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山腰上,祁敛往下看,首先注意到的是一片湖,或者说水塘,不大,也就两三百个平方。
按说没什么特别的,两山之间是河谷,水塘也有几个。但这个水塘水面上却似是泛着一层红光,在四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明显。
祁敛多看了几眼,等转过了山头看不见了,也就收回了视线。
两人不多时就到了山脚下的赵家屯,赵老娘看到胡子,脸上的愁苦才缓了缓,而看到胡子背上的人,脸色立时就阴沉了下去。
但有气不能往荒医身上撒,赵老娘把赵老爹喊起来,好歹拿了烧酒给王新筹洗了下,王新筹青紫的面色终于有了点活泛气儿。
赵老娘将两人带到赵丫儿屋里,赵丫儿坐在炕角,双手抱着肚子发着呆,屋里来了人,竟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凹陷进去,皮肤松弛,看上去老了几十岁。双手也几乎只剩了皮包骨头,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活人。
祁敛目光不由落在赵丫儿硕大的肚子上,按胡子说的这才两三个月,肚子看着却有六七个月的样子了。
胡子让赵老娘先出去,叹气道,“你看她三魂俱在,问题究竟出在哪了?”
三魂中胎光主生机,现色为白;爽灵主神识,现色为蓝;幽精主情爱,现色为红。三魂皆聚肝脏。魂窍既出,则泪藏七情,七情谓喜、怒、忧、思、悲、恐、惊。
赵丫儿打眼看过去,白光蓝光红光一个不少,不像是魂出了问题。可她的眼泪又明明白白的藏着“思”,这就有了矛盾。
这时祁敛忽然道,“不对,那红光不是幽精,是鬼胎。”
“啥?鬼胎!”胡子大吃一惊。
有些魂飘会借着妇女孕育胎儿的时机,钻进孕妇腹内,鸠占鹊巢,成为鬼胎。鬼胎可以让魂飘拥有实体,但一旦出世,周遭必有血光之灾。
“赶紧把它搞出来啊!”
胡子急道,也是他大意了,那红光较幽精位置靠下那么多,都到肚子了,他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祁敛却摇了摇头,“这鬼胎已经快成熟了,这时候强行堕胎赵丫儿的命就保不住了。”
而赵丫儿没了命,意味着胡子任务失败,二十多年的修为便覆水东流,只能从白背刀重新修起。更严重的甚至会被鬼胎给纠缠上,入了邪道。
以往常胡子的运势,这最后一步极有可能。
胡子底气彻底没了,“要不,我去找哥哥们帮忙。他们也许遇到过这种情况。”
“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这一来一去至少需两夜,到时候说不定已经生了。”祁敛锁紧眉头,“得尽快想办法。”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们找到赵丫儿的时候,说有人翻窗逃了,人可找到了?”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胡子很自觉地出去问赵老娘了。
祁敛喊住他,“那晚的详细情况,以及这附近有过什么传说异闻一并问来。对了,尤其是几十年前的那场矛盾。”
胡子直点头,溜烟不见了。
祁敛对着门轻轻一挥,门被轻轻地关上了。他上了炕,坐在赵丫儿对面,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赵丫儿尚有意识留存,眼珠便不由随着他的手缓缓移动。
祁敛趁机突然挥了下衣袖。
赵丫儿几乎吓傻了,“怎么办,新筹哥,有人来了!”
可王新筹却根本不理他,提起裤子径自翻窗去了。
“里面有人,我听到声音了,丫儿可能在里面。”是邻居大娘的声音。
“丫儿,是你吗?”是娘的声音。
赵丫儿慌乱地穿着破碎的衣裳,众人打开门时她脑子还是懵的。惊呼辱骂,各种嘈杂的声音响在耳边,忽远忽近。
而接下来,只剩一片白茫茫。
“啊!”突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声,让祁敛的探知不得不被迫中断,他喉头一甜,整个人跌下了炕栽在地上。
外面的胡子等人听到动静忙跑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祁敛忙伸手压向门,趁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松手,胡子就第一个冲了进来,“祁小刀,你没事吧?”
赵老娘则爬到炕上看女儿,赵丫儿此时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好像那叫声根本不是她发出的。
胡子见祁敛面色如常,压低声音道,“可吓死我了,以为你突然起了禽兽心思,对人家孕妇下手呢。”
祁敛冷冷地瞥他一眼,他立刻悄悄向后移了一步,举了举双手,“我刚问得了一些情况,你要听不?”
祁敛抬脚向外走。
赵老爹正紧张地向这边张望,见两位荒医出来,忙收回了视线,在炕棱上使劲磕烟袋,口中咬牙切齿地骂着,“不省心的死丫头,浄给我丢脸!”
赵老娘赶出来问祁敛,“先生,我姑娘怎么了呀?”
赵老爹耳朵立时竖起来。
“现在情况不好,先不说这个。”祁敛在炕角坐了,又招呼赵老娘坐下,“几十年前那桩恩怨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子挠了挠头,抢先道,“还没问到这呢,你那边就闹出了动静。”
赵老娘扯了扯赵老爹的袖子,“那个时候我还没嫁过来呢,他爹,你赶紧告诉先生。”
赵老爹狠狠吸了口烟,犹豫了一会才缓缓道,“我那时也还小,光着屁股到处跑呢,说来也有近四十年了,我也是听我娘他们那些老人提过,后来就不让乱说了,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那个时候粮食问题是重要问题,因为地起纷争并不罕见。当时在正在挖水渠,北山屯的说赵家屯的挖了他们的地,赵家屯说北山屯故意找茬,一来二去两伙人就起了冲突。
眼看着要打起来,王老爷子的孙子王淳有站出来劝说,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因地边闹的打起来不值当。
王老爷子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德高望重,那是咳嗽一声雪蟒山都得抖三抖的人物。王老爷子为人最是坦荡磊落,凡是有什么纠纷矛盾,只要来寻他,肯定能得到心服口服的调解。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打猎时,赵家屯一半大小子的枪正打在王老爷子腿上,本以为没有太严重,谁知却感了染,驾鹤西去。
赵家屯为此兑钱兑物去王老爷子家,而王老爷子的儿子只收了一条猪腿,就将众人劝了回去。
赵家屯一直感念王老爷子一家,所以看到王老爷子的孙子出来说合,便招呼众人散去。
谁知道赵老六喝多了酒,抡起锄头就砸向了王淳有。
王淳有躲闪不及,被正打在了脑袋上,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这一下可还了得,北山屯的人立时炸了锅一样一拥而上,本来赵家屯还觉理亏不动手,最后也架不住撸袖子上了。
末了,这场群架一死五个重伤。
死的正是王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