系吧，多开导她，和她说说话也好。”
西希张张嘴想说，卓然已经很少和她聊天了，以前是她忙渐渐的变成卓然在忙。
她点点头，“好。”
“注意安全，打车回去吧。”
挂了电话，秦时耐心的对卓然说：“你不信我，不听我的话没关系，但是西希没错啊，你和她多联系好不好，就和以前一样，侃大山聊帅哥。”
店里极其热闹，旁边还有喝着啤酒玩游戏的人，而他们这一桌却显得过分安静，仿佛在闹市中被阴霾笼罩一般。
卓然低下头，低声说：“我和她的关系也不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秦时，妥协道：“好吧。”
她站起来要走。
秦时也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卓然好像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恐的说：“不不，肃清说了不让我和你接触的。”
她看了看秦时嘲讽的冷笑，怔了好一会。
也不知是突然清醒，还是更加糊涂，她笑着说：“小时时，我真的挺好的，你不要管我了。”
她走后，秦时呆坐了很久。
他一晚上的苦口婆心，好像又成了笑话。
他觉得她深陷混沌，神志不清，她却觉得他多管闲事，自找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