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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七页(完):忘川永镇

浮云山中的某座小山,看起来与其他山峦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是四月,山间的红桃青樱,将其掩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粉色海洋。

延绵花海里,坐落着一个檐角细长的朴木房子,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檐下花团锦簇的一个藤木摇椅里,端着一杯暖暖的花茶,惬意的缩在绒丝被里。

廊前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在这暖玉般的春日里,五颜六色的花儿争相斗艳,蝶舞纷飞,鸟鸣鹿呦,一派春和景明,安详的模样。

不远处,一条青石小径上,一个作和尚打扮的少年,背后负着一个憔悴的女人,缓缓靠近了这里。

小女孩约莫是困了,揉了揉眼睛,恍惚间看到了来人,她有些惊讶,又添了几分好奇,起身问到:

“你们是谁呀?”

了然将浮千绮放在了地上,浮千绮痴痴的望着小女孩,心中的那根弦终于系不住那块大石头,重重的锤在了心里。

小女孩见他们没有说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稍稍有些警觉,她稍稍向房子的方向退了几步,然后轻声问道:

“浮游爸......浮游哥哥过过这边应该只有我能进来的,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你们......要对千绮做什么?”

浮千绮远远的望着她,直到小女孩说话才回过神来,闻言哑然失笑:

“我们不是坏人,我是你浮游哥哥的朋友,你感受一下灵气......你刚刚说叫徐浮游什么?”

小女孩这才恍然大悟,于是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特别亲切的气息,她好奇的上前了两步,似乎有些委屈的说:

“我从睁开眼睛起所看到的就是浮游哥哥,村子里面的小孩都有爸爸,明明浮游哥哥比他们的爸爸都要好,可他从来不让我叫他叫爸爸,每次都要纠正我叫他叫哥哥……姐姐你到底是谁?是我的妈妈吗?”

浮千绮,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慢慢的向前方走去,虽然她也曾猜想,第二灵或许一出来并不会保持她原本的模样,但她也完全没有想到第二灵会变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甚至完全遗失了之前的记忆。

天知道,徐浮游听到这孩子叫他叫爸爸的时候心里得有多崩溃。

她走上前,伸手去摸小女孩的脸,小女孩下意识的想向后退,但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并没有后退,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于是好气的问道:

“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浮千绮看着小女孩头上熟悉的包子头,上面用她最喜欢的杏色发带束着,一眼望去,便知道是那个人的手笔。

她轻轻温和的笑着:

“我不是你的妈妈,你也的确不能叫徐浮游叫爸爸,这些等你哪一天长大了就会知道为什么啦。”

小女孩,不开心的撅了撅嘴,然后乖巧的答应着,好。

这熟悉的小动作,从另一个小女孩身上看到简直有趣极了,很久之前浮千绮不高兴的时候也是会这样。

从知道第二灵的存在开始,她对于第二灵的感官就十分的复杂,但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与第二灵是如此的相似,原来,无论她觉得多么荒谬,但她们的的确确是同一个浮千绮。

一个失去修为与本体,拥有着所有的记忆,从黄泉里颠沛归来;

一个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带着碧玉蟠桃的天赋与修为从破碎的本体里焕发出新的生机,在人间悠悠醒转。

她们本该是一体的,机缘巧合之下却变成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一个因为爱而归来,

另一个,因为爱而焕发生机。

“姐姐……听说你曾经受了很重的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浮千绮坐在廊前的摇椅上,小女孩笨拙却乖巧的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想了想,说:

“千绮也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浮游哥哥告诉我说,那我以后绝对不能做任何傻事,一定要潜心修炼,说我时不时会头痛,就是因为那一次事故害的……”

“有时候浮游哥哥,会做噩梦,喊着我的名字,可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浮游哥哥总是很难过,我不想让他那么难过。”

“之前我会时不时地头痛或者晕倒,忽悠哥哥就特别担心我,每次都不眠不休赤红着眼睛守着我,所以我都是不告诉他,能忍则忍,可是这一段时间这个头痛的频率越发频繁了,有几次我都自己晕了过去,浮游哥哥担心极了,于是他现在下山好像是又到长白山找什么人去了……哦对了,听说我的本体树树破破的,就是因为之前的事,也是长白山上的一个哥哥帮我治好的!”

浮千绮愣了一下,他们曾经在人间游历的时候,的确听说过长白山上有一株跳脱轮回的仙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只要一息尚存无不可救,不过她虽然一时兴起扯着徐浮游去长白山上找了几日,但她一向以为那只是无稽之谈罢了,可如今看来……竟是真的找到了??

她接过花茶,轻轻的喝了一口,曾经喝惯了不知多少年的味道,如今再一次踊跃在她的味蕾上,跳跃着,狂欢着,将旧时的回忆都唤醒。

这一杯茶,我谢过你。

浮千绮看着忙上忙下的小浮千绮,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了然:

“和尚,你会共享记忆吗?”

了然愣了一下,而后快速说:

“你们本就是一体所生,你将记忆给了她,你们之中还是有一个人会死……依小僧看,即使是这个结界,也不能阻碍天道多久……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浮千绮颇感意外的说: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了然小和尚,你难道就忍心看着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受难吗?”

了然别过头,他从懂事起就是不是孤单一人,青灯古佛,世尊师父们也都待他极好,可他是看到了,浮千绮为了寻找她的意中之人,有多艰难,多痛苦。

“早就说了……让你不要上来不要上来……非要走到如今这一步……”

浮千绮静静的望着他,一阵风吹过山林,附近的花树摇曳着,送了几片花瓣与空中。

“了然,我知道的,虽然我可以入转世轮回,但我与第二灵之间的羁绊永远不会消失,只要我存在一日,她便会在这凡尘里被我牵扯着;而我,这副躯壳已经是油尽灯枯,就算转世轮回一忘掉这一世的回忆,也要慢慢的修补。”

“或许你不会明白,但是我知道……转世轮回,对于一个永生的恋人来讲,会有多少的嗟磨与苦痛……我不愿,因为我的自私,而让他承受这些。”

“我有遗憾,却不会悔恨,命运总是这般,连高高在上的神,都无可幸免,更何况,只是我们呢……”

了然沉默着,转过头没再看她。

“哐当”盘子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小女孩痛苦的跌在地上,抱着头呻吟着,了然闻声回头,却看到浮千绮也倒在了地上,正死死的盯着他,喘息着说:

“快……快……没时间了……”

了然沉默着上前,将禅杖取出,正要垂下却被浮千绮伸手按住,她倔犟的看着了然,无声的与他对峙了片刻。

了然叹了口气,挥手抚向她的额头。

浮千绮忍耐着痛苦,死死地盯着了然,直到他收术向着屋里走去,她才轻轻的松一口气。

她一路所坚持的,都是因为爱,但她曾放弃过一次。

她想,徐浮游,一定会痛苦万分,那时的不得已,或许并不会成就一个圆满的未来。

但今日不同,她从那苦痛的深渊里爬出来,或许便是为了补全这一份缺憾,她轻轻的想着:

或许从一开始,在这浮云山里初相遇,她就是盯着徐浮游的心软善良去的。一路而来,徐浮游待她极好,她也曾暗暗发誓,她终有一日会报答于他。

她是等了许久,等到徐浮游外出才和了然上的山。

徐浮游的守护法阵果然待她极为亲切。

她知道,那个臭道士那么心软,若让他,知道了这个“残破的浮千绮”的存在,又一定会陷入痛苦,自责,然后是无休止的追寻,或者两难的抉择。

她,不愿让他为难。

所幸,归于忘川之后,她便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层存在过了。

徐浮游,我将浮千绮还给你,完整的还给你,记得,要带她去看,整个人间啊。

她想着,没再抵抗那股撕扯,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的浮云山外,徐浮游感受到小浮千绮的状态失常,正火急火燎的的往回赶,却正好看到一片晶莹的闪光缓缓飘上天空。

他恍惚中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这无风自动的晶莹。

突然一阵风吹来,那些碎屑便立刻扑了过来,撞了徐浮游满怀,仿佛无形中一双手留恋的抚摸着他的侧脸,徐浮游愣愣的没有闪躲,一种莫名的悲恸席卷他整个身体。

然后流出一滴眼泪。

片刻安宁。

奇怪?他怎么哭了?徐浮游莫名其妙的抹掉眼泪,向着浮云山疾驰而去。

他看到一个僧人打扮的少年正站在房子前茫然的沉思,徐浮游脸色一冷,低声质问:

“你是谁?”

“臭道士!”

熟悉的嗓音从屋内传出来,徐浮游一愣,接着近乎呆滞的看着八九岁的浮千绮依着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我回来啦。”

徐浮游一阵风一般的冲上前,在人间四月的暖阳里将她一把抱起,眼泪不可自抑的流了下来,他半晌没说来话,只是用灵力小心翼翼得感受着:

灵体重归完整,本体不再继续枯朽而开始复苏,他轻轻的想着,

欢迎回家,浮千绮。

人间美的像是一卷画儿,画里的人,终于团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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