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西希站在路口，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双手拧满购物袋的邻居阿姨，阿姨先打了招呼，弯眼对西希笑，眼角的皱纹蔓延到鬓角。
她接着又说：“你站在这干嘛呀，这大太阳的，小心皮肤晒黑咯！”
西希看了眼手机，摇摇头说：“您瞧见我这脸没，防晒霜厚着呢！”
阿姨还真的往西希脸上看了又看，呵呵露出一口黄牙，笑得耳朵上的金耳环都颤了颤，“小丫头，这妆化得真好，不像我家孙女红的白的一个劲往脸上扑，老被她妈打。”
西希也笑，伸手去接阿姨的购物袋，“阿姨，我送你上去吧，我等的人还要一会才来，反正无聊着。”
阿姨大概也是真觉得购物袋重，也没太和西希客气，西希接过她左手的袋子时，看到了她手上一道道的红痕。
两人边走，边聊天，老一辈的人一般遇上小姑娘就喜欢问工资，工作，介绍对象，西希挺喜欢邻居阿姨的，也没不耐烦一一答了。
上了电梯，阿姨笑得停不下来，又问：“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是干嘛去啊！刚刚不是说没男朋友嘛。”
西希笑瞪了阿姨一眼，“哎呀，难道阿姨只有今天认为我漂亮吗？”
“这不以前都很少看着嘛。”
西希眼皮一垂，懊恼道：“真是每天白打扮了，该看的人都没看着。”
阿姨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看着西希的眼神宠溺，恨不得当场认人当女儿，到了家门口又不死心的问，要不要介绍对象。
西希把东西放在门口，低头笑，本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可看到阿姨殷切的眼神又改了口，“来日方长。”
方正到的时候，西希刚下楼两分钟，西希看了时间，2点45，方正走下来的那一刻，西希忽然想，自己说来日方长也没错。
西希说：“你早到了。”
方正替她打开车门，说：“因为觉得你会早到。”
方正坐在车里问西希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西希以为方正会安排好，所以没有想过，但他突然这么问出来，一个地方便瞬间出现在西希脑海。
她说：“如意咖啡馆。”
方正说好。
西希看了眼方正，又看了眼招财猫，问出了自己很久以前就想问的话：“车上的招财猫是你自己买的吗？”
方正也看向手一前一后的猫，笑了：“不是，是商场活动的附赠品。”
西希有些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摆在这么名贵车里的东西是附赠品，她憋笑，她一笑，车里一直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息便少多了。
方正也笑，好像心情很好，说：“有一次临时去买娃娃赠的，觉得喜气就放车上了，林旭还羡慕我呢，他买娃娃就没有。”
西希笑着看着方正的侧脸，觉得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可爱，更可怕的是，想起那个干练成熟的他虽然有一定反差，却并不违和。
她问：“那它放这儿多少年了。”
方正仔细想了想，“三年，我记得也是夏天的时候。”
西希有些恍惚，忽然有些羡慕这个招财猫。
她骂自己幼稚，也觉得该说正事了，她深呼吸，咽了咽口水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吗？”
方正没看西希，可脸上却是温柔的，反问道：“微信你看懂了吗？”
西希笑了声，玩笑似的说：“懂了啊，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透彻。”
“那我就知道了，你约我要不就是想在一起，要不就是不想在一起，我觉得前者的几率大些，但是决定权依然在你。”方正话说得一半一半，但是脸上刻着自信。
他又说：“你不要有压力，想说什么说什么。”
西希绞着手指，摇摇头：“不要有压力的是你才对。”
“嗯？”方正看向她，似乎是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有压力。
西希看着他，笑了笑，其实她一直都不懂为什么方正在她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总能被她一眼看穿，可是这样的看穿又时让她欣喜，有时又让人太过难堪。
她看了看路况，才说：“现在车多，到了地方再说吧。”
方正的心猛的一跳，看向西希时，西希已经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了，方正知道她是不想再多说什么，可他却抿着嘴脸上的温柔眼里的得意都尽数褪了下来。
车里一路沉默，阳光直直的照到了车里，把西希的脸分成了阴阳两面，方正伸手向拉下遮阳板，可手一动忽然就看到了西希脸上弯起的嘴角，似乎对于阳光的照耀十分满意，他把手缩了回去。
方正一停车，西希的眼睛就睁开了，方正没有说什么下了车，西希也自己下来了，西希走在前面，方正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可刚进门的时候，方正突然停住了脚步，西希回头看他。
方正看西希的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几秒才台步跟了上去。
咖啡馆中午的人不多，显得安静，店里放的音乐也是低沉舒缓的轻音乐，方正沉默的看着西希坐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位子上，他坐在对面，也叫来了服务员，西希把单子递给方正，笑着说：“你来点吧。”
第一次来的时候都想全是卓然和她点的，方正早不记得她们点了什么，也可以说是压根没看，他接过单子，看着上面各式各样的甜点，个个都漂亮，可个个都不能勾起他的食欲，方正的食欲一直跟着心情而定。
他随意点了几个，方正问西希需要什么咖啡，西希摇了摇头，全让方正来定。他点了两杯美式。
看着服务员走了，西希说：“你还记得吧。”
方正点点头。
“其实那次后，我是想请你吃顿饭的，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始的时候是不敢给你打电话，后来也就忘了，说起来我还欠你顿饭钱是吗？今天一并还给你。”
方正盯着裴西希的眼睛，她的眼睛从容冷静还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死寂，方正在车上时便知道今天主导的人必然是她，而所要发生的事情大概是与他的想法相悖的，他不知道西希从他家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终究是不甘心。
他问：“为什么。”
西希看着甜点一样样的送来，清甜的香气蔓延到鼻腔，西希指着其中一块粉红色的道：“以前我很喜欢这家店里的甜点，尤其是这个，可这里的甜点很贵，我要攒很久的钱才能来一次，可我不后悔，因为这些甜点带给我的满足感，是钱远远不能比的，可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因为我在公司附近发现了一家更好的更便宜的店。”
西希吃了一口身前的甜点，说：“你知道吗？方正，有时候我们一直喜欢一样东西，可能也是因为没有更好的东西代替，并且离那样喜欢的东西久了，也会渐渐的忘记他的味道，直到让他彻彻底底的消失在生活里，而我，一直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方正脸有些白，手在桌下握成了拳，但是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他也尝了口桌上的甜点，甜的有些发腻，让人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他脸上泛起了冷意，说：“说清楚，我不想和你打哑谜。”
西希似乎是知道他会这样说，笑了笑，可她每说一个字却离方正更远一分，“所以啊，方正，你不要有压力，请你按照你心里的想法去做，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就像我说的那样，我这人忘性大，无论什么事情兴许两三个月也就忘了，然后又可以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也请你相信，我承诺过的就会做到，说过放手，就一定不会回头。”
西希终是没有自己想你那样坚强，她在说出口的瞬间又红了眼，慌忙的低下头。
方正桌下的手猛的松开了，可脸上却没有显现出什么，他对西希对他的喜欢从来没有怀疑过，而他并不知道西希的心路历程，着实是令人心慌的，他心里却又实在酸胀得厉害，使他一开口险些失了分寸。
他说：“明明我说过决定权在你，可你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推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闭上眼：“如果你一开始让我自己决定，我可能就已经拉上你的手了，可是现在，裴西希，就算我的情感经历再少，再不会察言观色，我也断不会说出什么话来，你让我说什么？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西希的身体抖了起来，握着叉子的指尖不停颤，话说出口破了音：“我喝醉的那天晚上，应该是做了些挺为难你的事吧，是我的错，你不要在意。”
原来所有的前言都是为了这句话，方正的脑海里西希那天搂着他后背说的话一句一句的浮现在脑海，而那条微信他也几乎记得一字不差，他盯着裴西希，脑中慢慢清明了起来，他知道西希如果是在清醒的时候断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她不会逼他，也不会那样放低姿态，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要告诉她的打算，只是好可惜啊，他嗤笑一声。
“裴西希，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样想，你知道吗？那条微信，我在手机里反反复复打了很多便，一字一句的斟酌，我想让你看到后心里会舒服一些。”
西希紧张的盯着他，他摇摇头，“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笨。”
他问西希：“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那不是我会说出的话吗？还是我伤害你太深了。”
旁边的包被捏得变形，西希低头不敢看他，说：“不是，我知道，知道你很善良，我怕你是因为……因为”
“可怜你？”方正气得冷笑。
“我不想让它有一点可能。”西希道。
方正也差不多理解了西希的意思，他知道西希是骄傲的却从不知道她又是这样敏感多疑，当然也是他自己太糙了的原因，但是知道西希是因为这样方正心里的气便一点点消了，却还是冷冷的说：
“我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确有一部分那天的原因，但是裴西希，你认为我方正会为了可怜你放弃我自己的感情吗？那喜欢我的人多了，每个人在我这里哭一场我就和她在一起的话，还有你裴西希什么事吗？”
方正见西希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眼里除了从容死寂也总算是有欣喜和希望了，方正伸手擦干她的泪。
骂道：“缺心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