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雾，普照大地，将夜晚和白天分割成鲜明的两份。但是并不是说这就分清了光明和黑暗，反而许多黑暗都是在白天发生的。
比如这个不知何故被屠戮的无名村庄。
陆瑶和万俟氐一人负责村子的一头，挑些阴僻的地方挖坑，简单找了点铺盖卷儿卷上一埋就算了事。
陆瑶道行浅，没有万俟氐那么强大的血脉。害怕沾上尸气，还专门在手臂上贴了符。
为此还被那货嘲笑了一会儿。
挖坑也是个累人活。陆瑶埋了十几个，就撑着铲子要死要活。
反观另一边，万俟氐用剑气一劈，基本上就是一个坑了。
要是陆瑶看见，指不定骂他作弊。
“究竟是什么人对这个村子下手的，也真是狠心啊!”
剑气一劈，万俟氐抓着一具尸首，就准备把它扔进坑里。
谁料那尸体不知道是诈尸还是怎么着，居然反手抓着他的手腕，扣得死死的。
“我……，不应该是走尸啊。”
万俟氐挣开那只爪子的钳制，后退两步，剑芒逼人。
那尸首却没了动静。
“什么鬼……”
万俟氐俯下身去，指腹搭在其手腕内侧。
仔细感知了好一会儿，一点点微不可查的震动如同霹雷一般让他外焦里嫩。
“居然还活着！陆瑶，陆瑶快来！”
……
少年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衣服早就被染成猩红，黏在皮肤上。
万俟氐起初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死，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一本书从内襟里掉出来。
书被血液浸透，万俟氐随便翻了两页，感觉就是一般的经史子集。
少年的手不像别的过早操劳农事的人一样，比较光滑细腻。应该是个读书人。
“怎么了？嗯？你怎么把这具尸体摆在这里？”陆瑶擦了把汗，走进屋里。
“……这家伙还有一口气。”
万俟氐喂他喝了点水，“咱们都先休息一会儿，下午先救人。你守着他，我去村外采药。”
“为什么是我？”
万俟氐笑了笑，“陆大小姐，你连糖和盐都分不清，我指望你出去采一堆野草吗？”
陆瑶也笑了，同时眯起了眼。
尔后，一颗人形炮弹穿门而出。
从人间结识以来，两人的食宿一直都是万俟氐负责的。说起来也是奇怪，出身大家族的万俟氐应该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而乡野丫头陆瑶则应该厅堂厨房都可下。
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按万俟氐的说法，做饭也是一种修行。
按陆瑶的说法，认识他之前她是分得清糖和盐的，认识之后就分不清了。
涂不斩又在他身上贴了几道限制妖力流动的符箓，然后不能说优雅地扛起近乎昏厥的江川，迈步。
但是他没有选好方向。
现在该去哪里？
把他送回九重宫的地牢吗，那地方都锁不住他了，送出去让他再跑一次吗？
或者直接带他去见老家主？
这个也不太现实吧，扛着人家儿子说你娃儿发疯，我给制住了。
涂不斩摇摇头，想把离道召出来问一下意见，但是又害怕江川再次用那种无形的法宝控制离道。
这就突然就没路走了呢。
“咳咳——”
江川微不可闻地咳嗽了两声，涂不斩偏过头看他，瞳色早已彻底黯淡下去。
“你，知道什么是恐惧和绝望吗？”
江川不带感情地问道。
涂不斩凝视着他的脸，把他放了下来。
“恐惧吗，常有。没认识师傅和叶葵之前，我的每一天基本上都在恐惧。绝望，倒是没有。”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呃呃啊啊啊啊啊”
涂不斩收回刀势，又在他肚子上补了一脚。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轻水，我来……”江川挣扎着坐起身子，身上限制妖力流动的符箓发出滋滋的声响，“找你了！！！”
说罢，他身上的符箓纷纷自燃起来，抬起了一只手，毫不犹豫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我艹！”
不斩刀的刀背狠狠地劈向江川的胳膊，力道很大，几乎要把他的臂骨拍碎。
江川的手被打偏，另一只手却抓住了涂不斩的左臂，待他抬头，只见无神的瞳孔悠然间迸射什么诡异的色彩。涂不斩愣了片刻，周身突然被浓厚的黑暗笼罩。
江川身上的符箓依旧呲呲作响。他盘腿坐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胳膊，发梢染血。
“你又用了什么法宝？隔绝了空……呃！”
黑线从四面八方射来，即使四面八方本来就是黑色的，这些黑线仍格外显眼。
涂不斩下意识用刀挡，但出乎意料，黑线像穿透空气一样穿透刀刃。
黑线在即将触及涂不斩身体的一瞬，一切都静滞起来。
涂不斩：“？？？”
他扭头看向江川，江川低着头，太黑了，看不到眼眸。
……
“瑶，我回……嗳，你在……做饭？”
在看见烟囱里冒出黑烟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所幸屋内并没有明显的起火的趋势。他放下采集来的草药，着急赶往厨房。
“嗯，是的！”
陆瑶一脸得意地从厨房里出来，手上各拿着一只碗。
万俟氐低头一看，不禁想笑。
清汤寡水煮面条，没油没菜没肉。
“这……”
应该能吃，毕竟没糊没生，但是也仅限于能吃的地步了吧。
“菜实在难找，更别说肉了。”陆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说就算找到了我也不敢乱做。我现在的水平也就勉强能不把面条煮糊。”
万俟氐点点头，附以理解的微笑——您老还有这点自知之明就行。
“我放盐了。”陆瑶把他压下餐桌，并把削好的木棍摆上当筷子，“我尝过了，咸的。”
万俟氐：“……”
“呃，阿瑶，我真的不饿，要不先……”
陆瑶眯起了眼。
“其实……看着也挺不错的，先吃，也行。”
“我陪你共进退！”陆瑶说着，自己也拿出两根木棍。
于是乎，两个人快快乐乐地吃完了这顿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