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教学楼里,除了去卫生间的,没人在外面闲逛,楼道里的人愈发地少了。4月25日,要进行第九次模考。
晚自习前。“好好准备这次考试,这次是最后一次联考,我们还联系了相关研究试题的出书人合力出题,这是一份终极押题卷,题的难度应该是和高考题最契合的。咱们的二轮复习已经到了尾声,大家好好复习,”文广叮嘱着班里同学,“最近天太热了,值日生一定要勤开门窗,注意通风换热,你们中午来的时候带上个凉帽,要不打个伞,以防中暑。中午一定要睡觉。”念叨了一会儿,他离开了教室。
4月24号上午,考场号发了下来,下午两节课后,同学们不再用以前用英语报纸封桌兜的办法,而是要把书全部抱回宿舍或家里。
“唐硕颀,我来帮你吧。”祁洵瑭手里什么都没拿,一身轻。“不用了,我能拿动。”
祁洵瑭不听唐硕颀说话,直接把她的书抱到自己怀里,“男生宿舍近,我的书都搬完了。一会儿咱们还要大扫除,安排考场,赶紧搬完赶紧值日呀。”
“好,谢谢。”唐硕颀又扭过头,“六水,我给你搬吧。”
江夜潺一脸戏谑,“行吧,二页,脸红了。接着。”
三人走到了女生宿舍,祁洵瑭把书给了唐硕颀,“好啦,给你吧。我可不敢进女生宿舍,怕被打。”
唐硕颀笑道:“要不你男扮女装一下?以你的颜值可是很容易逃过宿管阿姨的眼睛的。”
“别了吧,对我这么狠,你去放书吧,我等你,你们。”
“好滴。”
“冰坨子,宿舍到了,能把书给我了吧?”
“能了。”孟执舒赶忙将书搬到自己手里,“你走吧,谢了啊。”
“哦,哦。”王书隅耳尖红了,因为刚刚孟执舒碰到了他的腹肌。
两小时后,教室打扫完毕,完全按照高考时的形式进行,甚至还有“于2017年4月24日封”的封条。
4月25日,天空翻起了鱼肚白,很多高三的人在操场上高声背书。上午9:00,一声长哨响,第九次模考开始,下雨了,似是回应了“每逢高考,必定下雨”的话,连这个仿的考场,都要淋雨。
4月26日,周五,下午,考完了最后一门,同学们各回各的教室,打扫卫生,摆桌子,因为心里想着回家,所以学生们做的特别快。
一小时后,文广抱着答案和假条进了班,把答案放在了讲桌上,“咱们现在发答案,一人一本,终于不用再看多媒体对答案了是吧。”
“嗯——”
“但是,你们还得回去改错,这周的作业,就是改错。等周日来的时候,把不会的题汇总一下,反馈给各科老师。学长学姐告诉过你们,第三轮复习要干嘛吧。”
“嗯——”
“好,回归课本,利用这套卷子,把课本再复习一遍,那天翻你们的《书博读》,上面有个考上北大的学长的采访,还有一个第六次模考的年级第一,都看了吧,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课本看了不下十次。万变不离其宗。”同学们把头埋的低低的。
文广环顾了一下他们,“再坚持坚持,就剩一个月了,劳动节放假,毕业典礼,拍毕业照,然后6月一开始,你们也就坐不住了,所以,抓紧五月。行了,放学吧,周日能早来的尽量早来,我在教室等你们啊。”话说完了,冯昆辰把答案册和假条也发完了。
唐硕颀把答案册收起,“六水,走吧。我这次不回家,咱们回去打牌。”
江夜潺的眼睛眨了眨,“好呀,回去玩儿喽。没准还能看见高博文,我觉得万变不离其宗会成为五月份的高频句,到时候咱们会每天受这六个字的洗礼。”
“嗯,现在外面还在下雨,你带伞了么?咱俩打一把。”
“行嘞。”雨下着,地面上开出了一朵朵彩色的花。
210宿舍,她们拿出了所谓的牌,就是李倩送给他们的各种元素卡片。五个人均匀分开牌,席地而坐。
“有请咱们的化学担当周影桐同学出牌。”
周影桐翻了翻手中的牌,“嗯,三价铁离子。”
丁慕姚立马出牌,“桐,两者反应生成二价桐离子和二价铁离子,说明氧化性。”
唐硕颀跟着出,“硫氰化钾,检验铁离子,加入后产生血红色絮状络合物。”……
文广在机房判完卷后,已是晚上八点半,雨依旧下着,变大了。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机开始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把伞撑在楼道后接起电话,“喂,您好。”
“文老师,我是杨璋的妈妈,我想问一下班里是几点放的学?”
“六点,六点就让同学们都走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哭腔一下子涌了上来,“文老师,杨璋一般从学校回家骑自行车30分钟就回来了。可他现在还没回来。他身上又没手机,我找不到他。”
文广皱眉,打开门进了办公室道:“他有和您说考试的事情吗?”
“有说过,但我从没专门问过他,外面下着雨,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现在在哪儿?”
女人哭的声音发抖,“我现在在校门口,进不去。”
“你先等一下,我现在就去门口接你。”文广将手机调成响铃模式后给手机套上了一个小袋,带了一把伞就跑了出去,布鞋淌在雨水里,一下子全湿了。
文广跑到保卫处,向保安出示了教师卡,门卫开了校门,让女人进来,女人推着自行车进来了,可能路上还跌过,一身狼狈,全身湿着,没披雨衣,也没打伞,只有手机是干的。
女人把手机放入大衣内侧,眼睛红红的,“我爱人不在,帮不上忙,杨璋是我的命根子,找不见怎么办啊?”
文广给她打上伞,“咱们先去教室看一下。里面有同学,问一下他们杨璋哪去了。”他又扭头对门卫说:“自行车就先放在这儿的车棚吧。”
“行,老师您先忙,丢不了。”
“谢谢了啊。”文广带着女人跑向教室,女人跑得快,文广拿着伞险些跟不上。
到了教室,文广将湿漉漉的伞立在教室外,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句:“你们有谁见杨璋了吗?他几点走的?”
一个在后排写作业的男生站起来,是杨璋的同桌,现在的教室里没有多少书,他站起来甚是显眼,“老师,他在您说完话后就走了,背着书包,应该是回家了。”
“他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没说,就是看见他有些不高兴,主要是考试期间我没见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心情不好。然后他翻了一下答案,您说完话后他就走了。”
“行,你学习吧。早点儿回宿舍啊。”
女人在教室门口低声哭着,她的裤角不停滴着水,已经成了一滩。
文广拿起伞,“走,去学校附近先找找。”
“嗯。”文广没顾留下水的门口,他知道,同学们看见一定会自觉把地拖干的,以防有人滑倒。
文广陪着女人下了楼,跑到了校门口:“自行车咱们就先放在这儿,我们沿路找,要不要从我办公室给你拿个雨衣?”
“不用了,谢谢老师,要不,要不我自己找吧,找到了和你说。”
文广看着女人,“他是我的学生,我就一定会要找到他,走吧。我把伞给你。”
“不用,我不用打伞。我怕我看不见他。”
两个人分头行动,将学校附近的商铺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晚上十点了,文广听到手机铃声,他打着伞走到一个躲雨处,接起了电话:“老婆。”
“今天下雨,你又有关节疼得毛病,怎么不早点回来?”
“我有个学生不见了,我现在在找,估计得晚点回去,你早点睡啊。”
电话那头道:“回来疼不要叫我啊,女儿都睡了,我有时候,真恨你是个当老师的。行了,那你早点回来啊,拜拜。”
“拜拜。”
这时候,女人正好淋着雨回来了,“老师,还是没找见。”
“学校到你家经常经过的路是哪条,经过的各种场所都看一下。他可能偷偷折回去了。”
“好。”女人擦了擦眼睛,继续往前走。
在这如同一光年长的路上,文广和女人问了N个店铺后,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他的四肢关节处开始如蚂蚁窜一般难受,已经是晚上11点,“杨家长,那儿有个网吧,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里头。”
“我去学校的时候找过,没有,怎么办?”
“他可能后来折回去了,咱们再进去看看。”
两人进了网吧,外面突然一声惊雷,女人哆嗦了一下,低喃着:“璋璋现在怕不怕,你从小就怕打这种大雷。”
店员拉住他们,“请问,你们是要上网么?先拿毛巾擦一下,把外套脱掉。”
文广接过毛巾擦着,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店员疑惑道:“我们这里从不接收未满十八岁的人的,并且得有身份证才让他们入内。”
“我知道,我们找的人已经年满十八。放心,不会对您店里的物品造成损坏。”
“哦,那进吧,把外套挂在架子上就好。”
女人急忙脱下滴水的外衣,用毛巾吸了吸裤子上的水,又将鞋在地毯上蹭蹭,才快步走了进去,因是下雨天,网吧人比较少,几乎是一排只坐一个人。女人走进去一排排找,生怕错过。终于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见了趴在桌上的杨璋。
女人扑过去,直接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杨璋,泪哗哗地流着,“妈妈找到你了,要是妈妈找不见你,妈连死的心都有了。”
杨璋僵在那里,突如其来的冷气将他包围,他很清楚,为什么妈妈会说出“连死的心都有了”的话,爸爸五年前在外地打工音信全无,不知去了哪里,甚至都不知爸爸还有没有活着。
“璋璋,跟妈回家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妈拼了命也给你,咱们回家,妈给你做好了玉米煎饼,不要一个人走了,把妈妈丢下,妈只有你一个了,你是妈的命根子。”
文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双手握拳站着,眼中是难掩的愤怒。
杨璋坐在那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璋璋,考下什么样子妈都不怪你,妈只希望你好好的,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妈一直相信,你是最棒的。”静默了一会儿,女人抬头轻声道:“跟妈回家吧,好不好?”
杨璋这才看清妈妈现在的模样:全身都湿了,头发甚至还在滴水。
女人又在袖子里掏着样东西,“璋璋,妈刚刚还在路上买了个饼子,主要是不早了,只有卖饼子的地方开着了,你要想吃啥,妈明天给你买。”说着,女人把衣袖里的饼子取了出来,塞进杨璋手里,塑料袋表面有些湿,可里面的饼还是完好的。没半点雨水浸泡的痕迹,还热乎着,女人又帮他打开塑料袋,“吃完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杨璋小口咬住了饼子,点了点头,今晚的饼子,烫的心疼,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说不出来,眼泪始终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掉下来,他记得,高一上学时他对自己的承诺:要成为一个男子汉,永远保护妈妈。
文广走过来道:“杨璋,学习压力不要太大,我们每个人都能帮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努力从来都不会辜负你,有什么事及时说,早点和你妈妈回去,你带伞了吗?”
“带了。”
“嗯,行,你妈妈今天找你找得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我走了。”
女人抬起头,不听说着:“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没事,不用谢,他是我的学生。”文广走出网吧,雨已经停了,虽然是晚上,看不到彩虹,可雨后空气的味道很清爽。
出租车在半夜十二点肯定是没有了,街上的路灯照着地面,小小的流洼映出了光的模样,一漾一漾的光,文广穿着湿鞋,忍着四肢关节的疼,手里攥着伞走着。
半小时后,终于回了家,他打开门,客厅里亮着黄色暖光。
“老文,快1点了,才回来,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张丽走到门口拎起文广的鞋,“看看你这鞋,都能倒出水来了。赶紧去洗,关节又疼,给你被子里加了个暖宝宝,一会儿给你按一下脚。你的那些学生,真是又可爱又可恨,学生找见了吧。”
“找见了,现在应该回家了。我手机在桌上,一会儿有信息发过来就帮我回一下,说收到就行。我先去洗澡。”
“嗯,赶紧脱了你的湿衣服,感冒了咋办,你可还得陪高三的同胞们熬一个月呢。”
“知道啦,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