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与菲尔他们告别后,又在教学楼附近转了两圈,以熟悉周边景物,然后去了教室。
她进教室时,阿努克居然已经提前到了。一见她,阿努克就抛开方才正与她聊天的麦兹,迎了上来、到她身边。
她的动作比特蕾西想象中的要快,居然一夜之间就把她想要的人物关系清单列出了一份来。阿努克解释说,这是的孩子们,有后续,还没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讨赏,一副小学生考了满分在长辈面前求表扬的神情。
特蕾西心中忍俊不禁,垂眸看了一眼,便将清单云淡风轻地放进了桌肚,同往常般笑笑道:“我很喜欢。”
对上她的冷淡,阿努克却甜蜜蜜地叫:“我很欢喜!”她星眸微转,像只麻雀儿似的,叽叽喳喳地与她说了好些话,比如昨天傍晚时分埃迪森突然来找她道歉,比如今早在医务室见到了汉娜……她好像一只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兴奋道:“特雷茜、特雷茜……”
特蕾西全然没有机会于其中插上一句话,之后满脑子都只容下阿努克酥到骨头都软的声音。
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她余光不动声色地往教室里一扫,刚刚还没注意,只见此刻麦兹不知什么时候与约翰面对面坐下了;两人中间隔了一条过廊,大眼瞪小眼,也不知在无声地交谈什么。
麦兹虽然还是挂着与初见时如出一辙的玩世不恭的笑,但特蕾西总感觉他心情不是很好;他平时总是神采奕奕的。
菲尔是上课前两分钟进来的,当时阿努克还围在她旁口若悬河地谈天说地;特蕾西瞄见菲尔眼眶红得都要可以滴出血了,额前那几绺发丝也湿漉漉的。
见此,她暗中猜想菲尔盖刚从洗手间洗把脸出来;又想到没有和菲尔一起回来的麦兹,觉得可能是他们两个吵架了吧。本与她无关,印象深刻的是菲尔在看到她时又露出了那一脸她看不懂的古怪表情,她便多留意了两眼。
今早第一堂课是艺术课;任课老师梅利莎·特兰迪是个非常大方温柔的中年女人,能歌善舞,还会教大家画好看的画。她脖子上系着一面浅蓝丝巾,八字刘海,脸庞瘦削,鼻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盖因为大暑天气易生汗,那副眼镜老老往下滑,把那麦黄的鼻梁擦得油光发亮。
这节课他们练习油画。
特兰迪老师说起话来轻言细语、温温吞吞,先是花了二十分钟带领大家重温一下油画知识要点,才让大家动手操作。
许多坐在后排的孩子从睡梦中惊起,东张西望探听一番,当风闻接下来就要开始画了时,小脑袋瓜又一次愣生生低垂了下去,上半身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桌上,好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多功能桌子一抬,便成一副结实的画架;孩子们井井有条地从教室一角的储物柜里搬出画箱来,依次陈列出好些画笔、颜料、画刀之类的,一切准备就绪!
老师不会给主题,孩子们向来自由发挥。无需过多的思考和筹谋,想象力好像一只七彩小鸟,在教室的上空盘旋;它一会儿在调色板上嬉戏,欣赏被调成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颜色,一会儿又落在沾了颜料的画笔上歇息,歪头打量画板上稀奇古怪的画作。这群小人儿,比的是什么?谁画得更丑!自四面八方的调侃声源源不断、滔滔不绝,场面一度地不可收拾!
但源源不断的快乐,是真真切切的,连窗外一阵徐徐的风,都久久不散了,好像被教室里头的欢乐气氛所吸引,想要多看会窗子里的这群无赖小儿。
相比某些人,特蕾西却是较了真的,下笔那刻便心无旁骛地去画一只翅黑色的大鸟。
静心凝神,她手腕灵活地为其一侧飞羽外翈焦上蓝绿光泽;亮部暖色,暗部冷色;画面上,可见橘色暖光中,大鸟微展的另一翼的内翈具有如火炬般的大块红斑,活灵活现而栩栩如生,色彩间显尽空间的距离美感。
特蕾西触笔并没有那么行云流水,笔法中庸得却无可挑剔;因为用了心,依然把作品画得美不胜收。她提点睛之笔,采下最后的一星高光后,暂且算大功告成了。趁着下座位整理画箱的功夫,她偷偷瞟向仍在奋斗中的阿努克,以及立在她面前的画——俨然是一幅浪漫的粉色樱花图。
画板前,只见阿努克专注地盯着笔尖,点出花瓣,铺天盖地,鲜艳夺目……
这时,不少人围过来议论特蕾西的画,夸她画得很漂亮,她敷衍“谢谢”;问她画的是什么鸟,她笑答“秘密”;有自惭形秽的,她就比那人更自惭形秽,因为到现在她都还没认全这五十四人名字……一直到下课铃响,他们才各奔东西。
阿努克来找她说要领她去一个地方;她自然是信她的,便跟她一起去了。
一路七弯八拐,特蕾西感触很深——她觉得院长一定是个有钱人!即便亲眼所见,她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给小孩子生活的地方要装得那么气派?
“特雷茜,这是我的秘密基地!”阿努克的声音唤回了特蕾西的神思;她低头一看,就见阿努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眼神里闪烁着炫耀的光彩,“怎么样?”
特蕾西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随着阿努克到了户外;她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那树长着紫褐色的小枝,深绿色的叶片为卵状椭圆形,半面乘光,半面向阴,郁郁葱葱一片。
她含着笑意道:“不错。”有一瞬间,她真心觉得挺凉快的。
阿努克闻言开心道:“那是!我找的地方,当然不错喽!”
特蕾西淡淡道:“嗯。”
只是,她还是觉得有点热了,脸上浮起一片浅浅的霞红,盖不是很明显。
阿努克瞅着她的神情,得意洋洋地负手笑道:“特雷茜,那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特蕾西猜道:“樱花树吧?”
阿努克怔了一下,又释然了,惊喜地道:“是啊!我还在想你认不出呢!”她笑得更灿烂了,一边点头一边说,“特雷茜,我和你说,这树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
特蕾西笑道:“我知道。”虽然她没有见到樱花花开,但她已经在阿努克的油画里看到了,“这就是那棵曾经帮你讨到巧克力的心愿树?”
阿努克毫不吝啬地夸道:“特雷茜,你可真是冰雪聪明啊!”
特蕾西情不自禁地瞅了眼那灰色的树枝,她心里也想爬个树试试,这个念头就好像一根细长的羽绒一般搔得她心窝痒痒的;却听阿努克话锋一转道:“不过,特雷茜,你还是太蠢啦!”
特蕾西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眯出一双月牙眼来,心道:怎么一会儿说她聪明,一会儿又说她蠢了?而且有什么是比这天气里不在教室里吹空调反而跑出来晒太阳更蠢的吗?
阿努克却认真地对她道:“特雷茜,你不能和科特老师靠太近啊;‘老妖婆’和科特老师都不是个好东西!他会害你的!”
特蕾西挑眉道:“怎么了?昨天对他的评价不是还好吗?是早上发生了什么?”
阿努克摇头否决道:“没什么,我改变主意了。”
特蕾西笑道:“好吧。”
阿努克又接着试探着道:“特雷茜,你昨天说的,会满足我一件力所能及的愿望,还记得吗?你发过誓的!”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甚至不自觉地踮起来脚尖来。
特蕾西与她平视而浅笑道:“嗯。”
阿努克一双乌黑的眸子晶莹璀璨,是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道:“那我们,原地结婚吧!”
特蕾西哈哈一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