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虞城笑笑,“我可能真的没有多少快乐日子。小时候跟师父学医应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但也是很久以前了。”
“呃……抱歉。”司白道。
虞城摇摇头:“没什么。人总是要长大离开的。虽然没法再回到以前,但至少我有记忆,我还没忘。”
“虞先生……忘记过很多事吗?我是说那些比较重要的事。”
“啊,当然。”虞城口气轻松,“比如说,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不记得我的师兄弟,不记得吃过什么吃的,看过什么景色……”
司白老实听了几句,总觉得虞城的口吻像是在哄三岁小伢,有点窘迫,打断他:“先生,这些都很重要?”
“嗯。因为活着本身就是很重要的事。”虞城微微笑道。
“是么?”司白一怔,“对于我们修士来说,活着很重要吗。”他不解,毕竟对于修士,活个几百上千岁都有可能。他不是没见过那些活的太久活腻了活疯的修士,下意识觉得“活着”这件事在以后,可是变成负担。
虞城也听愣了:“难道不是吗?活着的时候能笑能哭,能腰缠万贯也能落魄贫穷。死后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没有了。”
“管你是修士还是凡人,能一直活着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是。”
“唔……因为您是医者,所以才觉得生命难能可贵?”司白歪歪头。
虞城笑了:“对。也不对。”
“……您能说的再详细些吗。”
虞城:“我就是想说。徐轻鸿能救你真的很了不起。”
司白:“……”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徘徊在这件事上?敢情是徐轻鸿给他布置的任务?
司白笑道:“虞先生,我怎么觉得您在该他洗白?”
虞城也笑:“待他回来后,希望道长放在下一条生路。”
南境,南海,鲛人族。
蓝思光严肃道:“徐兄,我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是以物易物的。”
此时此刻,被虞城夸的天花乱坠的徐轻鸿满眼是亮晶晶的无辜:“是呀。这个钱也是物啊。”
蓝思光:“你不要开玩笑。你的钱先别说能不能买下来,它现在已经不流通了。就冲这个,我们怎么换。”
“唔。”徐轻鸿收回了那点儿不知道那个年代的银票铜板,心里嘀嘀咕咕:“说不定还能当古董卖的,不识货。”
鲛人虽为妖族,却与渔人关系紧密,常常于海难是搭救落海渔民,有很少生事端。故而各大世家、神界人士、鬼界差使都对鲛人恭敬有加,跟他们去修士的交易场所还能砍个价。鲛人们也常常于人世间游走,喜爱收集灵异珍宝,或是各种鸡毛狗碎儿的玩意儿,人间流通的货币还是有存储的,但只是用来跟凡人做交易。徐轻鸿这种拿着过时货币换东西的,不是真傻就是刚才下海时脑壳儿进了水。
徐轻鸿抠搜半天,那个愁啊。这东西一定是要买的,不然阿临迟早会露馅。但是有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早知道出门前从虞城那里扣点儿好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件同体莹白的长衣。平铺在宽阔的石面上,那衣料水做的一般柔柔滑落,柔光夺目却不刺眼。在细流的轻抚下微微动荡着,似乎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穿着它折袖儿舞;又似乎有细细琴音从它上面发出。轻歌曼舞,织水成纱,落泪成珠。
此衣正是出自鲛人之手,外世难寻的落水裳。
说它千金难求是真的,极少会有鲛人把这稀世之宝拿出去和凡人修士交换。毕竟在他们眼里,陆地上生活的人到底都是一身泥垢,穿不得这样的衣裳。少数会流通到妖族市场去,但也可遇不可求。徐轻鸿这是着急要,不然不会巴巴跑到鲛人的领海里来。
蓝思光见徐轻鸿低头不语,只是盯着落水裳看,笑道:“这衣裳徐兄应是了解的。由我们鲛人织水而成的衣裳,个个都是稀世之,尤其这件。”
“徐兄上次来取得那件不过是件中品。而这件乃是由至纯之水织成,效果不知好了多少倍。徐兄也是识货的。”
徐轻鸿一听急眼了:“你那件只是中品?居然要了我一株寄魂草二十几颗住灵丹?坑人呐!”
蓝思光汗颜,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徐兄现在只要拿出我们需要的东西就行。”
徐轻鸿“噔噔噔”几步上前,凝视着蓝思光的眼睛,横道:“你们缺什么?”
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蓝思光:“不好意思,现在生活美满,啥也不缺。”
徐轻鸿:“……玩儿我呢?”
“哪里敢哪里敢。”
徐轻鸿看着那件落水裳。由于是水做成,凝结了鲛人族的灵炁,看起来柔弱不堪,实际上讲究的是上善若水,以柔克刚。水无形,容器什么形状它就是什么形状。落水裳穿在,若有攻击,皆可化去。以柔克刚,化作流水化去攻势,可使人刀枪不入。虽说并非任何攻击都能化解,但也是一件稀世难求的宝贝。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现世的那几件。
徐轻鸿越想越动心。
“哦,对了。你们平常会不会有不长眼睛的来打扰啊?”徐轻鸿问。问后突然觉得这话有点针对的事……自己?
蓝思光也想到了,笑笑,还是给徐轻鸿一个台阶下。“不错,前些年是有的。”
徐轻鸿一脸的担忧,豪不真诚道:“啊呀,那他们一定是摸透了你们的习性,攻击,以及……鲛毒的解药?”
蓝思光眼睛眯了起来:“阁下的意思是,用这条消息换这件落水裳?”
徐轻鸿懒得费力去装,直接坦言:“哦不不,我这里有新的毒药秘方。天底下就你知我知。用这个换,加固一下防御。”说着,从袖里抽出一枚小巧之物。
蓝思光疑惑不定的接过。在他手里的是一根短小利羽,羽尖莹绿带金,从尖至根由亮紫向深紫渐变,末端近乎发黑。与其说是个毒药,不如说是件做工精致的工艺品,是豪门公子拿在手里把玩之物。
蓝思光定定看了半饷,一笑,握紧手心:“成交。”
徐轻鸿表面胸有成竹,背后大大松了口气,心道:“这老不死的,千年前眼光就这么刁,这段时间还变本加厉了。幸亏我还有底本,不然指不定又要砸锅卖铁的换,被坑的血本无归。”
蓝思光嘱咐人将落水裳包好,等待中不进好奇:“你在山里就没炼个丹炼个法宝?”
“没有。”徐轻鸿抱着胳膊没好气道:“没寻思有生之年还能出来。不来都打算混吃等死一辈子了。”
“徐兄言笑了。”蓝思光斯斯文文:“想必是有更重要的是去做。那我就不留您喝茶了。慢走。”
“?”徐轻鸿莫名其妙的接过布包,莫名其妙的挥挥手,“走了啊,不打扰了。”
蓝思光在他背后欠身:“感谢您的到来。欢迎您下次再来。”
袖里,紫羽被牢牢攥在掌心。
南境,万象镇,鬼医坊。
“司白。司白?”
司白尚未睁开眼。迷迷糊糊想到晚上本想和虞城多谈谈。但熬不住虞大夫“年轻人少熬夜小心脱发以后秃头影响形象修为”苦口婆心的劝告,告饶回房休息了。估计是虞城又叫他来探讨人生,不敢怠慢,忙撬开眼皮。谁知入眼的,却是那个据说一天不见的徐大仙人。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司白收到一万点惊吓。徐轻鸿实在是来无影去无踪,吓人倒怪的。
“嘘,给你看个好东西。”徐轻鸿贼眉鼠眼的看看四周,从怀里摸出个布包。一打开,流光满溢,感觉一屋子都盛不下这夺目柔和的光。
“我我我我……去!落落落落水裳?!”司白眼前全是兜兜满满的暖月色,仿佛看见了满屋的银子,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徐轻鸿也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催,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好让司白开开眼。
司白愣神看了半天,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虞城在他面前“舌绽莲花”夸徐轻鸿的情形,配上徐轻鸿本人暧昧的表情,一时间毛骨悚然。
“不不不,太贵了太贵了。不能收不能收。”司白赶紧用布把落水裳盖住了,盖的严严实实,生怕泄露一点都想在看一眼。
徐轻鸿听闻一把夺过落水裳,珍惜的捧在手里,顺手一掌不轻不重的掀在司白头上,“想什么呢,不是送你的。”
“……啊?——”司白失望的拖长音调。
徐轻鸿又是一掌:“几百岁的大老爷们儿别学小丫头片子撒娇,像不像话。”
哼。这会儿知道他也好几百岁了?
“你帮个忙。”徐轻鸿慢条斯理的把落水裳包好,“明天一早,你给阿临送去。就说是你送的。”
“啊?!”司白吓得手抖,“为什么啊?”
“啧。事儿多。”徐轻鸿没好气的把布包往司白怀里一丢,“叫你送你就送,叽叽歪歪的,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就是让你帮个忙!你还吃亏了?”
司白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哪里是亏了,他明明是赚大发了!
徐轻鸿嘴一撇。说是帮他的忙倒也没错。帮阿临一把就是帮他自己一把,他到不觉得什么。就是怕司白这棒槌明天露馅。
徐轻鸿:“你到底行不行?”
司白:“行行行!”
“说定了啊。”徐轻鸿像立完遗嘱般浑身一松,散了架似的在一旁歪了一会儿,没骨头似的睡眼惺忪的出去了,哈欠连连,“明天有差池,唯你是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