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生来就很窝囊。
从小脑子笨,总被邻居家的孩子取笑,没啥本事,但是生得人高马大,饭量惊人,力气不小。也许这像我那猎户父亲,但是早年却死于山野猛兽利齿之下;母亲历来有顽疾,时不时总会无法控制地抽搐,生活难以自理,父亲不在以后,家务农活我便全都揽下。
恰逢城中招收捕快,邻居说我生来力气惊人,体质优异,绝是一块当捕头的料,我便报名尝试,那年,我十六岁。
成功当上了捕快,我便在此职尽心尽责,别人不敢干的,我干;别人不愿干的,我干。不管是追捕凶恶大盗,还是帮助邻里修缮屋舍,我全都义不容辞。府尹大人很赏识我,终于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成功当上了捕快。
但是府尹大人却因肺痨去世了。
新上任的府尹好像不咋喜欢我,他甄选了一匹新的捕快,全都由他自己管,而我只带着两名与我同年入职的小兄弟一起,接着干我的事。但是我的噩运来了,母亲的病愈发严重,府尹开始削减捕快衙役的俸禄,生活压力让我百般无奈。却在这时,城中兴起了一个新的教派——空闻教……空闻教掌事的姓陈,他们都叫他陈太司,他与府尹大人的关系十分密切,时常向府尹大人赠送名画古玩。
平日里陈太司总托我送东西给府尹大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专门让我来送,他只说:“我若是让别人送十两银子,送到府尹的手中也许就剩七两了,你们这些捕快啊,就你实诚。”他是这么说的,我听着心里倒是舒坦,但是总觉得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恰逢又一教派兴起,名为珑真教,教主姓沈,为人乐善好施,给邻里乡亲们帮了不少忙。听说我母亲的顽疾之后,更找了名医莅临塔孜专程为我母亲治病,让我母亲的病情好转不少。但是府尹大人与空闻教的人似乎并不喜欢他,府尹大人还以俸禄为要挟让我不得与沈教主来往。府中有不少兄弟发现了府尹大人与陈太司的来往,但是那些兄弟,却都全部死于非命……这是为什么?
空闻教开始到处收受其它教派的进贡,没有任何理由,而府尹大人也组织府衙上下一齐助空闻教收取进贡,我也就多嘴问了一句为何,府尹大怒,从此以后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游街视察治安,不到亥时不得归家。有的时候心里堵得慌,我这人生来逆来顺受,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何,却总是处处受人欺压?看到诸多教派被空闻教压制得叫苦不迭,看到塔孜居民得日子越过越困难,我不由得在想,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的,到底应该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问神明,神明不答……
直至今日,我活了三十六年,终于,见到神明了……
“你就是雷大海吧。”罗伽将手伸向雷大海胸前插着的刀处,“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说完一把将刀拔出,用手按在其伤口处。雷大海只觉得胸口微微有暖意,一眨眼得工夫,伤口竟愈合了。
“这是什么神棍?给我抓了!”府尹一声令下,所有捕快纷纷起身提刀将罗伽团团围住。
“我不是说了吗?”罗伽和善的面容上,双目忽然露出冰冷的目光来,“跪下!”所有捕快在此被无名的力量压到了地上。
“空冥大神……您真的是空冥大神吗?”沈恩慈爬到罗伽脚前,一把抓住罗伽的长袍。“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沈教主,不必如此激动,贵教供奉贫僧多年,贫僧甚慰。如今沈教主身陷危机,贫僧念贵教多年供奉,便下界来助沈教主。阿弥陀佛……”罗伽说完瞪向府尹与捕快,“尔等所为,罪不可恕!今日贫僧必将替天行道,惩处尔等!”罗伽举手指向天空,指尖聚起雷电,阵阵雷光闪射,击打在府尹与所有捕快的身上,将他们电倒在地不断抽搐挣扎,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
“够了够了!空冥大神!”沈恩慈急忙抓住罗伽的衣摆。
“不够。”罗伽伸手将沈恩慈推到一旁。
“空冥大神手下留情啊,他们都是塔孜府所有当差的,若是要了他们的命,塔孜无人管理必会大乱啊!尤其是现在……民众信仰崩坏,信仰之城塔孜,早已变了样,此时官府是唯一的领导,塔孜不可一日无官啊……”沈恩慈说完向罗伽叩头便拜。
罗伽这才收起雷电,“看在沈教主宅心仁厚的份上,贫僧今日就饶了你们。”
“感恩空冥大神大恩大德……”沈恩慈继续向罗伽叩头,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一齐向罗伽叩头拜谢,唯独雷大海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雷大海,众人皆拜神明,你为何不拜?”罗伽饶有兴致地向雷大海发问。
“你……真的是空冥大神?”雷大海抬起头来看向罗伽。
“不错,贫僧正是空冥大神。”
“神明……呵呵……神明?”雷大海忽然笑了起来。
“雷捕头貌似对我等神明有所不满?”罗伽十分机敏,他一眼就看出了雷大海的心思。
“大海想问问空冥大神,神明真的庇佑世人么?”
“神明……可是很忙的,庇佑万灵只是指责之一,我们还要维系这世间万象……”
雷大海打断了罗伽的话:“如果你们真的庇佑世人,为何这世间总是恶人当道?我雷某人一生没做过一件坏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活在这塔孜城中,为何处处受欺压?世间与雷大海一样的人举目皆是,然善举真的得善报?恶行真的得恶报?大海搞不明白了……”
“雷捕头,贫僧这么和你说吧……”
“别说了!有什么好说的?前任府尹大人为百姓鞠躬尽瘁,最后英年早逝死于肺痨,其年纪不过比大海长五岁!而现任府尹贪赃枉法,为害忠良,为何从未遭受半点惩罚?天真的佑世人吗?如沈教主这般宅心仁厚处处施善之人,今日落得什么下场?他失去双腿,还被恶人诽谤……他倾尽所有财产助塔孜百姓,塔孜百姓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为他证实清白!这个世界怎么了,你们神明……到底是干什么的!”雷大海越说越激动,竟一把拿起刀来斩向罗伽。
“大神小心啊!”沈恩慈急忙挡在罗伽身前,但是罗伽轻轻一挥手,将沈恩慈推向一边,悬空浮在地面上,雷大海那一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罗伽左肩处。
“大神……”雷大海见罗伽竟不躲不闪,任由他斩劈,不禁吓得放开手中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罗伽蹲了下来,将手掌按在雷大海的膝盖上,脸上尽显慈悲之色。
“这样你满意了么,这样子你就发泄出来了么?贫僧感受到了你的切肤之痛,痛恨世间无道,痛恨苍天无道……是贫僧失信于世人啊,是我等神明没有尽责啊。”罗伽将砍在左肩的刀拔了出来,还到了雷大海手中。“今日雷大人一番话,实在是令贫僧无可辩驳,如醍醐灌顶,如天雷轰顶……”
“大神……我……”雷大海一脸委屈低下头来,忽然他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又猛地抬起头,“大神您说什么?雷大人?”
“贫僧今日算是明白了,只要贫僧一日是空冥大神,便一日尽我神责庇佑天下万民,维护世间因果循环,神谕世间无数正道,让善有善报,让恶有恶报……为此,愿尽贫僧一世仙命。我等神明,日食人间香火,真正能为世人所办之事实则少之又少……但是维系世间万象就已耗去诸多神力,世间也不止你们人类生存啊。”罗伽站起身来,“谁说你们可以逃跑了!?”原来在他说话之间,府尹与捕快们正悄悄地向山下爬去。
“大神饶命,大神饶命啊!贪污之事只是府尹一人所为,与我们无关啊!”那名排头的捕快不断向罗伽磕头求饶。
“孰是孰非,贫僧自有定夺。今日贫僧下界,自有天神的决意……今日必将告知世人,莫要心存侥幸行恶举,世间无数道,道道皆有理,唯有因果之道才是一切道之根本。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才应是世间至上真理,亘古不变,万世不衰。今日,贫僧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因果。”罗伽将手掌一抬,面前府尹与那名捕快便漂浮到了空中,“你们二人,作恶多端,助纣为虐,残害了不少无辜之人,不要以为贫僧不知道。先惩你二人,用作警醒世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切勿目无神灵伤天害理,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天雷从空中劈下,将府尹与那捕快拦腰劈成两截,于是天火焚烧,二人惨叫声不绝于耳,直至化为灰烬。
“大神你这是何为?塔孜真的不可一日无官啊……”沈恩慈大惊失色,而他面前所有捕快皆吓得魂飞魄散,不断哭泣求饶。
“沈教主无须多虑,贫僧随你们入塔孜,重塑民众信仰,望沈教主能够以信仰引导人民积极向善,热爱生命好好活着,以辅新任府尹雷大人。”罗伽说完将雷大海从地面上扶起,“贫僧知你愚钝,但是愚钝可塑,只要拥有高尚的初心,加以锻造,他日必有所为。不可塑的,是那邪恶之心……所以雷大人任府尹,加以沈教主教派引导,塔孜必安。你们这些罪人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异议!”所有捕快一齐说到。
罗伽见雷大海与沈恩慈想要出言推辞,便举手制止了二人,“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不是给你们的恩惠,这是神明授予你们的修行,望你二人好自为之!现在带贫僧去塔孜吧……贫僧倒是真心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