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敛起跳的瞬间,心里设想了跳下去的一百个可能,提前蓄了一口气护住胸腹。
谁料这黄泥堰下没有碎石、没有泥浆,和一般的水似乎没有区别,除了姜黄的颜色。
惊奇只一瞬间,寒气便立刻透过皮肤渗进了骨子里,箍住了通身的血脉,手脚一下子就僵硬了,任何动作都做不了,像是一块石头直直就向下坠了下去。
真麻了也能少受些罪,可惜麻过后,便是刺辣辣的疼,好似冰冻的血脉正被一段段的敲碎。
后来祁敛实在受不住了,憋的那口气也到了底,才张开嘴,立时便涌进冷冽的浊水。那水像是找到了出口,拼命地往他嘴里涌,想闭嘴巴已没有机会。
正当祁敛觉得自己马上要死过去时,忽然察觉到四周的寒气降了不少,来不及反应便“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差点没把他全身的骨头给砸碎,忍着痛吐了好几口水,脑袋才有了一线清明。
睁开眼看目下的处境,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唯一庆幸的是没有魂梭子过来将他给绑住。
抬头望那片黄泥堰,发现它正悬在丈余高的头顶,就那么凭空悬着。自己掉下来的地方还在小小的打着旋,不过很快就平歇了。
祁敛在原地歇了会,等身上的寒气消了些,便挑了一个方向,握着刀走过去。
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长长的通道才有了变化,开始出现一些侧开的小室。
祁敛一间间的探查下来,发现都是向下凿的,几乎看不到底,少说也有三丈来深。不少里面还蓄着水,甚至有一个浸着三具尸体,光溜溜的浮在水面上。再仔细往水底看,隐约可以看到累累的白骨。
祁敛觉得嗓子有些痒,刚要走出这间小室,发现水下有了响动。
他忙三两步走出小室,屏住呼吸贴在石壁上。
不久,便见三个白影从小室里走出来。
它们没有发现祁敛,飘飘忽忽地向前走,很快就剩一个白点了。
祁敛额上出了层汗,探头再望向小室,果然那三具尸体都被剥了皮,水面被染成了红色。
看来,原师爷说的尸体丢失的事果然是黄泥堰搞的鬼。
魂飘因为没有实体,多是以梦境或者幻象来害人,在现实世界它们最多是一团白光。接近魂灵时,才会飘飘忽忽出现个影。
它们最能使上力气的地方,便是水里,这也是民间传闻水鬼缠人的由来。
黄泥寨在的山头多雨,雨顺着山崖下来,多时可以聚成小河,想必魂飘就是那个时候拉尸体的,然后把尸体藏在水窖里。
这么多大型的水窖,怪不得黄泥堰从不会泛滥。
祁敛追过去,很快发现通道变得宽阔起来,一个拐弯后,出现一个极大的肚堂。
他贴在石壁上,正要探头去看里面情况,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下他的脚腕!
他不由地就一个哆嗦,通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转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他知道那不可能是错觉,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附近,他重心缓缓下沉,向自己脚下望去,就发现他脚边贴着石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血红血红的贴在那里。
仔细一看,心头一惊又一喜,是个血色的纸人!
——血奴!
血奴再次碰了碰他的脚腕,开始往回飘。
祁敛忙跟了过去。等到了一个小室,血奴拐了进去,化了人行。
祁敛很激动,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血奴喘了几口粗气,“对不起大人,我实在等不到你赶过来,便自己下来了。”
祁敛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可见到二哥了?他还好吗?”
看到血奴点头,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听血奴讲他下来后的所见所闻。
血奴比祁敛早下来一晚,因为他可以化作纸人,又减去了不少麻烦。他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祁远山,因为他和祁远山之间有感应,找到人倒是没费多少工夫。
“主人被绑起吊着,倒没受什么伤。没有看到祁远道大人,主人也不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后来我去别的地方找,发现有一间石室很是可疑,有两个魂灵把守。我本打算从缝里挤进去,却差点被它们发现。因为……”
血奴说着看了祁敛一眼,“门上被贴了燃纸。”
祁敛神色一沉,双眼眯了眯。
燃纸是大荒特制的一种纸张,一旦别的纸靠近,便会一起燃烧起来。
所以它是纸人的克星,被荒医用来防止浆人偷听和私闯。
那间石室上贴有燃纸,只有可能出自祁远道。他知道黄泥堰挡不住血奴,便用了这招。他为什么防着血奴呢,也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和这里的魂梭子有某种关联。
想到这里,便有想起原师爷说的祁远道等在寨门外的事来,不由后背一阵凉意——作为荒医,为何会与魂梭子有关联?
这简直匪夷所思!
那么,诱骗自己和祁远山下来,又是什么目的?
祁敛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忘了该要说什么做什么。
“主人猜测,祁远道大人可能被威胁了。”血奴这时说道。
一句话像是拨云见日,祁敛觉得心头千斤的巨石立刻消失了。
是了,是他想复杂了,怎么忘了这种情况了?以祁远道那人的性子,这种事他的确做得出来。
“二哥还说什么了?”
“主人还有一个猜测,这黄泥堰是一个魂场子。他一开始觉得这里可能是雾头山附近的一个魂窟,后来给否定了。”
“哦?”
祁敛不由惊讶,他和泉尔都以为这里是魂窟。
魂窟和魂场子绝不是表述不同而已,差别十分巨大。
把魂窟比作活的的话,那么魂场子便是死的。
因为魂窟往往与极阴地或者极品血石相连,比如迷托岭,那块巨大的石盘就极有可能是块纯度不太高的白血石,被魂梭子用来做了巢穴。
而等极阴地阴气慢慢消散,或者血石渐渐被吸干,那么形成魂窟的条件便不牢稳了,就成了魂场子。
魂场子像是断了水的沙漠,魂梭子待不住便渐渐散去。但不可能一下子全散了,有的就想办法生存了下来,只是规模和实力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黄泥堰果然只是个魂场子的话,对他们来说,生机便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