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鬼一样的春燕
行吟诗人忘乎所以,他只管尽情地吹奏,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因为他的力气来自太阳的普照,来自奈河水的澎湃,来自初夏的轻风和大柳树的挺拔和英姿,还有风水间的清脆和彩虹桥的通灵。
人到了忘乎所以的境地,就会成就自己想成就的一切,灵魂何尝不是这样呢,灵魂来自人类的精华。
路过的灵魂超度客不时投过来艳羡的眼神,他们摆渡过来,千难万险,原来想到,过了奈河就可以歇息一会儿了。
没有想到,超度的路途竟然是一次接连一次的长征,于是,他们不可避免的有了疑惑。
行吟诗人的笛声传入他们的耳鼓,他们把内心的恐惧和疑惑一时间抛到脑后,他们就近站立,来看热闹,聆听这天籁之音。
最为得意的肯定是春燕了吧,虽然她一直有够多的机会展示自己的英姿飒爽,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纵自己。
这倒不是因为她在大庭广众之中害羞,也不是她对自己的舞姿和歌喉没有自信。
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于收敛自己,她的收敛是在为自己储存,为了一个像今天这样的幸福时刻。
所以,她今天看上去是有点儿像喝醉了美酒,身姿轻盈地在柳树枝头上跳动,一定要吸引住在场人的眼睛,她不能辜负这样美好的时光。
克服困难和汗血宝马看得直流口水,他们不懂得唱歌,也不会跳舞。
但春燕的舞姿,把他们的眼球吸着了,就不肯松懈。克服困难还口水直流,这情形不可能有小王子的神态。
旧抹布和拐棍长者也听得口水直流。
拐棍长者身子摇摇晃晃的,几次差点儿摔倒,是旧抹布在身旁扶持着他。
这是一个不知趣的老不朽,他一边拄着拐棍,一边摇晃着,一边抚摸那一把摸着大家看不见的胡子,像一个喝醉了酒的诗仙。
他吟诵着唐诗: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枝落绛英。”
这可是韩愈的诗,他竟然在大柳树底下想到了石榴,结子的石榴,他应该想到了人间的子子孙孙吧。
这老家伙不知道现在是阳春三月。
拐棍长者的吟唱,不知怎么会让春燕生发反感。至少是不怎么舒适吧,她不肯再听行吟诗人的吹奏,从柳树上飞起来,叫唤一声就走了。
春燕的叫唤声没有人听到,但她腾空飞远的姿势,把看热闹的人给惊住了。
人们的目光跟踪着春燕远去,但很快就被太阳光给迷糊住了眼睛。
行吟诗人的吹奏也在这个时候嘎然而止。
行人渐渐散去,大柳树底下的人聚集起来,结伴而行。
拐棍长者和旧抹布,胖嫂和高个子,克服困难和长得有点像刁蛮公主的女孩,还有汗血宝马和行吟诗人。
过了奈河以后,克服困难没有再骑马。
汗血宝马是一路上跟在克服困难屁股后面走的。
不过,汗血宝马为他驮上了黄金盔甲和红缨枪,这让克服困难轻松了许多,他也可以跟别的灵魂一样慢慢行走,这也让他少招来路人的刺眼。
“你应该叫我麻雀女孩,这一点用不着我向你做过多的解释,我的名字是丑了一点,可是我不是一个像刁蛮公主那样的女孩。”
行走的路上,女孩儿向克服困难表白,她也不想叫克服困难是什么小王子,她更不喜欢盔甲那样的东西,她历来觉得,所有的外衣只不过是外衣而已。
但是,人世间太多的人,为了自己有一件漂亮的外衣,可是煞费苦心了。好像是没有外衣,自己就是一个裸体,因此而耗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
人竟然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漂亮的外衣,就可以代表冠冕堂皇,而内存的肮脏可以忽略不计。
“你怎么能够叫这么丑的名字呢?这跟你一点儿也不合适,你应该有一个可爱的名字,至少是一个漂亮的名字。”
汗血宝马在一旁多嘴多舌,它不肯让自己闲着。
这漫长的旅途中,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儿跟着,马步会轻快许多。走路说不定心猿意马,遇到艰难险阻也可能马失前蹄,却不会丧失信心。
“可爱的汗血宝马,麻雀女孩这名字多动听呀,像你的名字捷径一样好听,这一路上我们有麻雀女孩作伴,还可以走捷径,当然能够踏平坎坷。”
拐棍长者也喜欢上麻雀女孩了,他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儿一样看待。
在人世间,他老人家就对自己的孙女特别宠爱,为此可没少跟自己的晚辈发生争吵。
他一手摸着别人看不见的长胡子,眼睛看着麻雀女孩的长头发。
他多么希望自己跟这个可爱的孩子血脉相通,超度客也有着隔代亲的情结。
“真没有想到,同舟共济那么多的超度客,临到关前只有我们这七个人了,只有我们在这儿结伴而行?···“
旧抹布有着一番感叹,她在伟大的人世间可是阅人无数。
人们嘴巴上讲缘分缘分,心里打着各式各样的算盘,到了老了的时候才会发现,缘分这东西真的不好讲究。
不仅仅是缘分吧,什么东西都一样,你要是不加以珍惜,说没了就没了,没有了才知道真的没有了。
当你因为没有了可惜的时候,没有了只能是永远的没有了。
可是,谁也不肯珍惜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我们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
尽管我们并不惜福,这会不会是错觉呢?
“您得把我给算上吧,我也是这一支队伍里的人员!”
汗血宝马不愿意了,它不乐意旧抹布把自己排斥在外。
“你一直是我们的一员,谁把你当外人看了?”
旧抹布走过来摸了摸捷径的头毛,这个可爱的家伙真的可爱。
汗血宝马虽然只是一匹马,却很通人性,它可不是一匹不通人性的马。
这时候,拖在后面的行吟诗人追赶上来,他拉扯着旧抹布的衣衫说:
“您总不能把我给捺下吧?您不能因为有财有势就生出一肚子坏水来,往前走我们可是一个生命共同体!”
行吟诗人手上的竹笛早就收藏到自己身上了。他看到这一路人都是相互间熟识的,只有他一个人跑单帮,一时间还大方不起来。
他不得不有一点儿为自己担心,他怕受到这些人的排斥。
“你这才子说话可得客气点儿,我也不是这支队伍的头儿,你还开口说什么坏水,谁有一肚子坏水?”
“只有你有一肚子坏水,风流才子花下鬼!”
旧抹布不想看行吟诗人一眼,她历来不喜欢这种文诌诌的人。他们一个个自以为是,好像有点儿文艺就是两把刷子,其实啥也不是,还不如人家两个巴掌的汉子。
粗人有落地福,生来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做什么直来直去的。他们好心眼不一定有,坏心眼却没有,睡觉安稳,吃饭香甜,过得反而痛痛快快。
“已经是一个队伍里的人,我们不是正在一条路上走着的吗?”
“起什么内讧,把人世间的毛病带到超度路上,谁也没有多余哪一个,过一个奈河摆了个渡,那么多熟识的,这不才剩下这几个,还嫌多不成?····”
拐棍长者发话了,他老人家在世时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大家准备的,不是只赋予一个特定的对象,大家只好共享,不要独占。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想独占,那是贪心在作怪。
就算是一口气,你把它吸进去了,还是在肚子里呆不了多久,想憋着也憋不住的,很快还得吐出来,不然还真会把你给憋死,那又何必呢?
其它的东西更是如此,你想独占也独占不了。
真正能够自己独占的,怕只有你人生所遭遇到的痛苦和磨难。
这些谁也不会来争抢你的,你就是大方地拿出来给人家分享,也未必有人肯接受,于是只好自己独占,慢慢去品味和消化。
你若是没有收敛,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这个一番评论,那个一番计较,伤痛好不了,还得加深加重。
在什么时候,说不定发炎溃烂,你说会不会要命呢?
···这些事情,拐棍长者是见识过了的,他老人家不能没有警觉,他得提醒一下同伴。
“我们不能没有您这样的一位帅哥,大才子!”
“这一路超度,千里迢迢的,多一个人总要比少一个人好,何况您是一个威猛的男士呢?”
胖嫂走过来对行吟诗人说。她也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从来不对别人刻薄。
她为春燕的翩翩起舞和行吟诗人的吹奏,感到欢欣鼓舞,她以为人生的道路上,信心比什么都强。
胖嫂想当一个不纠结于过去的人,对于她来说,现在是最要紧的,既然已经灵魂出窍,就只好把肉身所经历的一切抛弃到九霄云外。
“我们还想听您吹奏神笛呢,您的吹奏简直就像什么神仙的吹奏,难怪可爱的春燕听到了那么高兴,您一定得到了什么神人的指点吧?我想向您学一学?”
克服困难把话插进来了,他可不愿意行吟诗人跟他们分开,他吹响的神笛能把捆扎人的心灵的绳索解开,升起一个小风筝,慢慢地飞出心窝窝,奔向遥远。
克服困难也像做一个这样的人,也想拥有一支这样的神笛,他希望行吟诗人把可爱的春燕给吹回来。
在奈河码头和大柳园子,他听到了春燕的吟唱,也看到了春燕的舞姿,还看到了她的全家人。
春燕一家人的恩爱让人羡慕,春燕的热情奔放,让人陶醉。
他希望可爱的行吟诗人跟自己同行,那样的话,春燕一定还会追随过来,前行的路上多了一份轻松和快乐,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行吟诗人有点儿脸红了,他不应该对大家产生误会,他原来就是一个受到欢迎的人,他也同样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前面就是赤金关,这可是冥关的第一关。
先看这关楼吧,没有人世间的高楼大厦气派。
人世间的高楼大厦比比皆是,动不动争世界第一,第几高楼,气势恢宏,耀武扬威。
那是一种造势,也不管是能不能够得到使用,给人做出来一种显摆,以搏得一些眼球。
赤金关的关楼,只是你见过的那些仿古建筑的原样,外表金壁辉煌,内质也一应的用赤金制作,其房梁屋柱全部是用赤金铸锻,楼顶的瓦也是清一色的赤金所铸。
不仅如此,关楼两翼的城墙也是金光闪闪,全为金汤所铸,瞟一眼就能够镇住你浮躁的心。
因为它在太阳底下的金光闪闪,离关楼相去甚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超度灵魂不由得两眼迷蒙,心生恐惧。
离关楼远不止百八十步的地方有一个隘口,金属的篱笆挡着,并排站立着许多身穿盔甲,手持矛盾的兵丁,一个个面露赤金冷脸,虎虎生威,怒目圆睁,如临大敌地监视过关的灵魂。
超度客要在这排队,依着秩序接受检查,只有通过了查验,才能够走进闯关的程序,进而去追求自己的来生来世。
“女士们,先生们,男左女右,请您按先来后到的秩序排队。”
“前面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们,黄泉路上无老少,这里从来没有打算优待老者或者小孩什么的,也不会对您有什么不方便而做出特殊的安排,”
“请大原谅我们只能这样做,也不方便向您解释这是什么原因。····”
这个手持指挥棒的值勤官,站立在一个金光闪闪的墩台上,像一个忠于职守的交通警察,神情严肃,说话却妙趣横生。
他长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样子,你乍看一眼就会觉得在哪儿见过,不讨人喜欢也不惹人生气的那种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