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与念冰不止喝了酒,他们还享用了珍馐美味,林逸对于这平白无故的好事既不深究又受用无愧,但念冰可着实是食不知味,她的满腔心思都在这个白净诗人身上。
其实这是一场多么荒诞的戏剧啊,一匹黑狼和一个书生居然在一张酒桌上共飱,而那黑狼心中还燃烧着爱情的火焰!兽魔是所有魔族中最接近于野兽的魔族,具有原始的嗜杀欲,若是黑狼的执着爱恋被不幸拒绝甚至践踏,她会不会彻底抛弃自己矫揉造作的弱势者和受害者的姿态,让杀戮欲笼罩自己,让人类成为自己的晚餐呢。到那时,或许林逸就是她吞噬的第一个对象。
愚蠢的湘姑娘不会知道,狼不是犬,狼是猛兽,天生浴血而活,食尸而生。她们之间的关系,本应是野兽与食物,而不应该是丫鬟与主人!
“直面痛苦,迎接苦难?别令人发笑了啊!彼时兽血沸腾之时,你只会记得你生而为魔的荣耀!撕碎一切吧,将你的痛苦之源撕碎,这才是正确的。”琉璃烈焰般的红唇不自然地向外咧开,她正沉浸在自己天才般的设计中无法自拔,她正在嘲弄着倔强执着的念冰。琉璃和钱茗就坐在离念冰二人不远的地方,当然,没有人发现使用着隐身咒的他们。
“魔力弱小的家伙连自己的想法都暴露无疑,这个林逸,虽然没有注意到小黑狼的感情,但也倒是尽人情之人。”琉璃挥了挥手,一阵音波荡漾开来,钱茗耳中涌进林逸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念冰姑娘虽然其貌不扬,可是好在心善,无奈被困青楼做丫鬟,今日再会便是有缘,我可要好好带她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然而这略带怜悯且没有恶意的想法却被做了手脚,当它传入念冰的耳中时,早已被篡改成了无尽的嫌弃与咒骂。
原来,爱情竟是如此的秘钥,打开了人心中最诡秘的一扇窗,它能让活泼的性格变得羞涩,能让言语木讷之人变得想方设法窥探对方的心绪。用魔法窥探他人的心声,对于念冰而言,是第一次。但她简直没法相信,这样一个她藏在心房的人却在确确实实的嫌弃与厌恶着她,他在心中极言她的丑陋,他恶毒的话语堪比湘姑娘的虐打。悲愤,绝望,这一次,彻底将她拉到了深渊旁,她在悬崖旁矗立,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渊,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子,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琉璃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以念冰的能耐,又怎么能发现她魔法的马脚。这就像是高潮前的前奏,只有耐心的观众才能看到激动人心的时刻。
琉璃拿起小碟里的浸润着辣椒汁的花生米,本来是下酒菜,此刻只为了消解她急躁的情绪。若是爱情的萌生如此迅速,那么恨意也应当来的更快些,可为什么还要等待?无谓的留白是最糟的戏剧了,但也罢,如果面面俱到地将每一分每一毫的戏剧走向都诉诸笔端,那才是最下等的作家,所以她便忍受一下这戏剧主角的自由演绎吧,就用闲聊来填满这无聊吧。
“少年。”
“怎么了?”
“哦?你似乎已经怯除了恐惧的心了啊,孺子可教也,若只会瑟瑟发抖的话,那便是不配瞻仰本王的庸人,”注意到了钱茗话语间的冷静,琉璃露出来赞许的神色,“你也看到了吧,金钱的魅力,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魔力幻化出的金币就足够愚弄众人了。但在真正的世界里,魔力幻化出的金币却是无用之物,只有通过工作或是经商换来的钱币才能够使用。而这真正的金钱正是可以役使人类与魔族的道具,它可以化腐朽为瑰丽,可以化低贱为高贵。然而如果我能重新君临天下,这样的金钱也罢,像那青楼花魁的美人也罢,美酒也罢佳肴也罢仆从也罢,均是唾手可得。
“如果你能在我重回顶峰的路途中效忠,我不仅可以教会你使用身体里的魔力,还可以将魔族贵族的光辉赐予你,让你体味世间最愉悦之事——挥霍金钱与权力,如何?”也许是因为势单力薄,一个忠心的手下显得尤为重要,琉璃从未像今日一样具有循循善诱的耐心。
“什么是金钱?什么是权力?这里的一切都和小镇太不一样,外面的世界如果是这样的复杂的话,我宁愿永远留在小镇里过完我平凡的一生。”
“呵,真是愚昧啊。等你见识了纸醉金迷,怎么还会对过去的平凡有丝毫眷恋,你只不过是没有见识。别忘了,你还要答应我三个条件,不然,就把你的头颅捏碎,让那四散的脑液作为下酒料吧。”面对不识抬举的钱茗,琉璃咬地牙根直响。利诱不成,无奈,她又重新提起了解决琴咒事件的报酬,即使这自始至终都是她的我行我素。
“如果我履行了你的三个条件,你可不可以救救康钰的奶奶?”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钱茗又重新提起那个让琉璃不愉快的话题。
“噗,好啊。如果等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想着她的话。”这次琉璃倒没有动怒,但她的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嘲讽,她已经笃定,只要给予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让这个男孩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钱与利的漩涡中。没有人是绝对纯净的,没有人是不可玷污的,这是人性的铁律。
“咚咚咚。”意想不到的人登上了戏剧的舞台了。
是谁,又敲开了酒楼的门?是那个在青楼跳艳舞的女子,是那个胆敢凌辱猛兽的女子。我敢说,今天来到这里是她一生中做出过的最糟糕的决定。
“老板,今儿个怎么这么清净啊?开个包间,本小姐要上楼喝酒。”湘姑娘黄莺一般的声音响起,她是今天得了闲,早上没有客人,出来闲逛来了。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男人的示爱之举,她此刻一脸餍足的表情,她随意勾搭了一个看起来很富足的男子,就等着一醉酒乡了。
“呦,是湘姑娘啊,不好意思,今天酒店包圆了。”老板也是风流之人,常去青楼坐坐的,自然是认得湘姑娘。
“什么?是你?”音调陡然升高,这婀娜的舞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从男子的臂弯中撤身而出,大声喊叫道,“一个是恶心的死丫鬟,一个是昨晚上赖账的穷鬼,他们不可能有钱的!”
“晦气死了!死畜生,我叫你买的胭脂买好了吗?!”湘姑娘试图冲过去,却被酒楼老板拦了下来,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大声吵闹着。
“哦?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景象啊,多了一个丑角,倒是热闹非凡。”琉璃不咸不淡地评价道,蓦地,她的瞳孔骤然一凝。
念冰撤开了椅子,站了起来,她缓缓朝向湘姑娘的方向,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她。她的眼神里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她从未像今日这般丝毫不加掩饰的释放出自己的仇恨,这并不是因为湘姑娘对她长久的欺凌,这是因为,她从未觉得湘姑娘那婀娜的身段和浓丽的眉眼是如此的碍眼。如果林逸嫌弃她的丑陋,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喜欢像湘姑娘那样的美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或许湘姑娘至死都没能明白,猛兽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白发金瞳的女孩变为一匹黑狼,她冲着天宇嚎叫,以雷霆之势狂奔而出。湘姑娘那颗美丽的头颅被她叼在嘴中,她咯吱咯吱地咀嚼着,湘姑娘的美丽的头颅此时沦为了她的点心。一瞬间,食欲得到满足的快感笼罩了她,她扑向那如红色喷泉般喷薄着鲜血的断头之躯,贪婪地汲取着每一滴血液。湘姑娘的残躯快被她吸干了。
与湘姑娘一同进来的男子惊恐万状地逃开了,酒楼里爆发出尖叫,老板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林逸更是直接晕了过去,他不明白念冰为什么突然发狂,殊不知一切都是因为他。
慌乱之中,维持治安的警察来了,但是念冰却依旧旁若无人地撕咬着湘姑娘的残肢,她的眼底满是嗜血的疯狂,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忘记了恨,忘记了爱,她只能遵循着野兽本能的猎食欲,沉醉在饕餮的盛宴中,而主菜,正是那个已经被撕烂到让她恨不起来的女人。
最终的结局显而易见,发狂的,超出常规以外的猛兽只能用非常规的暴力进行制服,兽网的倒刺再一次重创了这匹狼,她支吾悲鸣着,通电的铁网刺破了她的皮肉,她被硬生生拖走了。临走时,她的眼睛也不再眷恋地望着林逸,虽然她内心对他的爱意丝毫未减,但是她此时此刻已经沉沦于猎杀的快感中了。
当骚乱停止的时候,酒楼老板才发现,林逸悄无声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